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席之后, 亲戚们各回各家。
南秋开车载着盛亦淮,母亲和外公外婆回了老家。
人一散,家里莫名冷清下来,房间也空出来不少。
南秋自然而然不可能跟他睡一起, 把毛巾衣服这些给他之后, 她就回了屋里, 看到妈妈正在房里,手里拿着一个相册。
“你看。”
“这是他小时候。”
胡淑云指着那个有些模糊了的照片,对她说道。
“好小哦。”南秋感慨。
照片上的男孩子坐在石阶上,就是外婆家的这个堂屋前,拿着一个狗尾巴草冲镜头笑着。
他眉眼清澈, 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两个浅浅梨涡。
“他那时候也就五岁吧。”
“还有这张, 这张稍微大一点了, 这个是你。”
“我?”
南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照片上是三个人, 妈妈坐在椅子上,手里抱着个穿着连体衣兜着尿布的小婴儿, 他蹲在旁边, 靠在她的身上,笑得一脸幸福。
“还有吗?”
南秋接过相册, 细细地瞧着那张她和他幼时的“合影”, 心里不禁唏嘘。
二十四年前了。
细细看, 照片上的小男孩,确实和现在的盛亦淮有几分像。
他出事的时候, 她真的太小, 没有记住他的脸。
外婆家的相册她在幼年也翻过,她知道那是她哥哥和她唯一的合影, 可惜除了感叹他“早逝”之外,她也不敢多去看照片上的人,也不敢提及他,怕再让父母伤心。
“没有了。”
“留下的照片不多。”
当时他出事后,大家悲痛欲绝,他们给他立了衣冠冢,把他“生前”喜欢的东西,照片都放在了衣冠冢里,身边只留了一张他七岁上小学的证件照。
可是历经多次搬家,那张照片也丢失了。
“噢。”南秋抿唇。
回想这段时间两个人的相处,她觉得别扭的、怀疑的,不确定的事情,一下子都明朗了。
“我也没想到他会是哥哥,更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身份,再次出现在我们身边。”
“妈妈,我……”
胡淑云看出她的忧虑,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本就没血缘关系,你们在一起没关系的。”
“何况,你们从小感情就好,你和他结婚,我也放心。”
除了他是她一手养大的之外。
他能以德报怨,几个月来对她们母女的照顾,既细腻又用心,堪见他人品。
“我……”南秋本还想再说什么,见到母亲那羸弱的样子,她也为了让她放心,点头道:“知道了。”
“那你早点睡吧!”胡淑云起身,“我去看看他。”
南秋瞧着母亲离开的背影,又看向自己手里的相册,她叹了口气。
他们之间这种关系的走向,实在是她始料未及的,她不知道他对她的好,到底是属于哪一种?
原先试探过他的,喜不喜欢。
他的沉默、犹豫。
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跨不过心里的坎,现在她知道了、想起过往——
她又何尝能跨得过去呢?
***
怕回到容城天要黑,他们吃完午饭就出发了。
临行前,妈妈拿出一个红色的物件,在他们手里一人放了一个。
“这是我今早去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开过光的,你们啊,都收好,”她说着,看着盛亦淮,“菩萨会保佑你们平平安安的。”
“好!”
“我们会一直带着的!”
南秋乖巧地应着,将护身符放进口袋。
只有盛亦淮看着手里大红色的护身符,怔了怔。
“小盛……”
知道他对潇潇这个称呼抗拒着,她不敢再这样叫他。
从前只到她胸前的男孩子,现在已经高出她一个头,看着看着,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他的领口理好,可还没有触碰到他,他紧绷的身体就让她意识到了他的抗拒。
她忙收回手来,转而从身上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入他手里。
“……”
盛亦淮本能地想推。
“该收的。”
胡淑云笑了笑,制止了他推回的动作。
亲戚的都收了,丈母娘的没理由不收,盛亦淮便由着她将红包塞入他的衣服口袋。
“秋儿这两年吃了不少苦……”
早些年她和沈驰的事情,她一直都知道,女儿心里有多委屈多难过,她也看在眼里,她摸了摸南秋的面颊,对着他道:“先前听她说谈了个男朋友,也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的,为此担心了很久,现在知道是你,我也放心了。”
胡淑云说着抓着南秋的手,放在了他的手中。
掌心相触,瞬间感受到了彼此的体温,南秋一下子烫了耳根,而盛亦淮没给她退缩的机会,手掌一收,紧紧将她的手握住。
“我会照顾好她的。”
盛亦淮没办法直视她红彤彤的眼睛,只是握着南秋的手承诺着,让她放心。
“好。”胡淑云欣慰点头,“今天天色不好,离容城那么远的路,你们早点出发吧!”
与外公外婆道了别,两人开着车离开这间小院。
仿佛有所感应,南秋打开车窗朝后看去,便见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门口,远远地望着他们的车离去……
母亲的样子越来越遥远,身影越来越小。
最后终于看不见了。
她一下子红了眼眶。
乡下的道路本就崎岖,盛亦淮专心看着导航,一直将车开到主路,他才发现她不对劲。
“怎么了?”他转头看了她一眼。
“没事……”
她擦了一下眼角的泪痕,尽量不让他看到自己这样狼狈的样子。
“怎么哭了?”盛亦淮一脚刹车,将车停在了路边上。
她眼眶湿漉漉的,是他从未见过的凄然,他手忙脚乱地给她抽纸巾,一边安抚着她:“你要是想家,我们以后多回来看看就是。”
“嗯。”她擦着眼睛,“谢谢。”
盛亦淮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跟我说什么谢。”
这份亲昵的触碰,和从前的不一样了,简直让她头发都要炸开,她难为情道:“没事,你开车吧。”
“好。”
车上了高速,一路往容城驶去。
南秋的情绪也渐渐在音乐声中恢复理智。
刚刚她倒不完全是因为离别而伤怀,而是因为今早帮母亲打扫房间,在床头柜那看到了药盒。
按照正常的服药剂量,出院前的那一板应该已经吃完了,然而多出来的那些药,确确实实地证明了,母亲出院之后就没有再吃过药。
不存在忘记。
她每天都会提醒她吃药。
并且母亲的手机上还有不少骚扰电话和辱骂短信。
所以这次,如果不是盛亦淮亲自来了将这个误会解开,妈妈以为她是牺牲自己的清白,牺牲自己的名誉去赚医药费给她治病,她内心愧疚和崩溃,足以让她杀死自己。
回想起她出院时说的那些话……
她简直不寒而栗。
南秋思来想去,她的敌人只有一个,余筝,这样卑鄙的事情符合她的行事作风。
另外她在柏庭门口扇了她一巴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丢脸,她怀恨在心,扬言报复,也是她下手的动机……
但出现在病房里的人,并不是余筝。
所以,她有同党!
她必须尽快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想到这里,她打开手机在通讯录里翻了翻,不过没找到护工的电话,她只能求助他:“你有没有医院里照顾我妈的李阿姨电话?”
盛亦淮瞥她一眼:“问这个做什么?”
“我妈让我带些东西给她,”她不好意思再麻烦他参与自己的纠纷之中,解释着道:“我换手机,很多号码都没了。”
“你自己找吧!”
今天周末高速上的车不少,盛亦淮没办法分心,便拿起手机给她:“密码三个六三个九,备注是护工。”
“这么大方……”
南秋错愕地接过手机。
他的手机界面干净整洁,但她不敢多看。
打开通讯录之时,发觉他仍目不斜视地瞧着对方,似乎根本不会在意她会趁机偷看他手机内容,她忍不住跟他开玩笑:“你这么信任我呀?不怕我看不该看的?”
“没什么不该看的。”
“我手机里的东西,你可以随便看。”
“!”这么坦然!
南秋已经在通讯录里找到了护工,听到他这话,直接笑出来:加七恶群亖二尓弍五酒一亖七整理本文欢迎加入“我可没那么变/态。号码记下来,呐,还给你。”
手机被稳稳放在了杯架处。
盛亦淮瞟了眼她,唇边漫出些宠溺的笑意。
又没了话。
来的时候,他神情紧绷。
回去的时候,反倒是她不自在起来。
“盛……”就要脱口而出,南秋却恍然觉得,她好像不应该叫他名字,想了一想,她改了称呼:“哥哥。”
“!”盛亦淮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抖,错愕道:“你叫我什么?”
“哥哥啊!”
“那你、不就是我哥哥吗?”
“……”
是这样没错,但是……
“我们俩还出现在一张照片上,”她顿了顿,就着这个话题道,“昨天晚上我看到外婆家的相册里,还有我们俩小时候的照片。”
“什么样的照片?”他好奇。
“妈妈抱着我,你在妈妈身边,”她望着他,“穿着灰蓝格子的短袖。”
“那张啊!”这么一说,他倒是记起来了。
是他放假来外婆家,那时候南秋才出生,他们在门口拍的那张照片。
“还有你四五岁时候的照片,”为了让他心里舒服点,她道:“关于你的照片,家里人都珍藏着呢,走得匆忙,都没来得及给你看。”
“……”
“对不起,您已偏航!”
导航那不近人情的提醒声响起。
“啊!!!”
南秋大叫一声,朝后看去。
他们的车刚驶过那个高速出口,导航又播报了两次后重新规划了路线,要多了几十公里的路,前面还一片红色……
完了!
走错路了!
这是开到什么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