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蔚资本。

  正值傍晚,烈日描金,陆谨言被笼在一层浮光中,垂眸盯着眼前的报表。

  手边手机忽然震起来,他随手接通,宋晏的声音顺着听筒传过来:“谨言,有件事想跟你说一声。”

  其实本来没打算跟陆谨言说这事的,毕竟上回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时陆谨言就两字,没空。

  不过几天前他跟陆谨言蒋明泽小聚,陆谨言瞧着却是心情不错,连期间偶然提到谢清许都没变脸色,反倒眼角眉梢都染上几点浅淡的笑。

  他猜测,这两人情况可能发生了一点儿变化,所以今天听闻这事,琢磨两秒,还是打了这通电话。

  陆谨言手里纸页翻过一页,眉目间一贯的冷淡:“什么?”

  “你家的那个小朋友,好像被人诬陷作弊了。”

  陆谨言眉间一蹙,眉眼间的冷淡沾了几点沉郁,手里的动作一顿:“细说。”

  宋晏顿了一瞬,才了然的将事情的大概告知。

  陆谨言听完,并未很快开口,只想起那张总是安静乖巧的脸,那么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永远恭恭敬敬喊他陆先生,不管何时见到,都礼貌拘谨的像个小古板,连在床上,哪怕眼底水汽弥漫,仍紧咬齿关……

  这么乖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作弊?

  况且他有指点过谢清许学习,那一点就透的聪明劲儿,怎么都犯不着考试作弊。

  沉吟半晌,陆谨言指腹刮过钢笔上LJY那三个烫金字母:“他不会作弊,这事你能查吗?”

  “能。”

  “行,这事你去办,回头请你吃饭。”

  挂断电话,门口传来一道脚步声,下一秒,姜明成敲门进来。

  陆谨言靠在椅背里看过去:“谢清许的事?”

  “对。”

  “已经在处理了。”

  有点意外,姜明成微微一怔:“好……”

  姜明成很快退出总裁办,陆谨言拿过桌上手机,在手里转了两个来回,还是拨出了一通电话。

  情绪不佳,谢清许没什么胃口去吃饭,考完最后一门,就在学校的湖边发呆。

  听到兜里手机震动,愣了一瞬才拿出手机,垂眸一眼来电人,陆谨言。

  这还不到周五,陆谨言忽然给他打电话做什么?

  茫然数秒,谢清许接通:“喂,陆先生。”

  “在做什么?”

  这大概是头一回陆谨言接通电话后不是直截了当的通知,谢清许给他这宛若恋人间彼此关切的问话搞的愈发茫然:“没干什么……”

  “吃饭了吗?”

  “还没。”

  “去吃。”

  “好……”

  说完,短暂无言,谢清许看着湖中天鹅游动。

  不知过了多久,那边才有再度出声:“听说,被人诬陷作弊了?”

  谢清许眼神一颤,恍了神。

  陆谨言怎么知道这事的?

  他又怎么确定,他是被诬陷?

  “没事,找人去查了,别慌。”

  恍神间,陆谨言的声音又忽的落在耳畔,语气依旧是冷淡的,没含多少情绪,可偏偏最后那“别慌”二字,犹如石子砸入心湖。

  一圈一圈涟漪泛开来,无端就搅的人心头一阵发酸。

  明明从事情发生到处理结果下来,都没觉得有多难受,甚至习惯到已经决定就这么接受,这一刻,那些经年隐忍的情绪,却好像一股脑涌上来,将他淹没。

  谢清许攥着手机,在缓缓落下的夕阳里,莫名红了眼眶。

  像总是惯于默默承受一切的小孩,身后乍然有了护盾。

  在某一天,他身陷囹圄之际,有个人就那么出现在他身后,对他说,别怕,我在。

  -

  当晚,谢清许正平复了心情在图书馆看明天考试的科目,有人找了过来。

  他跟着来人去了走廊。

  那人穿白衬衫黑西裤,戴金丝边眼镜,一身清雅书卷气,朝他微微一笑:“你好,宋晏。”

  谢清许知道他。

  院里花了重金外聘回来的教授,在学术界声名斐然,饶是没带过他们课,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这位宋教授突然找他什么事?

  谢清许眼底带了几点疑惑微微颔首:“宋教授。”

  下一秒,宋晏出口解了他心底疑惑:“不必客气,我也是谨言的朋友。”

  原来竟是陆谨言的朋友。

  这就是陆谨言电话里提到了查这事的人吗?

  谢清许试探开口:“您找我来是?”

  “有关今天下午的事,有些细节处还不大清楚,来问问你。”

  “您尽管问。”

  说完,也没再说的别的客套话,宋晏开门见山,直接问起今天下午具体情况。

  谢清许一一告知。

  说到最后,宋晏抓住一个关键点:“所以说,你怀疑高铭早在考试开始之前就将那个纸团放进了你的桌肚?”

  “对。”谢清许回顾着当时的场景:“当时那个纸团并非凭空掉出,而是前面坐着的人忽然磕了几下我的桌子,所以我怀疑他跟高铭认识。”

  “知道了,我会让人重新调监控。”

  “谢谢您。”

  “不用谢我,如果非要谢……”宋晏朝他摆了下手:“就谢谨言吧。”

  宋晏不仅在院里能说得上话,就是在学校里,提个什么要求都不会被驳回,况且他跟经管学院院长私交甚笃。

  很快重新调了监控。

  调的不是考试那一截,而是考试前那一截。

  监控显示,果真在考试之前有学生偷偷进入,往谢清许所在的桌里鬼鬼祟祟放了什么。

  只不过那两名学生扣了帽子戴了口罩,算是有备而来,瞧不清脸。

  不过从衣服来看,对得上号,正是高铭和考试时坐谢清许前桌的男生。

  宋晏喊了两人对峙,到底年轻,哪怕恶劣,也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有监控摆那儿,再配上几句算不上威胁的威胁,三言两语,两人对视一眼,便双腿发软的将事情来龙去脉吐了个干干净净。

  于是一夜过去,再睁眼,所有人便发现,系里收回了对谢清许原先的处理,新公告上处理的人,变成了高铭和另一个男生。

  处理的结果,也不再仅仅只是取消考试成绩剥夺奖学金获取资格,而是,直接劝退。

  与此同时,公告中列出了高铭被劝退的种种原因,一为扰乱考场秩序,破坏考风考纪,二为造谣传谣,毁坏他人声誉,三为欺辱同学,道德水平低下,四为校内传\\销,以非法手段牟取暴利。

  桩桩件件,彻底反转。

  连着两个帖子也被翻出来,作为高铭造谣传谣的证据。

  一时之间,连同他跟谢清许和傅矜之间那段扑朔迷离的三角恋也被人挖了出来。

  至此,关于谢清许,从包\\养事件到作弊疑云,全部澄清。

  之前那些叫嚣着要学校开除谢清许的人,也灰溜溜的夹着尾巴销声匿迹。

  嘈杂的教室里,听着耳边纷纷议论的声音,谢清许握着手机坐在那儿,好半天没能回神。

  他料到这事会解决,但没料到会解决的这么彻底。

  他原本以为,学院撑死将他的处理替换到高铭头上,毕竟只是一场考试作弊,一般不会直接劝退,总会再给次机会。

  谁知,一夜过去,高铭直接收拾了东西走人。

  真的,查的那么深,乃至连高铭非法牟利这事都查了出来。

  全然是那位宋教授的手笔吗?

  正出神,不远传来一道拔高的声音,喊自己小姐妹吃饭:“别聊了,吃饭去呗,边吃饭边吃瓜多香啊。”

  谢清许回神,下午还有考试,没再多逗留,边乱七八糟的想着边往食堂的方向走去。

  走至一半,一颗茂密的法国梧桐树下,却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迎面走过来。

  白衬衫黑西裤,身形欣长,微微偏头在听人说着什么,一贯的漫不经心。

  身侧还跟了一堆校领导,那位宋教授也在。

  陆谨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

  某个瞬间,似有所感,陆谨言也抬起头来。

  隔着一段距离四目相对。

  谢清许下意识停下脚步。

  须臾,就见陆谨言跟边上人又淡淡的说了几句什么,便撇下一众人,朝他走来。

  一道高大的身影笼在头顶,脸上落了头顶透过树叶缝隙洒下来的撕碎光斑。

  有点像,他们初次相见那天,他撞掉他的车钥匙。

  “下课了?”正想着,一道低沉嗓音落在耳边。

  谢清许抓着书包包带,骤然回神:“对,陆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办点事。”

  “嗯。”应完,谢清许抿唇,几秒,还是真挚的看向陆谨言:“考试的事,谢谢。”

  话音刚落,陆谨言还未说什么,他边上的宋晏倒先出了声,声音里带着几分笑:“光谢他不谢我啊,话说我也出了不少力。”

  “……”

  谢清许被这句调侃弄的脸微微发热,低了低头,又板板正正道:“也谢谢宋教授。”

  乖的不行。

  陆谨言抬眼斜了宋晏一眼。

  宋晏朝他挑了下眉,这才轻咳两声:“还是多谢你家陆先生,高铭能退学,全是你家陆先生的功劳,为了这事,今天他还特意跑了一趟学校。”

  所以,陆谨言今天来学校,是为了他?

  还有,你家陆先生这个称呼……明明说起来,也没什么问题,怎么偏偏就……

  谢清许直接从脸红到耳根,这回,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朝陆谨言微微颔首:“真的,谢谢陆先生。”

  陆谨言瞧着他那模样,心口莫名有些说不出的痒,屈指在他额角轻轻弹了下:“行了,快去吃饭吧,考完试我让姜秘书接你。”

  谢清许乖乖应声,跟他道别,然后背着书包走掉。

  陆谨言收回视线,朝学校外走去。

  宋晏将两人的互动看了个清楚,眼神闪了闪,追上去:“谨言,你不会真的引火烧身了吧?”

  陆谨言脚步一滞,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侧目扫宋晏一眼,懒散道:“想什么你。”

  宋晏踢着一颗脚下的石子,闻言意味不明的笑了声:“不过就算你哪天真引火烧身了我也不意外,毕竟这个小朋友真的不错。”

  又聪明又乖,安静中还透着一股韧劲儿。

  挺讨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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