“您在房间里待了整整一天半,”【黄金】望着眼前捂着脸的女人,磨磨牙,面无表情,“一天半,您就给了我这样一个答案?”

  “我知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不靠谱,可别生气,因为我比你还生气,”秦唯西手依然没有放开,从牙缝里挤出了忿忿不平的低声嘟囔,“我是……真的忘了。”

  她放下手,面容疲倦中带着些苦恼,“别说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我甚至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了。”

  “而且,我好像……”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

  “我好像哭过。”

  【黄金】终于挑了挑眉。

  “算了,”她摇摇头,身子往后一靠,十指搭在一起,“我和安全部预计到了这会是一场持久战,但倒是没想到连您都没有头绪。不过没关系,安全部那边会成立一个专项调查小组,您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在小组里挂个职。”

  “你很想让我长驻在人类?”秦唯西一口道破了她的小心思。

  “差不多吧,”【黄金】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也干脆挑明了天窗说亮话,“您知道我的处境,有时候,要是能扯您这张虎皮做文章 ,推进一些难以推进的工作,对温莎的人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秦唯西凝视了她一会,摆摆手。

  “我会在人类这里留一会的,但不是因为你,也不是因为那个专项小组。”

  她揉了揉太阳穴,起身,瞟了眼微笑的【黄金】。

  “我再去一趟那个宿舍。”

  她转身欲走,却被【黄金】一口叫住。

  “等等。”

  面对秦唯西狐疑的目光,她从抽屉里摸出一把钥匙,递了过去。

  “这是那个宿舍对面的钥匙,你或许会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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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果就是这样,我常住人类这边了,现在住你对面。”几月后的某一天,秦唯西迷迷糊糊躺在泛着人类体香的温软小床上,翻了个身,裹好被子,困倦地睁开眸子,望向背对着自己精神劲儿十足一边束发一边走向书桌的人类,打了个哈欠,声音里带了丝委屈,“柏嘉良,我好困。”

  “你困着吧,”柏嘉良扭头,朝她露出一个温柔而狡黠的笑,“我又不困,你没见我的这几个月我都在沉睡呢。”

  “那你要做什么?”秦唯西爬起来,披上小被子,裹好,摇摇晃晃走到柏嘉良身旁坐下,眼巴巴望着她。

  “写报告,”柏嘉良神色自若,“别忘了我手上还有个项目,这一下又到交季度报告的时候了,我得写点什么出来。”

  秦唯西:“……”

  “我好不容易想起了你,我们好不容易见一面,”她下巴一下落在了桌面上,可怜兮兮,“你真的要写论文吗?”

  话里话外都是在暗示“不再做点别的?”

  “对,写论文。”柏嘉良笑眯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又俯身,在她额上印下温柔的一吻,“秦唯西,乖,我的时间不多。”

  年轻蝙蝠叹口气,然后身躯就像液体一样缓缓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又裹着被子一点点往柏嘉良的方向挪,最后,一脑袋枕在了她大腿上。

  柏嘉良才写了个开头,此时鼻尖一顿,墨水顿时在纸面上浸出一个墨团。

  她也不管,低头,恰好和抬头望向自己的秦唯西对视。

  “你不用管我,”秦唯西眨巴眨巴眼睛,看起来乖巧极了,“我不打扰你。”

  柏嘉良:“……”

  “就是要是你写完论文还有时间的话……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吧,”秦唯西抿抿唇,有些笨拙地发出邀请,“阿忒若普斯的精灵们好像又培育出了一种很有意思的植物,可以在傍晚的时候随风奏响随机的乐曲,我一直想找人一起去,但找不到人;哦对了,还有,矮人王似乎又要开世界熔炉锻剑了,我们可以去凑个热闹,顺带去顺把顺手的剑;还有还有,血族新王的加冕仪式也快了,我得穿上那笨重又讨厌的礼服上台发言,虽然那礼服真的很沉,但还挺好看的……”

  见柏嘉良不说话,她喉咙滚了滚,又轻咳一声,“你要是不喜欢那些,不如我们一起去拜访一下波琳娜,她家养了只聪明的小猫,会后空翻。”

  柏嘉良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捏了捏秦唯西的脸。

  “喂……”秦唯西看起来更委屈了,“我很认真的在邀请你呢。”

  “嗯,我知道,”柏嘉良抚摸着她的脸颊,轻笑着回应,“我答应你,只要我还有时间,我就和你一起去旅行。”

  “不准反悔哦。”

  “不反悔。”

  “你发誓。”

  “我发誓。”

  秦唯西看起来终于满意了,于是在她大腿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又裹好被子,再就真就一动不动了。

  柏嘉良凝视着她的侧颜,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荒谬的念头——这样死缠烂打撒娇的秦唯西,好像不是第一次见。

  只是上一次,可能是文字描述。

  她微微吐出一口浊气,努力忽视了腿上趴着的人,再次收敛了心神,凝神写下一行行总结而精炼的词句。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在手稿都已经堆了几十页后,膝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带着鼻音的梦呓。

  “……别走。”

  她低头,看见秦唯西不知何时已经死死抱住了她的腰,合着的眼睫迅速抖动,眼角溢出一滴晶莹的清泪,在梦中不断重复。

  “求求你,别……别走。”

  “别再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想……忘记你。”

  柏嘉良放下了笔,缓缓伸手,按住了秦唯西紧蹙的眉心,将其按平。

  “……抱歉,秦唯西。”

  她草草结束了最后的收尾部分,收拢好手稿后,将地上的人打横抱起,走向小床。

  睡在了柔软处的秦唯西眉眼舒展了些,下意识就想往热源处钻,柏嘉良也没抗拒,任由秦唯西钻进了自己怀里寻了个舒服地方。

  她们相拥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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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说,您今天早上醒来就在床头发现了这个,但没有人?”【黄金】迅速翻阅起了手上那不薄的手稿,目光落在字迹上,试图从那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字体分析出作者到底是何许人也,“公爵大人,您又住那间房子里了?”

  “对,偶尔会去住一下,”秦唯西看起来蔫蔫的,又指了指那份手稿,“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哪来的,就和凭空出现的一样。”

  “很有意思的叙述,充满想象力,”【黄金】看完,给出了一个自以为还算中肯的评价,“写这玩意的人应该去当个小说作家而不是来做研究员。”

  “我也看过,我觉得还不错。”秦唯西不知怎么的,忍不住辩驳一句。

  “或许吧,”【黄金】不置可否,又翻看一遍,摇摇头,“时间悖论的成因和打破方法,即便是以理性的角度去看待,这个选题也太庞大了,这顶多算是一份摘要和一份目录。”

  她又忍不住开玩笑,“或许等下次交报告的时候,我们就能收到一份提纲呢。”

  秦唯西按了按微微胀痛的太阳穴,良久,叹口气,摆摆手。

  “对了,还有一件事,”【黄金】随手将那份手稿放在了一旁,十指搭在一起,“我记得血族新王的登基典礼就在这几天了,您要出席吗?”

  秦唯西不知怎么的就愣住了,怔怔盯着茶杯上的花纹。

  “公爵大人,公爵大人?”

  【黄金】连叫了好几声,秦唯西才突然回过神来,望向她,却答非所问。

  “你知道波琳娜家养的猫会后空翻吗?”

  【黄金】满脸写满问号。

  “啊,抱歉,听叉了,”秦唯西又是一愣,随后狼狈地摆摆手,“新王加冕,我会出席,我肯定会出席。”

  她面上迅速带上了外交人员的礼节性笑容,“到时候还要请你去观礼的。”

  ……

  和【黄金】打两句哈哈,说些不痛不痒的外交辞令后,秦唯西终于起身,茫然而烦闷地走在温莎公国教院宽阔的走廊上。

  她好像能分辨清楚自己的烦闷从何而来——她好像还邀请过另一个人。

  只是她不记得是谁了。

  她漫无目的地在这座人类最繁华的城市晃荡着,当再回过神来时,她回到了今早出发的地方。

  秦唯西怔怔地望着面前熟悉的门牌,吐出一口浊气,推门而入。

  检查确认一遍房间里没有任何人后,她拉好窗帘,缓缓躺进那张小床,嗅着那似乎比前一晚变得更馥郁的甜香,侧过身,按照身体自然的肌肉习惯伸手。

  假装像是抱住了什么人。

  她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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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过了多久,又是因为什么想起我了?”柏嘉良靠坐在书桌上,含笑望着坐在床上低垂着头的秦唯西。

  秦唯西苦笑一声,抬起头。

  “柏嘉良……”

  “离上次见面,过了一百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