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仙侠武侠>斗铠【完结番外】>第245章

  消息一出,东平大震。这是既长孙寿任东平镇将以来,朝廷又一次打破人事默规的举措。长孙寿怎么说还是鲜卑军功世家出身,是鲜卑朝廷默认的“自己人”,而肖恒则纯是一个边塞军汉出身,凭着与魔族的厮杀积累战功而晋升的华族军将,这种敢打敢拼又身居高位的军汉往往是北魏朝廷全力提防的对象,属于那种“只可利用,不可重用”的人物,对这个潜规律,无论是鲜卑权贵还是华族兵将都是心中有数。

  不是国人贵族出身,华族军官在东陵卫一般只能干到督察一级,而在边军里则只能当到旅帅,这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规矩,很少能突破的。

  孟聚能突破这个规律,虽然有着白无沙欣赏他的因素,但更关键的是,朝廷需要一个人在北疆这边跟拓跋雄对着干。这个任务,有分量的人没这个胆子,有这个胆子的又没这个分量,象孟聚这样有着超强武力又立场坚定地反拓跋雄的人,那还真不是随便能找到的,所以孟聚才能占了个大便宜,做了北疆的一员镇督。但现在,连肖恒这种在朝廷上毫无根基的边塞军汉也能当上了都将,这就很让人意外了。

  四月二十二日。孟聚接到了内部消息,就如边军在陵卫里安插有内线一样。身为监察的东陵卫在东平都督府也有安插有耳目的,东平都督府已经制好了公文,批准获得晋升的东平都将肖恒致仕。

  得到消息,孟聚立即派人给肖恒送信,那边的回信来得很快:“谢谢。已准备好了。”

  四月二十三日,东平都督府下发荣休令,宣布解除肖恒靖安守备旅长官的职务,荣休致仕,靖安守备旅旅帅改由武川调来的章牧将军担任,肖恒可能也是有史以来最短命的都将了,只有短短两天。东平官场这才恍然,明白所谓提拔只是撵人的前奏而已。

  肖恒毫无抗拒地接过荣休令,只说了声:“末将遵令。”

  看着老将军那黯淡的眼神,毫无表情的脸,连颁布命令的都督府官员都觉得长孙寿实在做得太过分了。但无论如何,肖恒顺利接令。他也算完成了任务,说了一番安慰的话后回去了。

  四月二十四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清晨,总督府的门卫官是在睡梦中被部下叫醒的:“大人,不好了!出事了,您快来看看吧!”

  都督府大门外的街道上,浓厚的白雾中,士兵影绰的身影和武器的光亮在雾霭中渐渐浮现,军队行进的沉重脚步声从雾气后一阵又一阵传来。

  大白天里,都督府周边的街道安静得象鬼城一样。宽阔的街道上。除了队列整齐的军队,竟连一个城中的居民都看不到。队列行进,森严、肃杀,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杀气。居民们能看得出来,这次的军队调动与往常完全不同。

  平民躲在自己的家中,从房门的缝隙里战战兢兢地望着一队又一队向着都督府行进的兵马,心中恐惧万分。

  晨雾渐渐散去,包围都督府的兵马渐渐显出了轮廓。

  大群手持锋利长枪和漆黑的陌刀步兵伫立在都督府门口,排列整齐的兵马一列接着一列,武装步兵和铠斗士将都督府的大门道堵得水泄不通。

  守卫都督府卫兵们失去了往日的傲气。他们同样全身披甲地戒备着,眼神里流露着恐惧和震惊。双方没有冲突,相隔几十步对峙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却令人震撼。

  不止是前门,整个都督府周边已被密密麻麻的士兵们围得水泄不通。

  看到这一幕,官员吓得全身哆嗦,双脚战栗。

  家有吊死鬼,讳提绳子长,“兵变”二字,历来是北疆官员不能出口的大忌讳。

  太昌三年,怀朔镇田怀县兵变,一个营野战兵因为军饷久被克扣而营啸,当场杀管领、副管领,乱兵呼啸而入田怀县,将县令和主簿在县衙里乱刀分尸,洗劫全城,奸淫妇女,肆意杀人 。事后,光是城内大街上收敛的尸首就有三千多具,田怀县十室九空,几给屠戮一空。

  太昌五年,武川郡长锁兵变。两个营的守备兵因为不堪军官的虐待,集团营啸,杀尽管领、副管领等军官,然后落草为寇。该股叛匪先后流窜多地,多次攻陷州府,杀人如麻,武川郡都督府先后调集了一万多边军和五百多斗铠,历时一年才将他们剿灭,但至今还有不少余孽在武川各地流窜,随时死灰复燃。

  太昌四年,赤城镇虎州兵变,数千乱兵杀旅帅、副旅帅,甚至一度攻击镇府所在的赤城。赤城镇全力调集两万多边军一千斗铠,历时半年才将这伙叛军击败,但余匪至今未靖。

  军兵如火,这火能毁灭敌人,毁灭自己也不是很难。从本质上说,军队就是精心打造的杀戮工具,一旦这部工具失去了控制,那是所有人,不分官、民的恐怖灾难。

  对北疆官民来说,“兵变”甚至比魔族的入侵更可怕。

  看到列阵在都督府门前的兵马,都督府上下都慌成了一团。官员们再不通世事也知道,没有都督府的允许,士兵们自发包围都督府意味着什么,他们总不可能是仰慕长孙都督来送花的吧?

  官员们声嘶力竭地惨叫:“这是哪部分的兵马?他们是怎么通过城防进来的?事先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守备旅怎么还不来增援?”

  片刻之后,令人啼笑皆非的答复回来了:包围都督府的军队,本身就是靖安的守备旅。靖安的城防就是在他们掌控之下,所以他们想来就来。倒是他们控制了城防,靖安城周边驻扎的其他部队反到没法进城了。

  因为出身军旅,新任的东平都督长孙寿还算比较沉得住气。听完部下们禀报,他并不显得如何惊慌,下令:“派人过去问问,守备旅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低阶文官被派出都督府大门,向守备旅的军列走去,他一边走一边战战兢兢地举着手喊:“我是使者,是来谈判的。弟兄们,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守备旅什么都不想干,几个凶神恶煞的士兵扑上来把使者按倒,用长矛的柄把他狠狠地抽了一顿,然后把他撵了回去,连谈都没跟他谈,那倒霉的家伙捂着屁股哭哭啼啼地回去了。

  都督府内的文官被吓坏了,说这帮丘八如此凶残,这可如何是好?

  倒是东平都督长孙寿大大松了口气,对方没杀人就好,这说明丘八们还不想把事情做绝,自己还有一条活路。

  兵变的士兵没有冲进都督府里大开杀戒,但他们断绝了都督府与外界往来的通道,断绝了里面的饮水和食物供应。虽然小半天功夫还饿不着,但大家都明白。一旦兵变持续下去,都督府马上就要断水断粮了。

  长孙寿思虑良久,终于还是长叹一声:“派人去找肖将军吧!”

  两个传令军官拿着长孙寿的手令从围墙里钻洞爬出去,他们从小街巷的缝隙里溜了出去。找到了老将肖恒家中。接到长孙寿的手令,肖恒十分惊讶:“守备旅居然敢围攻都督府?这帮兔崽子竟敢行如此乱事,当真是大逆不道了!”

  军官们心中都燃起了希望,他们说:“对,肖将军深明大义,这真是再好不过了!请您老人家即刻出发,前去弹压那些乱兵吧!”

  肖恒摆摆手,口气是不容置疑的:“这个,还是算了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老夫已经荣休了,守备旅的事,诸位还是去找新旅帅章牧吧,他才是守备旅的正管。”

  传令军官们一再哀求,但肖恒始终不为所动,他们只得怏怏地走了。

  中午时,长孙寿接到肖恒拒绝出手的消息。

  虽然早在预料之中,长孙寿还是苦笑不已。

  确实,肖恒已经荣休,他不再是守备旅的长官,确实与此事再无关系了。但实质上,大家都是明眼人,都清楚这次的兵变肯定离不开肖恒的怂恿。

  要章牧去安抚乱兵?

  长孙寿望了一眼身边的章牧,后者仿佛猜到了长孙都督的打算,连连摇头,脸色煞白:开什么玩笑,自己还没上任,那些丘八哪认自己是谁啊!过去被揍一顿屁股算是轻的了,万一被乱兵宰了,那还真没处说理去了!

  法不责众,这年头。士兵杀官算不得什么稀奇事了。就算自己死了也白死,朝廷为了招抚他们常常答应既往不咎的。

  看着章牧这副样子,长孙寿叹口气,心知他确实是没办法了。他咬着牙问:“除了守备队外,靖安城里还有些什么兵马?”

  东平是边戎大省。靖安又是东平的首府,兵马自然是少不了。光是在城内,就有肖恒的靖安守备旅、易小刀的横刀旅、东陵卫省署和靖安分署的兵马,城外还驻着鲜于霸的一个新编旅。

  但这些兵马,都督府却是不好调动。东陵卫的人马不用说了,孟聚是个人形的靶子,是拓跋旅帅的眼中钉来着,心照不宣的死敌,他不可能来帮都督府忙的。长孙寿也不可能找他。

  易小刀是元帅的养子,应该是靠得住的,可是这厮偏偏在几天前走人了,带着兵马说去前沿巡边去了!真是该死,关键时候不见人了,这厮该不会是事先准备好的吧?

  那剩下的。只有鲜于霸的新军了,虽然是一支新组建的兵马,但怎么都是代表朝廷的军队,乱兵应该不敢对抗他们吧?他知道,靖安守备旅围住了都督府大门,这件轰动的大事早就传开了,靖安城内的每一只蚂蚁都在奔走相告。

  跟靖安的其他官员一样,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余,鲜于霸也在那啧啧赞叹:“肖老头子真是能耐,临走了还搞这么一出。让长孙都督下不了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