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谢清许才如同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安静的走回床边。

  陆谨言像是陷入某种情绪,到他在床边站定都没意识到。

  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了攥,谢清许弯腰捡起掉落地面的书,放回床头。

  很轻的一声响动后,陆谨言陡然回神。

  目光短暂朝他脸上掠过,默然转过身:“睡吧。”

  谢清许点头,在床上躺下,依旧是背对着陆谨言的姿势。

  只是这次,过了很久,陆谨言都没从背后抱过来。

  谢清许抓了被子按在心口,眼睫在黑暗里颤了颤,蓦的察觉一股密密麻麻的痛意钝钝的从心口涌上来。

  软刀子磨人,搅得人心口生疼。

  同床异梦,一夜无眠。

  第二天谢清许起了个大早下楼做早餐。

  陆谨言在他半小时后下楼,估计也没怎么睡好,眼下一层淡淡青色。

  两人在餐桌前坐下,吃了一顿近乎死寂的早餐,大概比第一次,他在陆谨言这里吃早餐气氛还要死寂。

  没吃几口,食不知味的胡乱塞下,谢清许简单收拾,率先出门。

  走到玄关,想到什么,还是没忍住,他回过头,看向正在心不在焉系领带的陆谨言:“今晚的聚会,还去吗?”

  -

  依然是一份家教的工作,只是家教对象比齐渊还小,是个刚上初一的小男生。

  今天上午补习的内容是数学。

  谢清许将知识点讲解完后,便布置了作业让小男生独立完成,自己则在一旁批阅男生昨天下午的作业。

  内容不是很难,小男生花了大概不到一小时就完成,把作业拿给谢清许看:“谢老师,我写完了。”

  边上谢清许却没应,也没动作。

  小男生凑过去一看,谢清许一页物理练习册批了一小时都没翻页,像是,在想什么想的出了神。

  顿了顿,他伸手去扯谢清许的袖口:“谢老师?”

  袖口传来一股力度,谢清许方才猛然回神,面上却依旧透着未散的茫然:“什么?”

  “我说,我写完了,你帮我看看哪道错了。”

  “哦。”谢清许有些不在状态的接过,却是在一道明明对的题下面打了错。

  小男生不解:“谢老师,这道题哪里错了?”

  谢清许勉强拉回注意力,凝神看了一遍:“抱歉,是老师批错了。”

  小男生打量他两秒:“谢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谢清许对上小男生的眼睛,几秒,摇了摇头:“没事。”

  话音刚落,放在桌边的手机响起来。

  谢清许怔愣两秒,才去看来电人。

  果不其然,陆谨言。

  隐约意识到陆谨言这通电话可能会说什么,谢清许看着手机屏幕闪了又闪,莫名生出一股不想接电话的抵触。

  可不管怎么抵触,该来的还是会来。

  意气用事从来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安静两秒,谢清许跟小男生说了一声,还是进了洗手间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陆谨言倒没细说,只是喊他中午回家一趟。

  挂断电话再出来,心神不定的耗完剩下的时间,谢清许回家。

  进门的时候陆谨言已经在了,就坐在沙发上,仰着头闭着眼,领带被胡乱的扯开,领口解了两颗纽扣,瞧着疲倦异常。

  是因为合照里的人?还是,他。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一瞬,谢清许在心底自嘲一笑,这一月陆谨言和他走的太近,险些叫他忘了自己的身份。

  低头扯了下唇角,他走过去:“陆先生。”

  陆谨言睁开眼,不知是困得还是别的什么,眼睛有些红,扫他一眼,道:“坐。”

  谢清许在他边上坐下。

  陆谨言却半晌都没说话,就那么又闭上眼,像是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脚步声。

  再下一秒,姜明成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公文包。

  似是被屋里沉寂的气氛惊了一下,缓了几秒,他才走过来,然后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两份文件:“陆总。”

  陆谨言终于睁开眼,眼皮半阖着盯着那两份文件看了有半分钟,才起身,伸手接过。

  大概又过了半分钟,他捻着手里的文件,终于看过来:“有件事跟你说一下。”

  谢清许对上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漆黑一片的眼睛,像是蒙了一层沉雾,叫人看不清。

  只是无端让人觉得有些难过。

  没看很久,只是一个瞬间,陆谨言复又垂下眼皮去,将其中一份文件递到他眼前:“因为一些原因,协议要提前终止了。”

  想问些什么的。

  诸如“一些原因是什么原因”,“是因为,合照里的那个人吗”。

  可那些话在喉咙口徘徊了又徘徊,最后都没能问出来。

  谢清许只是沉默着,从陆谨言手里接过那份协议,又接过姜明成递过来的钢笔,将那份文件看了一个来回,最后在签名处平静落下自己的名字。

  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料到会来的这么快。

  也没料到,当这一刻真的发生,心底会这么难受。

  把笔还给姜明成的时候,谢清许手指不由轻颤一下。

  姜明成看过来。

  谢清许低下头去,长睫在眼下覆了一层阴影,遮去全部情绪。

  边上,陆谨言落笔倒是比他还慢,反复翻着那份文件,眉间不知什么时候蹙起来,像是想找到些什么。

  到最后,看到他落了笔,眼底闪过一丝晦暗不明,方才翻至最后一页,用钢笔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合上文件,一式两份,这段持续了约莫半年的婚姻,彻底宣告结束。

  眼底莫名有些干涩,喉间也一股一股的涩意往上涌,谢清许几乎没法再待下去。

  怕有什么东西再藏不住。

  安静片刻,他终于启唇:“那陆先生,再见。”

  短暂沉默,陆谨言摸出一支烟来点上,吸一口,再吐出,烟雾缭绕中开口:“再见。”

  谢清许起身,微微颔首:“还有些东西,我回头会寄过来。”

  陆谨言没吱声,只是很凶的吸了一口烟。

  大团白色烟雾从他薄唇间溢出,将一张脸模糊的几近看不清。

  谢清许喉间滚了下,没再说什么,转过身。

  须臾,身后却又传来陆谨言的声音,哑成一片:“谢清许。”

  心头一颤,谢清许顿住脚步,没回头,只反问:“还有什么事陆先生?”

  陆谨言终于抬眸盯住他的背影,指间的烟头一缕青烟直上,只是好半晌,他摇摇头,到底什么都没说:“没什么。”

  -

  收拾了行李箱从兰江水榭离开,谢清许直接回了学校。

  下午没去家教那儿,直接跟家长请了假。

  困的厉害,头也疼,本来想睡会儿的,空荡荡的宿舍,却怎么都睡不着。

  盯着天花板看了好半天,手背蒙在眼睛上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下胸口不断来回翻滚的情绪,他起身下床。

  既然跟陆谨言已经解除了关系,那有些东西就得还回去。

  坐在下床的椅子上一样一样翻找出来,又找了箱子装好,谢清许出了宿舍。

  去了快递点把东西寄出去,又折身回宿舍。

  没什么事可干,什么事也不想干。

  谢清许索性抱了一本专业书上床,窝在被子里看书。

  看着看着,困意袭来,他抱着书沉沉睡去。

  再醒来,是被一阵胃痛搅醒的。

  大概是因为一整天都没吃东西。

  疼到连动一下都是一身冷汗,谢清许抱着手机点了外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半小时后,外卖小哥打了电话过来。

  谢清许撑着一口气下楼取了外卖。

  外面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黑了下来,谢清许疼的实在没有力气开灯,一个人坐在漆黑死寂的房间打开外卖。

  刚胡乱塞了一口,压了一整天的情绪,忽的就不知怎么再也压不住。

  他含着一口米饭,眼泪蓦的从眼眶坠下来,掉进饭里。

  -

  晚八点,整个江城灯火通明,街边一条长龙仿佛看不到尽头。

  机场外,一辆黑色的迈巴赫里,陆谨言闭眼靠在后背。

  不知过了多久,前面传来姜明成的声音:“陆总,人好像,出来了。”

  陆谨言睁眼,隔着车窗,在一片霓虹中,隐约瞧见一道人影。

  人影渐进,却被光影晃的一片模糊,大半张脸几乎都藏在暗处,看不清楚。

  陆谨言半眯着眼看了片刻,抿唇,起身下车。

  夜里的风微凉,刮过侧脸掀起衣角,陆谨言斜倚在车身,静静等着。

  大概在那道人影距离他只余下一米的地方,终于看清。

  是夏锦驰。

  却不是,记忆里的夏锦驰。

  明明眉眼间隐约还有几分年少时的模样,却让人觉得格外陌生。

  那双眼睛不再总是笑着的了,那张唇唇角弧度也不再总是微微扬起,那道身影搭着夜色走近,显出几分无端的成熟默然。

  隐在暗夜中,似乎要和这漆黑的夜融为一体,周身一股难测的疏离沉郁。

  说不上什么情绪,仿佛一切都浸在一种物是人非的不实感中。

  几乎等那道身影要越过车身继续往前,陆谨言才终于开口:“夏锦驰。”

  面前的人脚步一怔,缓缓停下脚步,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良久,那张脸上的疏离沉郁渐散,露出一点不敢置信的欣喜:“谨言……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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