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是妹妹
依旧是上次蔻蔻住院的地方，只不过躺在里面的人变成了真央。
铃木医生说：“真央小姐没受什么大伤，就是惊吓过度，加上几天没有进食，身体比较虚弱。好像今天被打了一耳光，所以口腔内侧毛细血管被牙齿蹭破了。”
“她醒着么？”
“当然。她一直在等你来，不肯睡。”医生无奈，“我都要让护士给她打镇定了。”
蔻蔻对五条悟说：“我进去看看她。”
他点头：“好好说哦，她受不了刺激，你也别再发疯了。”
“……我尽量。”
*
真央病恹恹地坐在床上不肯躺下，见蔻蔻进来立刻提起了精神，喊了一声她的名字：“碌人叔叔……还活着吗？”
如此迫不及待，第一个问题就扎心。
蔻蔻不答反问：“他打你了吗？”
“没有！没打我！”真央立刻摇头，“真的，我都没怎么受伤的！”
她这样积极地，在保护一个敌人。蔻蔻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这一刻的心情，只是忽然有些想笑，瞬间就把进门前五条悟对她的劝说忘在了脑后。
“真央，你是真的蠢。”
“……”
“你这么圣母，碌人会感谢你吗？”
“……他罪不至死。”真央的声音很低。
“你活着，才有资格说这句话。”蔻蔻冷笑，“知道是谁给你的这个机会吗？”
知道是谁让你活下来的吗？
是她。
而此刻你却站到了她的对立面，在道德高点上谴责她。
真央移开了目光，赌气道：“是悟君。”
……
蔻蔻晃了晃，眼前黑了一瞬。
真有意思。
真的。
“真央，你知道的吧，今天在天台，我说的都是实话。”蔻蔻说，“我是真的，希望你去死。不然迟早有一天，我不是被你拖累死，就是被你气死。”
“蔻蔻！”真央说不出妹妹那么刻薄的话，只能气愤地打断，“你今天差点杀人了！”
“那又怎样？”
真央噎住。
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蔻蔻，你怎么是这样的人？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不然我该怎么说话？学你撒娇，学你哭，学你做圣母，然后一生等待被救吗？”蔻蔻抬高音调，“蠢货——你什么时候能清醒一点，如果不是我，你以为你还能过上如今这样的公主日子吗？”
“不过就不过，谁说我就一定要当公主了？”真央也高声回应，“你怎么就知道我吃不了苦？你凭什么这样断定我？你自己为了权力做尽恶事，瞒着我，最后还说是为了我，不可笑吗？如果当初你什么都不做，我们母女三人过普通人的日子，我一点都不会有埋怨，今天的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蔻蔻真的被姐姐的言辞震惊了。
天底下还有这样不懂事的人吗？
她被气笑了：“真央，你说的有道理。但我夺权，还真不是为了你。”
“你知道禅院是什么家族吗？没有了江百宫的保护，你有想过妈妈会面对什么吗？”
“这个世界不是你退一步就能各自安好的，你不前进就只能被杀。”
真央被问住，语塞了一瞬：“有这么严重么……你又没告诉过我。”
“还用我告诉你，你的眼睛和脑子都是摆设吗？”
许久，真央才低下头，小声说：“蔻蔻，我希望你做个好人。”
好人？
蔻蔻默念了一下这个词。真遥远啊。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做好人的。
“蔻蔻，其实从小我就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讨厌我。明明所有人都很喜欢我，所有人见到我都会笑，只有你不一样。但今天在天台上我明白了，我想通了。我终于知道你收集那么多钻石是为什么。”真央看着她，“你喜欢悟君，对吧？”
蔻蔻一顿。
“你嫉妒我，羡慕我的一切，所以你才讨厌我。你投资高专的理由，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其实最根本的就是你想让他开心，不是吗？”真央笑着，“没关系，正好，我也不喜欢他了，让给你。你以后就做个好人，行吗？”
双目对峙。
蔻蔻没有戴眼镜，表情清晰，渐渐出现的是藏不住的讽刺和嘲笑。她缓缓向前了两步，探下身，伸出手捏着真央的下巴，凝视着对方眼中的闪躲与恐惧。
“姐姐不要的东西，就扔给妹妹。我有那么贱？”她吐字轻柔，“让我做好人，你还没那个资格。”
把她扔在床上，蔻蔻转身离开。
打开外间的门，铃木医生在走廊上等着，见到她苍白的脸色有些惊讶。
“五条呢？”
铃木猜测应该是刚刚那个白发男人，回答：“你刚才一进去他就接电话下楼了。”
蔻蔻点头离开。一路她都觉得心跳不稳，呼吸急促，一阵阵的眼前发黑，身上像压着一只特级咒灵一般沉重。她扶着墙壁，走得缓慢。
……
做个好人。
谁都可以对她说这句话，只有真央不行。
到了一层，五条悟拿着手机正好与她迎面而来：“欸？已经说完了吗？……你脸色不太好呢，不会又和小真吵架了吧？”
蔻蔻避开他的目光：“你去看看她吧。我想，她需要你。”
她在哭吧。
反正她哭，总有人看。
“那你呢？”
“我回家。”
她越过他，缓缓闭上眼。
又一次，亲手把他让给了真央。
*
蔻蔻走出医院，天已经黑了。她开出来的车被扔在了案发的楼下，刚好一辆出租车过来，她便上了车。司机问她去哪里，她沉默了片刻说：“先往前开吧。”
路灯一盏一盏后退，照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
为什么不哭呢？
因为没有人看。
好累啊。这么多年。
所有人说她是疯子，她都笑纳，表面上是把这个当做夸奖，其实她心里明白，这就是骂人。
有什么值得自豪的呢？
疯子，不就是神经病。
把讽刺当夸奖听，是她唯一能做的自救。
她就想发疯吗？
不，真央说得对——她羡慕她，她也想做个正常人。
而她放弃一切尊严和道德换来的，就是姐姐朝她胸口戳来的一刀。
图什么呢？
脸上凉凉的。
她哭了。
在一个陌生的出租车里，对着漆黑的夜空，默默流泪。
她低头趴在自己的腿上，压抑着哭声，肩膀抖动。
从小到大，没人听过她的委屈，没人问过她难不难。所这几年有人提起江百宫蔻蔻都是各种感慨深不可测年轻有为，但哪里有人天生会这些呢。
明明，她才是妹妹啊。
……
“五条先生，蔻蔻小姐好像……”
伊地知通过后视镜看着后座的男人的表情，把“在哭”两个字咽了回去。
“我看得到。”
五条悟环抱着手臂，眼罩阻挡着情绪。他让伊地知加快了车速，与那辆出租并排行驶，透过两层玻璃他看到蔻蔻伏在腿上崩溃大哭的样子。
他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都和小真聊了些什么啊……”
伊地知弱弱开口：“……要拦下他们吗？”
“不用，就这样继续跟着吧。”他手肘撑着车窗，“蔻蔻不会愿意让别人看到她哭的。”
“……您好像很了解。”
五条悟转过头看了看他。
“对不起！我多话了！”
……
他不了解。
只是这么多年唯一一次见蔻蔻哭是江百宫裕仁的葬礼上，她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故意流下的眼泪。
*
出租车载着蔻蔻回到小洋楼。她隐形眼镜都哭掉了，红肿着眼朦胧辨别着方向。
打表器上的数字大得吓人，日本的出租车很贵，很少有人会花这么多钱打车。
蔻蔻迟钝地摸想外套，手一停。
……今天从高专跑出来，除了手机和车钥匙什么都没来得及带，更别说钱包和银行卡了。
怕司机以为自己坐霸王车，她立刻用沙哑的嗓音说：“我让管家出来帮我付。”
刚掏出手机，就听有人咚咚咚在外敲着车窗。
她眯着眼抬头，放下玻璃。
五条悟探了进来，一只手捏着他的钱包：“多少钱，我帮你付吧？”
蔻蔻猛地一僵，还没有辨别清晰他的脸就立刻躲开视线。
……
下车之后她眯着眼看到停在一边的黑色轿车，“你一直跟着我？！”
他大方承认：“嗯，看你没带保镖，怕你出事。”
自然的语气，还有一股说不出的亲昵。蔻蔻皱了皱眉，她很讨厌对方这种毫无距离感的说话方式，很容易让人误解。
“你别对我这么好。”
“嗯？为什么，我们是合作伙伴，不是吗？”五条悟一脸理所当然，“你出了事，我也会很难办啊。”
合作伙伴。
是啊。
他摆得清自己的位置，她也该如此。
“对了对了……今天让伊地知给我买的甜品，我没来得及吃，分你一点点，只有一点点哦。”五条悟几步回去车上拿了一个袋子给她，里面装着芝士蛋糕，“可惜不是大福，将就一下吧~”
蔻蔻没有接，这双手在视线里是模糊的。
耳边响起真央的话，一字一句砸在心口上。
她不该接。
五条悟歪了歪头。
“怎么，难道你只吃大福吗？”
“……我好像并没说过自己喜欢吃大福。”
“既然这样，那就拿着啊~很好吃的哦。”
“……可我也并不喜欢吃这个。”
“要求别这么高嘛，这么晚了，再让伊地知去买别的甜品也太过分了。我可是一个为下属着想的好上司，做不出来这种事哦。”
“……我究竟什么时候说过自己喜欢吃甜品了？”
蔻蔻忽然觉得有些崩溃，这个人自说自话的技能还真是满点。
“女孩子都喜欢吃的吧？说不喜欢的都是怕胖。”他开始发扬唯悟主义，“好啦，快点拿着吧，回去吃一块，好好睡一觉，心情就会变美的哟。”
蔻蔻合眼，无声笑了笑。伸手接了过来。
心情，已经变好了啊。
她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忽然说：“五条，其实我挺怕你的。”
站在原地的男人：“啊？为什么？”
没有得到回答，就见她关上了门。
因为，
她怕她会发疯。
她怕她会伤害真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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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行了渣姐姐塑造结束……真央没坏心眼但是她太蠢了，大概一家子的脑子都长在蔻蔻自己身上了。
# 『 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