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沉哥现在联系不上,顾慈似乎没什么朋友,也没有家人,虽然报了警,但是这件事没有闹出来什么水花。”

  元齐看着林微寒的脸色,江释跟着一起来的,他们一起做的公证,三人在老旧的房子里,这里的血迹已经被清理。

  “人是被周家小少爷带走的,割腕走的,自杀原因似乎是胃癌晚期,还有……他的比赛落选了。”元齐说。

  陈旧的老式房屋,灯光很暗,这里阴暗逼仄,还留着主人的生活痕迹。阳台上挂着没有晾干的衣服,角落里堆了很多的泡面,桌上散落的是各种实验数据。

  抽屉打开,没有胃药,只有一些抗抑郁药物。

  元齐:“他有先天性X型病毒遗传,刚出生就被父母抛弃了。”

  原本还一直好好的,实验落选是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薄薄的一片刀刃,明明连和人争辩的勇气都没有,却毫不留情地能够伤害自己。

  “……他的实验数据为什么会落选。”林微寒翻着桌上的实验数据,其中还夹杂着几页笔记,这几页笔记和物理实验无关,写着咖啡研磨的时间和比例。

  周围安静下来,元齐好一会没有说话,片刻之后才犹豫地开口,“我调查了月沉哥的同事,他们说是因为月沉哥拿掉了顾慈的名额,所以顾慈落选。”

  江释在旁边出声:“这种情况情有可原,毕竟顾慈之前拿走了路学弟的实验数据,路学弟公报私仇虽然不怎么光明,但是可以理解。”

  难免会有私心。

  林微寒闻言稍稍攥紧了纸张,空气中有淡淡腐烂的气息,这里背阴容易滋生霉菌,整间屋子都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气息。

  他眼底遮掩着情绪,看向元齐,“路月沉人呢?他去哪里了。”

  元齐:“不知道,我一直没有联系上月沉哥。”

  路月沉也十分棘手,社会关系非常稀薄,消失实在是太容易,和身边人没有任何交集,完全找不到。

  他直接给路月沉打了电话过去。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可能路学弟并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给他一些时间吧。”江释说。

  元齐忍不住看向江释,江释说起话来轻飘飘的,每一句都像是在帮路月沉说话,无疑是已经坐实是路月沉害死了顾慈。

  “哥,这其中说不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林微寒简直想要发笑。

  他也希望是误会,但是事实摆在眼前。

  骗他母亲的股份。

  调查林家。

  睚眦必报的小人。

  血淋淋的生命。

  关键时刻玩消失。

  每一条,罪证都指向路月沉,每一条无疑都在点醒他,他之前到底相信了怎么样的一个垃圾。

  他把那两张纸张放下来,想起那道瘦弱的身影,心头有什么晦涩的东西在堵着。

  “……真够烂的。”林微寒站起了身,轻飘飘的话音,给某人已经判了死刑。

  元齐听见了,他在林微寒身后跟着,想说什么,看林微寒这样他心里很不好受,但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哥,我再去找找线索,晚点再联系。”

  元齐:“对了,顾慈原本在学校里还留下了一部分东西,我让人放在了保安室。”

  一共就只有一个箱子,全部都是书和实验数据。

  林微寒抱着顾慈的东西,他视线在最上面的一份实验报告上停顿,目光稍稍顿住。

  那是一份即将完成的实验数据。

  课题他已经见过,这是顾慈亲手选的课题,答案路月沉解出来了,这上面的数据离最终答案只差两步。

  相当于完成了百分之九十九,只差最后百分之一。

  江释注意到他的目光,顺着看过去,很快发现了,“确实有些可惜。”

  不难猜出来为什么盗取实验数据,因为自己如果不是在实验室出了意外,这份数据完全有能力解出来。

  之后走错了路,选了最不该选的自毁前途的岔道。

  上面有青年一年前坚定的字迹。

  “真理就是二加二等于四,若此成立,其他同理。”

  林微寒念了出来,他把数据放了回去,内心有什么酸涩的东西在堵着,让他莫名感到压抑。

  “哈。”

  他和顾慈明明也算不上什么朋友。

  “我们走吧。”

  京城下了两天的雨,林微寒在家里待了两天,第三天,陆景明给他打来了电话。

  “小寒,你要不要出来,正好有消息想跟你说来着。”

  “月色老地方等你。”

  陆景明说完就挂了电话,林微寒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自从爷爷说了不允许之后,施夷南一直闭门不出,也不愿意见他。

  他换了衣服出门,临走前看了一眼桌上的资料,他现在连调查的兴致都没有了,只要路月沉再也不出现在林家。

  阴蒙蒙的天,整整三天,电话随之响起,名为弦的联系人给他打过来了电话。

  电话接通,双方都陷入沉默之中。

  最后是对方先开了口。

  “学长,你现在有空吗。”嗓音听起来有些怪异,气音有点弱。

  他的心脏在那一刻短暂地停了一下。

  林微寒眼帘映着窗外,他压抑着冷色,嗓音不咸不淡,“有空,月色见吧。”

  京郊某废弃工厂。

  柜子角落堆积着血迹,下雨之后湿淋淋的,加重了铁锈,地上堆积着用过的脏纱布,上面的血迹已经暗沉。

  几名少年在旁边守着,扳手放在了一边,他们三个在打牌,其中一名少年看一眼角落的屋子,忍不住心悸。

  “他那样真的没事吗……会不会死人?”

  “不是给他买了纱布,不会死的放心……何况死了也活该,他逼得别人自杀。”

  “这种逼崽子有什么脸活着,关这么几天也没人找他,我看死了也压根没人在意。”

  “……可怜虫。”

  另一名少年附和,“我们听周星棋的就行,拿钱办事,出了什么事有他担着。”

  少年把东西放了下来,“我还是有点害怕,死人毕竟不是小事,我过去看看。”

  这几天还下雨,对方只在那间破屋子里,不知道现在退烧没有。

  少年走到屋子前,他推开门,混合着血腥气的腐朽气息迎面而来,房间里空荡荡的,人不见了。

  “砰”地一声,手里的水瓶跌落在地。

  “小寒,你可算来了!”陆景明瞅见了人,见林微寒闷闷不乐,大概猜到了因为是什么事。

  “别难过了,小寒,他不是生病了吗,说不定活着反而更痛苦。”

  陆景明干巴巴地安慰,今天宋澄和江释都不在,只有他们两个。

  “而且,我过来,要跟你说的事可能也和顾慈有关。”陆景明说。

  陆景明:“小寒,你还记不记得,上回我们一起去周家,周家小少爷差点腿被打断,我前几天才知道,你猜为什么……”

  “人小少爷要出柜,好像是喜欢上了补习的年轻老师,老师是个男的。”

  “这还是我在我爹那里偷听来的,”陆景明看向他,“周星棋那个补习老师,是不是就是顾慈?”

  林微寒应声,他之前看出来了一点苗头,这么看上次为什么周星棋要针对路月沉,周星棋原本就是个疯的。

  “小寒,你不要被顾慈影响了,”陆景明说,“顾慈撑到现在很不容易,放弃太可惜了。”

  “如果能早点发现……”陆景明小心翼翼地看着林微寒的脸色,虽然林微寒看起来触动不大,但是小的时候林微寒也是这样。

  表面波澜不惊,实际上最细腻。

  “我知道,”被最不擅长安慰人的陆景明安慰,怎么看都很怪,林微寒问,“宋澄呢?”

  “宋澄说他一会过来。”

  随着包间门被敲响,房间门打开,宋澄那张脸映入眼帘,身后还跟着人。

  “小寒,我顺路碰到了路同学,他说要过来找你,我就把他带过来了。”

  宋澄的表情有点奇怪,似乎欲言又止,身后的青年一并随之踏入包间。

  他对上一双深邃黑沉的眼。

  三天不见,这人突然冒出来,脑袋上包裹了纱布,血迹隐隐可见,脸边和嘴角还带着淤青,过分长的睫毛垂着,皮肤苍白,脸上却又分外的红。

  带着病态的绯色,手掌处一并包裹着纱布。

  林微寒目光一瞬不眨地看过去,这又是什么新鲜的苦肉计。

  几乎一看到他,路月沉的目光就落到他身上,紧紧地盯着他,眸中情绪翻涌,如同有一张无形暗沉的网,将他网在其中。

  “……学长。”路月沉在他身旁站着,并没有坐下来,对他说,“我想单独和学长说几句话。”

  两人之间气氛古怪,宋澄和陆景明在一旁没有讲话,两人自动地坐到了一旁,离他们两个人稍远的位置。

  “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行。”林微寒说。

  他的目光从路月沉的指尖一扫而光,低头看着手机,把对方当成空气。

  这是十分不礼貌的行为,但是他实在不想看见路月沉那张脸,担心自己又被迷惑做出来蠢事。

  “学长……前几天去了哪里?我们约好的见面。”

  说的是23号。

  林微寒闻言抬眼,他眼底冷冰冰,嗓音平静冷淡。

  “你找我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路月沉握住了他的手腕,深褐色的眼底沉郁一片,“学长和江释学长在一起吗?”

  “为什么会是江释学长接的电话。”

  这番态度,好像是在质问出轨的妻子,林微寒莫名不爽,他一眼翻过去,眼里几乎结冰。

  他在对方眼底看到的执拗,几乎能够轻而易举地抓到对方的弱点。

  烂掉的真心捧到他面前,他踩得稀巴烂又怎么样。

  “你觉得呢?我们能干什么……当然是在做-爱。”

  冷薄的唇轻飘飘地吐出来最后两个字,那双漂亮的眼珠几乎映着嘲讽,眸中倒映着他的身影,冷冰冰的没有温度。

  林微寒眼睁睁地看着面前青年深褐色眼底出现怔然,对方泛红的脸因为情绪不稳定而飘红,怔怔地看着他。

  “学长……不要再跟我开玩笑了。”

  路月沉依旧握着他的手腕,手指稍稍失去了力气,掌心在发颤。

  “谁在跟你开玩笑了,”林微寒冷薄的话语一字一句刺在对方的心上,“我没有承认我们有什么关系吧。”

  漂亮的眉眼凌厉而冰冷,恢复了从前的冷漠疏离,甚至带着比先前更严重的厌恶。

  他挣开路月沉的手掌,起身自上而下地看着路月沉,眼里平静冷漠。

  “……我为什么非要对你这种垃圾负责不可。”

  路月沉面容变得苍白没有血色,人在他面前站着,那张脸失去了平常温和的模样,一双眼直生生地盯着他看,眼睫仿若承受不住的轻颤。

  “以后不要再缠着我……很恶心。”

  林微寒丢下了这么一句,他心脏缓慢地跳动,脑海里晃过顾慈的身影。

  “小寒……”

  宋澄和陆景明已经听得呆了,宋澄先追了出去;陆景明才不想一个人留下,他看看一旁仿佛被抽了魂的青年,他也随之起身。

  对方脸色看起来很不对劲,陆景明还没出门,只听“砰”的一声,酒桌上的酒瓶被带的掉落在地,人晕了过去。

  林微寒出来透气,在里面待着他好像有点喘不过气,不看到路月沉会稍微好点,他压下内心的烦躁,眼底一片郁色。

  “小寒……你……”宋澄追了出来,欲言又止,“你真是那么想的?”

  林微寒没有说话,心脏好像被人压住,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就算结束……也没必要用这么伤人的方式。”宋澄想了想说,而且看样子对方好像有什么隐情,一身伤不知道是怎么弄的。

  “我听说前几天周家小少爷又找事了,对他们来说整人是常事,有些人没权没势,被找麻烦了没有证据,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林微寒面无表情,宋澄的话犹如耳旁风在他耳边刮过。

  就在这时,陆景明出来了,看见两人,稍稍松了口气。

  “小寒,你快进去看看……他晕倒了。”

  包间里,路月沉晕倒在地,脸上泛出不正常的红,林微寒甚至判断不出来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

  “他伤口还在流血。”陆景明说。

  “小寒……现在怎么办。”

  两人都在看着他,仿佛已经看透他会心软,这感觉令他十分不爽,他扫一眼地上的青年,把人带回去的念头立刻打消。

  “反正他以前经常挨打,这些伤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做了那样的事,被惩罚也是活该。”

  倒在地上的青年手指缓慢地动了一下,他脑海嗡嗡作响,在晕过去之前林微寒的话回荡在他耳边。

  记忆中恶毒的话音一并响起。

  “活该……怎么没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