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临此行的目的是“镜子”外，“镜子”里面的世界，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
此地不宜久留。
出口很好找，因为遍地都是。
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空间，冷白色的墙壁长约三十米，向上无限延伸。
每一面墙壁上面都有数十个出入口，它们间隔相同，大小一致，没有标号。
出入口后连接着同样望不到尽头的长廊，与他们从石梯下来时看到的一般无二。
地面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黄褐色液体，没有明显的异味，不知从何而来。
草草检查过周围的环境，他确认只能从这些通道中走。
余临回到原地暂时停下:
“石梯下的通道内没有留下镜子的有关信息，这说明我以前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世界删除了他前几次进入这里的记忆，那时候他大概是有所察觉，才会选择在通道入口处记载下这些东西。
“但还有一个问题。”余临的神色严肃起来。
“墙上写着‘只可由现实坠入虚幻，不可由虚幻踏进现实’。那么我就是在进入地下世界之前留下那些画的，这显然不合理。”
03457顺着他的话思考了半天，暂时没有听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余临：“可我连进都没进去过的话，又怎么会知道这些？”
“……难道是潜意识？”
这样的猜测并非凭空而来，潜意识是世界的发源地。世界成型之后，潜意识内情感的改变仍旧会对世界造成巨大影响，这种影响以世界发展指数为评估标准，可以较为直观地表现出来。
一番思考，两人没能得出正确答案。
长廊四通八达，但无论怎么走，都会绕回原地。这是他们分头行动一个多小时之后得到的结论。
以脚下这个空间为中心，无论从哪条通道出发，都会在不久之后遇到岔路口。
他们先是保持统一向右走，在下一个岔路口同样如此，第一次试验，结果是回到原地。
第二次选择在第一个岔路口向左转，第二个岔路口向右转，结果还是回到原地。
第三次大胆了一些，分头行动，且无论左右都试一遍。
毫不意外，他们最后还是在原来的地方碰了头，而且不管几次，都是同一时间出现。
“你知道鬼打墙吗？”
余临靠着一面墙，上半身微微向下伸以作歇息，如果不是因为不想再泡在水里，他会直接考虑原地躺下。
03457摇头。
这个回答在余临的意料之中，很是合理。
在余临刚被技术员45带走的那段时间里，一号会拿这些东西来吓唬他，03457大概不会有这样的经历。
余临：“就像我们现在这样，无论怎么走，都只能回到原点。”
03457明显慌张起来：“没有办法了吗？”
这源于他被藤蔓趁虚而入的负罪感。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哪怕是像之前几次一样被世界主动排斥出。或者是让03457动用能力将他们带出去，办法都要比困难多。
余临却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一个荒谬的答案，并且对此夸大其词：“没有办法，除非天上掉颗太阳下来，把这里给毁了。”
他闲着没事或是有事干的时候，是一定要骗一骗03457的。
话音刚落，却真的有动静从远处传来。
“扑通”一声落入黄褐色的液体中，听声响很近。
短促的砸落声结束，很快就又响起了翻滚声，尾音渐低，还合着水声，最后一同消失。
是那东西在行动。
余临打了个激灵，循声而去，一眼就看到了波动的水面上，一个圆滚滚的东西。
像是个铁球，体积不大，只有四分之一露在水面上。
余临：“？”
“……还真掉？”
他不确信地走过去，眼神飘忽之间看到03457鱼刺刀已经上了手。
他轻轻抬起一只手，一边继续往前走，示意03457不要轻举妄动。
圆球好巧不巧掉在其中一个通道口，余临不得不踏入一步，将它捡起。
在手指将要接触到球面的时候，情况突变，那东西长了腿一般飞速往前翻滚，拉开大约两米距离之后才停下。
余临：“……”
好得很。
他跟着那个铅灰色的圆球往前走，不出所料，在即将靠近的时候，它又一次灵活地向前翻滚，一道烟溜走了。
一路丝滑，又是三几米。
余临与03457交换过眼神，它是在指引他们。
于是余临不再试图伸手去触碰它，只紧紧追在身后。
在第一个岔路口，它朝右拐去，是余临一开始选择的那条路。
在第二个岔路口，它仍旧选择向右，这让余临感到纳闷。
再往下走是一个三岔口，余临之前分别从这之中穿行而过，最后的结果都是回到原地。
圆球停在三岔口前的同时，余临也缓了脚步。
冰冷的水面满过脚腕，鞋袜湿透，走起路来很不舒服。
这一次，圆球很长时间都没有响应，似乎是在思考它的目的地在哪里。
两人原地静候，大约三分钟。
圆球结束思考，加快速度滚进正中间那条通道。
余临临时收回往里迈的一只脚，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03457：“你觉得那是什么东西？”
对方思绪被迫收回，经过一番认真思考，最后摇头。
余临耸耸肩：“或许是本土生物？”
03457陷入思考中。
这是一个没有发达文明的世界，上一个发展程度未知的文明已经死去，所以圆球应该不会是“人”造物。
它似乎拥有意识，能够自由前行，虽然超出认知，但……放在余临的世界里来看，似乎又合理了许多。
上一次从这里穿行时，余临没走多少步就绕回原地了，现在，他们继续在不断重复的场景中向前。
走到某一处时，03457忽得顿住，将防御姿势摆得更满了。
“我来过这里。”
余临疑问：“来过这里？”
他们在搜寻出口时分头行动，这里的通道却又像树的根系一样往外蔓延，中间没有接通的地方。
按理来说，他们不应该走到一条路上。
思索一瞬，余临顿悟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没有着急下结论，而是先问对方：“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03457：“这里每一条通道的长度都在二百六十米左右，只有这一条超出范围，所以我记得很清楚。”
余临不解地望着他，没有言语。
杀手几次三番确认眼神，对方是在沉默地询问他是怎么发现的。
他有些拘谨地说：“……走的步数不一样，我们现在这个位置到通道的长度，就是其它通道的长度。”
余临若有所思地捏了捏手指。
怎么走路还带数走多少步的……
这个发现也改变不了现状，毕竟03457已经从这里走过一次，就证明路的尽头仍旧会是他们出发时的地方。
03457似乎是想到到了这个，所以解读错了余临现在的表情，一时间变得不知所措起来。
余临没有注意，他打个响指：“先走走看，它一定有带我们来这里的理由。”
受03457影响，余临也好奇起来，开始数自己走了多少步。
在第四十一步时，通道有微微向左边弯曲的趋势，算不上是转角。
又是九十七步，通道变得狭窄，确实跟他走过的那些地方不一样。
最后一百零三步结束，他抬起头，觉得眼前的景象有点熟悉。
注意力终于从数字上面移开，他听到03457用很小的声音说：“……绕回来了。”
余临点头：“嗯，而且那个怪东西也不见了。”
他终于察觉到03457细微的情绪变化，稍有思考，有些神秘地说：
“恭喜你，找到了离开这里的方法。”
03457眼睛忽得一亮，小心翼翼地确认余临所说并非谬谈。
余临确实不是在唬人。
他将自己想到的告诉03457：
“刚才那个怪东西没办法带我们出去，它是在暗示我们一件事，这里通道的导向是自由变化的。”
对方这下听得更加迷糊了。
余临：“伸手。”
对方照做，余临说：“摊开。”
03457又照做。于是余临将他的手掌拉到同一高度上，翻转，掌心相对错开十几厘米的距离。
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又比划了一下高度，结果发现太高，便一起按着往下放。
03457垂头去看。
余临手背朝上，隔空放在他两只手上面，连起来，正好挡住了空隙。
“把你的左手当做墙上的某一个通道口，右手是离开‘镜子’的出口，我的手是通道。”
03457点头。
余临：“我原本以为，出口处于自由变化之中，所以我们才一直被困在这里，但你刚刚说的那条路，就那个比所有通道都长的路，原本不应该在那里。”
03457有些明白了。
余临：“我走过那里，是一条直路。”
他将手掌斜着向下放，正好与03457的双手成为一个标准的字母“Z”。
“通道就像这样，在我们到达出口之前改变导向，将我们带回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