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长临见到李太医只是手疼, 而李太医见到他是全身都疼。

  帮魏长临这种摸不到,碰不得,还没开始就要倒打一耙的人看病, 简直心累得不行。

  “王爷, 这…”李太医巴不得赶紧走, “魏助手若是不适应下官的手法,不如请别的太医来看看?”

  李太医常年帮宋延看病, 只要他需要, 不管李太医准备去帮谁看病都会推掉来帮他看。

  李太医可以说是宋延的御用太医。

  宋延之所以会认准李太医,一是因为他医术了得,二是因为他嘴严, 办事也牢靠。

  李太医勤勤恳恳工作多年, 也未出过什么大的纰漏, 为何魏长临会不适应呢?

  宋延正欲开口, 就听麦冬道:“王爷, 魏助手伤势很重,若此时换太医恐怕会贻误病情, 还请王爷三思啊!”

  麦冬说的对, 此时若是换太医,不知又要耽误多久, 若是如此,那魏长临岂不是白受了方才在马车上的颠簸之苦。

  宋延再三权衡后,道:“李太医, 你且认真看病, 其余之事一概不必管。”

  “是。”李太医答完抄起剪刀, 道:“魏助手, 对不住了。”

  什么鬼?

  李太医该不会要公报私仇吧?

  魏长临攥紧宋延的衣角, 颤声道:“王爷,属下好怕啊~”

  李太医无语,拿把剪刀就怕,那平常是怎么破案的?

  针对人针对的是不是有点太明目张胆了?

  李太医以为这只是魏长临单方面的闹剧,没想到竟听宋延道:“李太医,莫要吓人。”

  “王爷。”李太医有苦说不出,“下官并未吓人,下官拿剪刀只是想把魏助手的衣袖剪开,若是不剪开,恐怕不好操作啊!”

  “还是说,魏助手这件衣服剪不得?”

  “若是如此,下官想…”

  “无妨。”宋延闻言表情缓和了许多,“一件衣服罢了,李太医且按着步骤去做。”

  “可是。”李太医欲言又止,“魏助手这里…”

  宋延自然明白李太医是何意,于是对魏长临道:“魏助手,你且放心,李太医医术了得,断然不会出现差错。”

  宋延都力挺李太医了,魏长临也就无话可说了,他轻轻嗯了一声便没说话了。

  李太医利落地剪开衣袖,打开徐仵作方才的包扎,恐怖的伤口一下就露了出来。

  李太医先是惊了一下,然后默默感叹,如此可怕的伤,魏长临竟咬牙坚持到现在,期间一声也未哼过,这忍耐力未免太过可怕了些。

  为了避免不必要得误会,李太医直接道:“魏助手的伤口太过严重,只是简单的包扎恐难恢复,若想彻底根治,须得缝针。”

  宋延点头,“嗯,李太医请吧。”

  “下官还有一事要说。”李太医道:“原本缝针时需要提前饮下麻药,但麻药生效需要一定的时间,从魏助手伤口的情况来看,恐怕是等不及上麻药啊!”

  宋延道:“李太医的意思是让魏助手忍着痛缝针?”

  “回王爷,是的。”李太医道:“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对伤情不利啊!”

  不就是硬抗着缝伤口,这有很难?

  “好。”魏长临也不想拿自己的手开玩笑,一口就答应了,“都听李太医的。”

  宋延的目光晦暗不明,“魏助手,你…”

  “无妨。”魏长临对着宋延笑笑,“小事而已,属下受得住。”

  “罢了。”宋延道:“福喜,你来听李太医差遣。”

  福喜双眼通红,像只小兔子似的,他小心翼翼地走到李太医面前,“李太医尽管差遣,小人什么都能做。”

  李太医将药酒准备好,道:“你且按着你家少爷的手,本官先将不干净的东西去掉。”

  “是。”福喜跪在床前,紧紧地抓着魏长临的手臂,“少爷,忍着点,马上就好了。”

  李太医将药酒顺着伤口往下洒,瘀血随着药酒流了下来,只三息时间,盆底就被血水覆盖了。

  福喜忍不住别过头去,想着,少爷该有多疼啊!

  魏长临却一声未吭,咬牙坚持。

  于他而言,这点小伤真的算不了什么。

  清洗完伤口后,李太医戴上手套,让福喜将灯抬过来,然后将缝伤口要用的针放在火上烤,待做好最后的准备后,才道:“魏助手,要开始了。”

  魏长临额间的头发已被汗水浸湿了,惨白的脸上也布满了汗珠,他哑声道:“嗯,开始吧。”

  “魏助手若是受不住。”宋延眉头紧锁,沉声道:“就用麻药。”

  “不必了。”魏长临道:“这点小伤算不上什么。”

  “你…”

  “王爷若是担心,就请陪着属下。”

  宋延屈膝,坐到魏长临床边,“好,本王陪着你。”

  李太医举着针线,“那下官开始了。”

  得到许可后,李太医便开始了,当针尖刺入皮肉时,魏长临还是忍不住微微颤了一下。

  李太医觉察到这一反应,便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魏长临,发现对方咬着牙,无力地朝他点点头。

  李太医默叹一声又继续缝了起来。

  宋延看着针线一下下地穿过魏长临的手臂,心也不禁跟着揪了起来。

  随着针数加多,疼痛感也随之加剧,刚开始时魏长临还能勉强对着宋延挤出一丝苦笑,而到了此刻,他已疼的连呼吸都费力了。

  宋延看着奄奄一息的魏长临,瞬间怒意涌上心头,若不是赵行那厮,他何至于遭此大罪,奈何此刻魏长临离不开他,否则他现在就要去要了赵行的狗命!

  “王爷…”魏长临轻声唤着。

  “本王在。”宋延柔声道:“魏助手可是坚持不住了?”

  “王爷…”魏长临还在喊着。

  兴许是太疼了,魏长临的意识都有些模糊了,他动了动手指,勉强勾着宋延的衣袖。

  宋延以为他有话要同他说,于是身子微微下压,想要听清楚魏长临说的话。

  谁知魏长临竟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王爷,属下…属下疼…”

  宋延愣了一下,随即心像被针扎一样疼了起来,仿佛李太医手里的针是缝在他心上一样。

  “不怕。”宋延的声音轻而柔:“本王会一直陪着你。”

  魏长临轻轻嗯了一声便又别过头去不说话,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

  只有宋延知道,魏长临其实疼的要死,否则也不会紧紧握住他的手腕不放。

  魏长临的掌心已被汗水浸湿,汗水的湿度透过衣袖浸染了宋延手腕的每一寸肌肤,他那没有一丝褶皱的衣袖早已变得皱巴巴的。

  魏长临的手心是热的,宋延的心却是冷的。

  到底为什么,他的魏助手要受此折磨?

  “李太医。”宋延声音哑的不行,“还要多久?”

  李太医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一颗汗珠顺着鬓角滑了下来,纵使紧张的不行,却也不敢有丝毫分心,“回王爷,快好了。”

  李太医紧张并非是因为缝针这件事,而是因为魏长临这个人。他同许多人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缝过针,却没有见过谁像他这般一点声音也没有。

  魏长临越是这样,他的压力就越大。

  好在只有几针就完工了,李太医全身心的投入进去,不消片刻,就完全缝好了。

  李太医脱掉手套,抬手擦掉额角的汗水,如释重负道:“王爷,很成功,魏助手只需静养一段时日就可恢复如常。”

  “有劳李太医。”

  宋延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他吩咐道:“麦冬,带李太医下去休息。”

  李太医拱手,“多谢王爷,只是下官还有几句话要说。”

  宋延颔首。

  李太医对福喜同丁香道:“你们需得好生照看魏助手,切记,这段时日他的伤口千万不可沾水,否则将不利于伤口的恢复。”

  “还有,多熬些汤给魏助手补补,此次令他元气大伤,需得大补。”

  福喜和丁香道:“多谢大人,小人定当谨遵嘱咐!”

  “福喜,丁香。”宋延道:“你们且去准备吧。”

  “茯苓,麦冬,你们带李太医下去。”

  其余人都回答是,只有茯苓这个没有眼力劲的问道:“王爷,若是我们都走了,那谁来照顾魏助手”

  “本王在此,还怕委屈了魏助手不成?”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茯苓还未说完就被麦冬打断了,他道:“王爷自有安排,我们且听安排即可。”

  茯苓还想说什么就被麦冬拉走了。

  待人走后,魏长临轻声道:“王爷,属下表现的可还行?没给王爷丢脸吧?”

  宋延点头,“本王不知魏助手竟如此能忍,只是,其实魏助手大可不必如此强撑。”

  “属下并未强撑。”魏长临声音嘶哑得不行,“这点小伤难不倒属下。”

  “小伤?”宋延语气里透着冰凉,“若赵行的刀锋在锋利一些,魏助手的手恐怕就废了。”

  “赵兄他…”

  “魏助手都这般模样了。”不知怎的,宋延自觉心里酸溜溜的,“竟还有心思管别人?”

  “赵兄是属下的好兄弟,他虽然做了错事,但也改变不了我们昔日是兄弟的事实。”

  宋延冷声道:“魏助手莫不是想帮赵行求情?”

  “自然不是,做错事就该受到该有的惩罚,何况他犯的并非是小错,而是杀人的大错,属下只是替他惋惜罢了。”

  “罢了。”宋延叹口气道:“本王若有赵行的消息定然会告知于你,只是这段时间你且好好养伤,其余之事一概不用操心。”

  魏长临苦笑,“王爷,即便属下想操心,也得有那个能力啊。”

  人都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了,哪儿还有闲心操心别人?

  “如此甚好。”

  宋延说着就要抽回被魏长临抓着的手,魏长临发现宋延这一动作后反而抓得更紧了,“王爷,别走。”

  宋延本就不打算走,只是他的手被握得有些发麻,想抽出来活动一下,谁知魏长临竟抓着不放。

  宋延的心一下就软了下来,手里的动作便没有继续,“本王不走,本王一直陪着你。”

  “嗯…”

  方才缝针已耗去魏长临的大半精力,之后又撑着同宋延说了一会儿话,此刻已是疲惫不已,握着宋延的手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宋延坐在床边看着人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手麻的不行才轻轻从魏长临手里抽了出来。

  待麻意褪去后,手指轻轻划过魏长临的脸颊,轻声道:“魏助手,本王让你受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