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第118章 章一百一十八:疯子/“我当时,满手都是你的血……”

  在梁惘尾音落下的瞬间里,他看见邢遮尽的眼底闪过一丝裂缝,即将平和的面孔也泛出了异样。

  如果说,刚开始宋庭誉还处在错愕愣神的状态,在看到对方另类的反应时,他的心脏就彻底地不受控制起来。

  在邢遮尽动手去拳打梁惘以前,宋庭誉率先将手松开,一把拎住了梁惘的领口。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低哑,方才的冷静已经松动,丝缕间透着沉闷压迫。

  梁惘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没有立时回复,只是更加恶劣地扯开了嘴角。

  宋庭誉手臂生力,一把将人按在了地上。

  “什么叫杀母仇人?……什么意思?”他骤然怒吼道。

  “哈哈哈...”梁惘终于笑出声,目光却还是流连在邢遮尽的面孔上。

  仿佛那张脸面,是让他多么地如痴如醉。

  “原来,我们的阿尽什么也没有和宋小将军说呢……瞧瞧瞧瞧,多么令人赞叹的爱情。”

  他喃喃,下一刻,宋庭誉一拳便砸了下来。

  “别给老子说些废话!”

  他的头被打得偏开,舌尖抵了抵口腔。

  邢遮尽红了眼睛,适时从身后过来,拉上了宋庭誉的手臂,后者却不为所动。

  短短几息里,二人间的情绪便产生了颠倒的转变。

  冬猎所断崖底,被血腥气蔓延的草屋中,邢遮尽第一次袒露心扉时,宋庭誉产生又被模糊压下的迟疑感一瞬间涌上,好像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

  什么叫,杀母仇人……?

  【清妃娘娘死了……什么时候的事?】

  【八年前,虐杀——在你坠崖以后。】

  过往的记忆充斥在脑海里,与如今的情境相纠缠,熟悉的后怕感涌上心头。

  宋庭誉揪着梁惘的手开始颤抖,恍惚之间,抑制不住地蹙起眉峰——他伸出了手,将掌心抵上头痛欲裂的额头。

  邢遮尽一把将他搂了过来,在耳边略带急促地喊上他的姓名。

  可这完全唤不回他的理智,他第一次感受到邢遮尽的怀抱竟然如此寒凉,透着无法被原谅的愧疚。

  梁惘的声音幽幽然飘了出来。

  “小将军,您不觉得自己少了一段时间的记忆么……唔,想来很早以前,我便已经见过你了呢。”

  “那时候你不忠的爹爹刚刚有背叛组织的打算,本王稍稍打探,就找到了线索——我猜猜,蒋国安那个沉不住气的,恐怕已经将他的事告诉你一些了罢?他是怎么和你说的你爹?想要人之将死,留的一个清白之身?……不。”

  梁惘含糊着血,声音却无比清晰。

  让宋庭誉听得遍体生寒。

  “他,是因为有一日,看见你在院中练武。”他一字一顿道,说到这里,口中带上了几分嘲讽的笑。

  “你看看,这么一个薄情寡义的人,竟然在一个外室子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年雄心壮志、赤胆报国的影子,以此产生了微薄的父爱……这是多么嘲讽的一件事?”

  “他抛弃了妻子,被我抓到叛门时,却跪着哭着讲述自己的内心,说我无情无道,背弃国土,当遗臭万年……哈哈哈哈……”

  梁惘笑得蜷起了身体,字字诛心。

  宋庭誉在喘息。

  “太好笑了,不是么?”他喃喃道,眼神逐渐透露出了几分狠厉,藏匿于晦暗的瞳孔中,“当年他答应进门以前,我就好生告诉过他叛徒的下场——只是他不听,那我就也没有办法了……”

  “于是在某一日的晚间,我找到了他十六岁的外室子……唔,就是你呀,宋小将军——”

  “你还记得吗?你那日神情恍惚,从阿尽府上出来,走路跌跌撞撞,被我这么轻轻一拉,便带到了巷角里。”

  “我先是拿着刀,一点一点地割开你的后背,再是周身,你撕心裂肺地痛喊,可没有用,我将那曾经在我身上的情蛊一点点地缝进了你的皮肉里,直到完全融合……”

  “……哦,情蛊,你都知道了吧。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可好一段时间之后,我想要再观察观察你,却已经发觉不到了它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阿尽的变化……”梁惘停顿了一刻,忽然意义不明地看向邢遮尽,“……原来阿尽为了你,闷声不响,承了换血之痛呢。”

  “……别说了!”宋庭誉忽然喊了一声,抵着额头的手掌更加用力,手背青筋暴起,顺着肌肤之下的脉络一点点地清晰。

  “不是你迫不及待地要知道当年之事么?”梁惘看见他的反常,脸上露出了疑惑,“我还没讲完呢——后面的事,更加精彩。”

  他脸上的从容不迫骤然撕裂,在这一瞬间里,爆发出了一种癫狂。

  宋庭誉浑浑噩噩,自然看不懂他的情绪,邢遮尽却已然颤抖,抽出被宋庭誉牵制住的手,就一拳砸向了梁惘的脸。

  “闭,嘴。”

  梁惘被砸地吐出一口血水,牙齿有些松动,配合上他肿起来的脸颊,至此,以往的温润完全不复存在。

  邢遮尽还要再伸手将他打晕,宋庭誉却从痛苦中挣扎出来,钳制住了他的手腕。

  邢遮尽转过头,与对方眼底的慌乱纷杂撞了个满怀。

  “不,不行……还是要让他说、清妃娘娘,清妃娘娘……”宋庭誉闷哼了一声,转而脱力,死死抱住了头。

  “阿誉……!”

  邢遮尽松开了人,连忙将宋庭誉扣在怀里,对方却无措地抓窜,在他的胸膛前爆发出了强烈的不安。

  梁惘的话好像一条导火线,将这些天因为繁杂事物而牵扯遗忘的迟疑骤然牵扯出来。

  草屋中的情景在脑海中不断重复上演,宋庭誉口齿不清。

  “不对,我想起来了……在断崖底,我问你、我问你清妃娘娘是何时死时,你迟凝了……你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停滞……你骗了我,你骗了我,对不对?”

  宋庭誉胡乱自语,高台之上,邢遮尽将他按的更紧,安抚的话到喉中,却被牢牢堵住——

  邢遮尽红了眼睛,喉结滚动几圈,在亡母仇人之前,惯常而出的慰藉谎言,好像扳开铁板般困难。

  “阿誉,冷静些,冷静些……”到最后,他只能一遍遍沙哑地重复这句话。

  “哈哈哈哈……”梁惘又捧腹笑起来,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了,“阿尽这是做什么?小将军想听当年的细节,你不是也想要听吗……那么,当年沉浮于水底多年的真相,就让我一一还原过来罢……”

  梁惘脸上的癫狂出现了一丝裂缝,好像在怀恋,只不过在这其中里,却透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悲切。

  “那一日,我本以为没有人会救下你的。”他转头,看向了宋庭誉,“只是没想到诉娘会突然出现在了巷角口,而后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你的面前。”

  “……那个时候,我满手都是你的血,诉娘明明已经害怕地浑身发抖了,可她还是抱住了你……她骂了我。”梁惘眼中闪烁了茫然和惊诧,好像身临其境,而再现了当年不可置信之景,“她骂了我,她对我那么久的避而不见,最后见到我的第一眼,不是雀跃,而是厌恶……”

  他瞪大了眼睛,木讷地转过头,看着邢遮尽那张和清妃如此相像的脸。

  “我没想到,她是如此的绝情……我分明,是那么地爱她——她对不起我了,所以我就,一刀、一刀地剐开了她的皮肉……她疼得直掉眼泪,这种时候,我才觉得,她和当年那个见到我就骄纵的不行的小姑娘重合到了一起。”

  “我又一次爱上了她……”

  “她的惨叫,是如此地悦耳动听,不是么?”

  邢遮尽按着宋庭誉的手也开始剧烈地颤抖,此时此刻,他们二人间再没有存留的理智,他们或疯狂、或失控,两厢急促的喘息,就是他们痛苦间最清明的证明。

  邢遮尽想将梁惘的嘴牢牢缝合上,可多年里牵绊在他心中的结石却让他无法动手——

  梁惘说的对,他和宋庭誉一样,想要知晓当年的真相。

  ……他,是一个自私鬼。

  梁惘冷眼看着相拥失控的二人。

  “你就是一个疯子。”终于,他听见邢遮尽低低哑哑地吐息。

  梁惘像被这话刺激到了。

  “我?我是个疯子?”

  “不……哈哈哈……不……”他猛地将邢遮尽的衣领拉住,一把拽了开来,邢遮尽在他的眼底看见了赤|裸裸的红,“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什么都不懂!”

  梁惘大吼道,忽然站起来,面向邢遮尽,也面向文武百官。

  “你们、你们所有人,不过都是蜷缩在角落里的蛇鼠,不明过往和真相,便一味地出声指控——你们,以为自己很高尚?哈哈哈哈哈哈……一摊烂泥!”

  “邢遮尽,你和你那狗屁父皇一样,是个卑劣的小人——诉娘生你之时便已经被那厮禁锢在了宫中,你又怎会清楚我与她之间的爱恨情仇?”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你,才是害死诉娘的真凶!”

  嘶吼震碎耳膜,将邢遮尽吼愣在原地。

  他在梁惘狰狞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扭曲的到倒影。

  嘶吼结束,空气便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你才是真凶!】

  【你才是真凶!】

  【你才是真凶!】

  “呃唔……”邢遮尽在一道道咒语般的控诉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紧跟着抱住双臂,痉挛弯腰。

  “我……?”

  梁惘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瞳孔无限地缩小,呈现出了一个恐怖的面像。

  “对,你才是……”狰狞笑着,蛊惑地发声。

  下一刻,他抬起手,猛地拔出发簪,直直地捅向了邢遮尽的胸口。

  ……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