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画影【完结】>第19章 “爱吃不吃”

  房间亮堂了许多,不再是那副灰蒙蒙的模样,外头清晨的雾气早就散尽了,阳光没有遮挡地往里透,落下一层金黄,铺在暖和的厚被子上。

  他好像睡了好久。

  沈桂舟没有搭理张佑年,抬着眼皮在房间里打转,四处找起时钟来。

  房间很安静,时钟上的秒针一秒一秒走,会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他并没有听见,只有张佑年和他微微的呼吸声。

  “找什么?”张佑年出声,“别找了,先吃饭。”

  沈桂舟将脸朝张佑年扭了小幅度,余光落在张佑年看着他的脸上,又移到那木桌子上的铁碗,轻眨了下眼睫,松散搭在被窝上的指尖倏地攥起棉被。

  张佑年想看他什么反应。

  是想看他作为沈桂舟难受,还是看他作为沈时疏——沈时疏这时候会怎么做,他想不出来,因为张佑年不会这么对沈时疏。

  张佑年似乎也不着急,双手环胸就这么靠在门边看着他,跟突击考试似的,等着他反应。

  “你想要我什么反应。”沈桂舟拿起手机打字,冷清的声音伴着略微有点起伏的调子,和这句询问的句子属实不符,沈时疏大概也不会这么问。

  “什么反应?你说呢。”

  “……”

  “你要是真能当沈时疏也没那么多事了,”张佑年冷笑了声,“爱吃不吃。”

  似乎没得到满意的答案,张佑年睨了他一眼,沉着脸转身离开,再听到动静,是门口的大门再次扣上,张佑年走了。

  沈桂舟还坐着。

  他是不是得表现得难受一些,他的日子才能更好受些,张佑年把他关在这里,不就是想看他难受,逼他把沈时疏换回来。

  他一时有些哑然,明明今天张佑年说话和昨天一样难听,他却好像没什么触动了。

  记忆果然是种恐怖的东西。

  逃了三年,他明明将三年前的种种几乎都忘得一干二净,满脑子只有“得去花店上班了”和“得带点东西给他们”,光是想想就觉得日子平静得舒服,可就只是被张佑年抓回来没几天,三年前的记忆就重新涌了回来,那份无处发泄抓心挠肝的隐忍瞬间盈满了他的心脏,修正带似的覆过这三年的所有美好回忆。还是个抠不开的修正带。

  他好像没有逃成功,已经忍受了三年一样,突然对张佑年的刁难习以为常,除了偶尔给自己找不痛快的时候,还是会疼几下,他又很快回到三年前的状态。

  三年前他就和张佑年说过了,不是他不想换,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换,他才是那个主人格,沈时疏出不出来取决于沈时疏要不要出来。

  但张佑年不信,眼神狠戾地掐着他的脖子,说他是个骗子,要他立马把沈时疏换出来,又忽的松开手,低声下气地求他,求他把身体主控权让出来,求他不要阻挠他们。

  次数多了,沈桂舟也不解释了,毕竟在张佑年眼里,他说什么话都是假的,他就是想博取同情,然后彻底取代沈时疏的位置。

  不知道呆坐了多久,久到洒进来的阳光从棉被爬到木地板上,张牙舞爪地投着树影,久到他肚子都有些咕哝犯饿了,沈桂舟低垂的眼眸才终于动了动,落在一旁的铁碗上。

  碗里盛了饭,上面盖着不少菜——糖醋里脊、油焖大虾、清炒白菜……密密麻麻盖了一层,这里一点那里一点,生怕他吃不饱似的。

  沈桂舟却看着这够大的铁碗笑出了声。

  这些菜都是他爱吃的,好巧不巧,也都是沈时疏爱吃的,他没说过自己爱吃什么菜,张佑年知道的是沈时疏爱吃这些菜。

  曲越告诉张佑年:“主人格和副人格很多东西都有很大区别,最明显的一点——性格,沈桂舟和沈时疏的性格差有多大不用我提醒你吧,时疏爱吃这些菜,极有可能代表沈桂舟讨厌吃这些。”

  或许是每次吃饭都吃得一脸焖苦瓜像,张佑年可能真的觉得他讨厌吃这些菜,让芳姨煮得更勤了些,殊不知,他只是厌恶这密不透风的牢笼而已。

  一丝烦躁在心头游走而过,沈桂舟沉下眼眸,忽然抬起手,作势就要把碗往地上扫,却又在触及碗的那一刹那停了手。

  铁碗的冰凉渗透过他的指腹,漫上他的感官,一阵沙沙声传来,紧接着是踏过楼梯的声音,沈桂舟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张佑年还没有走吗?

  声音踩着拖鞋朝这间房间走来,细长的影子逐渐盖住房间前地板上的光,沈桂舟紧张地屏息。

  “桂舟啊,吃饭没?”芳姨探出身子来,问他,在看到桌上的碗时怔愣了下。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沈桂舟松了口气,扬起嘴角摇了摇头,打字:“我不饿,谢谢芳姨。”

  “哎哟,”芳姨轻呼了声,将手中的拖把靠在墙边,踩着碎步走了进来,“他怎么拿这个碗给你盛,等等哈,姨去给你换个碗。”

  要是让张佑年知道了,怕是又要刁难他了。沈桂舟连忙拉住芳姨,摇了摇头打字:“没事姨,我不饿,就这么放着吧。”

  “什么不饿,人是铁饭是钢,你又没吃早饭怎么会不饿呢,”芳姨拿起铁碗往外走,一边还碎碎念着,“他这小子也真是,都说了我来盛,非要逞这个强,碗都拿错了。”

  沈桂舟失笑。

  芳姨怎么可能不清楚,芳姨对他们间的事早就猜到不少了,总是变着法子给他喘口气,在张佑年眼皮底下给他开小灶,更别说他现在手腕上还系着条绳,有眼会猜都知道是个什么事。

  若不考虑他的经历,张佑年还算是蛮好合作的主,大部分时候说话都和声和气,看他和司机芳姨相处就很明显了。

  他曾经想过好几回,为什么张佑年和他们说话能这么平静,一同他讲话的时候就疯狂甩刺,为什么张佑年就不能静下心来听他讲话,好好听他解释,他愿意配合的,就算要让副人格吞掉主人格,他也无所谓。

  但就像副人格永远无法吞噬主人格一样,张佑年也永远不会相信他的话。

  芳姨端来了碗饭、一盘菜和汤,放在桌上,将汤勺筷子递给他道:“吃吧,姨去继续打扫了。”

  沈桂舟接过,明明说不了话,喉咙却好像哽了什么东西一样,连带着眼眶都有些热腾。

  “谢谢芳姨。”他打字,他只能打字,尽管沈时疏冰冷的声音表达不出万分之一他的感谢,他只是一遍一遍地按下文字转语音。

  “哎,”芳姨笑着应了声,又收了笑落寞,揉了揉他的头发,“里面的菜是我重新从锅里盛的,新的,快吃吧,啊。”说完便转身重新拿起拖把走出了房间。

  好似太久没好好吃顿饭,又或是这瓷勺掂着有几分重量,握在手里太过有实感,沈桂舟连着勺了几下都没勺上饭来,又手忙脚乱地拿着筷子夹菜,半天没吃上口饭菜。

  忙活了半天,沈桂舟终于夹起了一筷子清炒白菜闷进嘴里,还没嚼两下,肚子还没接收到进食的信息,沈桂舟突然将口中的菜往外吐,干咳了起来。

  瓷勺一脱手“哐当”往下坠,在地上打出玻璃花来,瓷片碎了一地,芳姨连忙扔下手里的拖把跑了回来,顺着他的背焦急:“怎么了?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厉害?”

  沈桂舟只是皱着眉头咳着,抽空瞄了眼那道清炒白菜——边缘别着块剪得细小的红块。是辣椒,菜里面下了辣椒。

  可他喉咙这副样子根本吃不了辣。

  早上刚咳过一遍喉咙还没全缓过来,沈桂舟只觉得每咳一下,喉咙就抽丝般地疼,仿佛有个人,拿着锯子守在喉咙边,他咳一下,那个人就锯一下,疼得他冷汗涔涔。

  芳姨赶忙拿起手边的那碗汤递给他,“呛到了是不,吃饭不要急桂舟,喝口汤,喝口汤压一压。”

  沈桂舟摆手。

  菜里都下了辣椒,他很难不想汤里面也有,早上刚咳过,张佑年也知道他喉咙声带撕裂了,根本就是故意的。

  “那我去给你倒杯温水来。”芳姨说着,三两步跑了出去。

  喉咙还在疼,沈桂舟干咳着弯下了腰,抬手捂着嘴,猛的一咳,颤着移开来,掌心躺着几条细密的血丝。

  他又咳出血来了。

  “水来了。”芳姨端着杯温水回来,沈桂舟忙将掌心一收,咳着接过水来喝了几口,又别过脸去,埋着脸轻咳。

  尽管是温水,流过喉咙还是会疼,但也好过放任他咳着不管。

  “怎么了这是,怎么突然咳起来了。”芳姨蹙着眉,抬手给他顺着背咕哝着。

  沈桂舟摇头。

  感受到喉咙的刺痛感逐渐平息了些,沈桂舟抿开紧闭的眼睛,抽纸将手掌心的血丝不着痕迹地擦掉,犹豫再三,还是拿起了手机打字:“菜里下了辣椒吗?”

  “是啊,佑年说你口味变了,喜欢吃辣,要我多下点。”芳姨话尾猛地一收,脸色一变,顺背的手也跟着一顿。

  沈桂舟垂下眼睫,兀自笑了下。

  你看,他没猜错,就是张佑年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