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月将他们的神情一一收入眼底,她不太懂为什么她不过受个轻伤大家反应为何这么大,仿佛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但她还是摸了摸今剑的头,看着那双被自责关切填满的眸子,认真道:

  “真的没事,我从小到大受过不少濒临死亡的重伤,可现在还不是好好站在这里。我并不是无敌或者有什么金刚不坏之身,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以后也无法避免,不用为此感到自责。”

  沉月话音刚落,大家都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一道桀骜不驯的声音从一旁插了进来:

  “啧,还有闲情安慰你的手下,看来的确是没什么大碍,至少死不了。”

  沉月循声望去,酒吞那道红色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不远处,那些原本打成一团的妖怪和阴阳师和武士们不知什么时候竟达成了默契,重重将他们围了起来。

  “这些妖怪怎么回事,居然会和阴阳师站在一起?”看着眼前的形势,笑面青江惊讶的问出了在场付丧神们心中的疑惑。

  “他们和鬼切一样被控制了。”沉月顺道把为什么鬼切会攻击她的原因也一并解释了。

  听到这个名字付丧神们神色微微一变,毕竟不久前那一幕将会称为他们永生难忘,他们下意识看向那个男人,透过人群缝隙,隐约看到男人高大的身影还停留在原地,但具体那人到底什么表情,什么姿态却完全看不清。

  “你是说鬼切是被控制了?同时还控制了这么多妖怪?”沉月的话让酒吞挑了眉,他沉思了片刻,突然嗤笑了出声。

  “我原本以为那么会藏应当是个不足以为患的家伙,看来是我看走眼了。”说着,他突然举起了身后的鬼葫芦,随着“突突突”几声,鬼葫芦连续朝着远处树杈之间发起了攻击。

  脆弱的树枝应声倒下,终于将那藏在此间的瘦小的身影暴露在了众人眼底。

  “这是另一个本丸的鹤丸先生说的恶狼吧?”在看清对方的外貌身形时膝丸和髭切已经猜到了敌人的身份,毕竟他们和恶犬打过照面,要猜到对方的身份并不难。

  “嗯。”沉月轻嗯了声算是回应了膝丸的话。对于恶狼的出现她并不意外,毕竟拥有操控妖怪能力的除了恶狼她也想不出第二个人,让她意外的是恶狼在这段时间内居然已经和芦屋道满重新汇合并且还那么巧碰上了鬼切还把鬼切给控制住了。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瞄了身旁的酒吞一眼,也不知道这位鬼王怎么看人的,咋还带着人往敌人那撞呢。

  酒吞的目光懒懒地扫过恶狼,丝毫不把这突然出现敌人放在眼里:“不仅会藏还挺会躲的,难怪拥有这样的能力。”

  能操控敌人化敌为友虽然也算是实力强大的一种证明,但酒吞不齿这种能力,他更喜欢茨木那种直接又纯粹的力量碰撞,这才是实力强大的象征。

  被酒吞逼的现身在众人面前恶狼一点都不慌张,更是不在意酒吞话中的嘲讽,依然笑嘻嘻,一脸无辜。

  “鬼王是在说什么?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小妖怪罢——”了。

  最后一个字还在唇边没有吐出,恶狼神色骤然一变,因为他看见沉月一句废话都没说就这样提着血歌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朝他攻击了过去。

  他连忙一边操控着那些妖怪们甚至武士阻挡一边快速撤离原地,等站定后,他抬头看着被那些武士稍稍牵制住的少女,心下偷偷松了口气,然不过一瞬,冷汗很快随着他眼底的惧意不过冒出,就连身体亦无法抑制的微微颤栗着。

  恶狼的恐惧并不是源自对沉月突然的袭击和实力的碾压,这更像是生理上对于杀气与强者本能的畏惧与臣服。

  是灵压,毫不收敛包裹着强烈杀气的灵压。

  恶狼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身为审神者的沉月她或许会放过在场任何一个人,包括芦屋道满,但她唯独不会手下留情的一定是他。恶犬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那可不行,他可不要像恶犬那样把小命丢在这鬼地方!所以只能是他杀了她!

  如此想着,他稍微收敛起脸上的笑意,意念微微一动,那些被他操控的妖怪、武士、甚至阴阳师都快速动作了起来,目标一致对上了沉月。

  “主人!!”看着沉月带着还未来得及止血的伤口重新加入战斗众刃们心都提起来了,但没多久他们便顾不上担心了,因为战场上短暂的休战随着刚刚沉月的攻击再次混战了起来。

  恶狼并不敢让沉月靠近,只能不断操控着那些妖怪和人类为自己挡刀,而此时,他的脸色说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很差,因为他发现,他居然没法控制鬼切了!

  另一边,芦屋道满终于注意到了鬼切的异样。鬼切手上那把还沾着沉月血迹的太刀落在他的脚边,他双手抱着头,嘴边不断溢出隐忍的嘶吼,似是在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

  芦屋道满好歹是实力与安倍晴明不相上下的阴阳师,看着如此模样的鬼切他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目光猛地落到鬼切脚边的太刀刀尖的血迹上,神色一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血契?!你和沉月定下的契约居然是血契?!”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震怒。

  没有人比身为阴阳师的他更明白血契到底代表着什么。普通的契约在结契后双方可以选择和平或者强硬结束契约关系,并不会对彼此造成任何伤害,但血契不同。

  主人以血为契,式神以魂为引,从此代表着两者有着血与魂的紧密联系,也相互制约。主人身死,式神魂灭;式神身死,主人虽不会跟着死亡,但也会造成不小的反噬,所以一般情况,没有人会与式神结成血契。

  难怪鬼切自刺伤沉月后便陷入如此痛苦的状态,这是血契给予他叛主的惩罚。

  芦屋道满此时的面色有难看就代表他有心梗!他费了多少心思才锻造出鬼切这把世上独一无二的妖刀,可以说鬼切是他所有试验品里最完美的作品。

  为了不让鬼切像以往那些失败品一样木讷毫无意识,他并没有抹去鬼切记忆和原本人格而是将其封印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将鬼切锻造出来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恢复意识,于是他只好将他暂且封印起来,等待合适的时机再与鬼切契约。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都还没能等到这个合适的契机就被沉月这个贱人给截胡了!

  截胡就算了,偏偏这时候鬼切还恢复意识了!

  不,恢复意识也就算了,居然还结了血契!!

  这一趟来芦屋道满是打算将沉月以尸体的形式永远留在这里,但现在如此一来鬼切也就废了。

  一想到这芦屋道满更是恨沉月恨得牙痒痒了。

  就在这时,原本还站在原地抱头痛苦低吼的男人突然动了起来,他脚尖轻微一挑将脚边的太刀挑了起来精准的握住,然后手起刀落朝四周挥砍了出去。

  离鬼切最近的那几个阴阳师和武士成了最优目标,几人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声惨叫,血花飞溅,然后便倒地不起再无声息。

  沉月注意到了鬼切那边的动静,她早就注意到在伤到她后鬼切似乎有些异样,但随着本丸的付丧神们赶到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她也就没有再深入细想,如此看着状若发狂魔怔的男人,她下意识皱了皱眉,随即看向恶狼。

  恶狼也被鬼切突然的暴走给惊到了,似乎对于鬼切居然不受他控制这事感到不解。

  只有芦屋道满知道,鬼切突然的暴走应当是血契和恶狼的操控命令产生了冲突,从而使鬼切陷入敌我不分的混乱和癫狂。

  沉月虽然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她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恶狼肯定脱不了关系,所以恶狼必须速除!

  如此想着她下手的力度再也没有收敛,被操控的妖怪也好人类也好,敢阻拦她,那她就杀!

  从鬼切的暴走中回过神来,恶狼看着面前那个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气势凛人的少女他并没有慌张,毕竟他可是在那人身边见过不少大世面才被派来协助芦屋瑠姬,他的身体虽然会本能因为畏惧而颤抖,但大脑却依然能够冷静地快速分析着在场形势。

  鬼切的暴走虽然出乎意料并且让他们少了一个可以牵制沉月的对象,但是对于当下情势而言并不算坏事,因为由始至终,围剿队伍都是属于优势一方,因为他们目标很明确,就是酒吞童子和沉月,无论生死。

  但对于沉月那边来说却不是,身为审神者和付丧神的他们除了一边要应付围剿队伍保护酒吞童子外还不能过分伤及人类性命,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敌人可不止围剿队伍呢……

  如此想着,恶狼的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轻快了不少。他不紧不慢的操控着那些人类为他赴死,同时还召唤出了十几匹妖狼,挥挥手命令它们一同冲向了战场。

  狼可是群居动物哦。

  被放出的狼群并没有全部扑向沉月反而向四周散开,竟也敌我不分的扑向了场上的武士和付丧神们。

  沉月一伞劈开冲向她的妖狼,听着嗷呜一声惨叫,妖狼被分成两半化为灵子消散。她余光察觉到周围的异样,脸色微变皱起了眉。

  “避开狼!”

  来不及解释原因,沉月果断提声高喊一句,人也迅速朝着机动最差也是离她最近的鹤丸国永冲了过去。

  对于沉月命令的信任与服从早已刻入丁001本丸每一位付丧神的血骨当中,所以沉月话音刚落,即便他们大脑没想明白其中缘由身体便已经优先作出反应。

  不管怎样一定要避开狼!!

  也顾不上面前是否有正在对峙中的敌人,付丧神们立刻撤手转身或抵挡或侧身躲开那些扑倒他们面前朝他们龇牙咧嘴的畜生们。

  沉月相信他们都做得到,虽然可能会因此受些伤,但比起被控制受伤反而是小事了。

  “主人,这些狼难道……”因为有沉月的协助鹤丸国永轻松的斩了以他为目标的两只妖狼。他与沉月背对背相互作战,很快地便察觉到了什么。

  “嗯。”她肯定了鹤丸的想法:“恶狼就是通过召唤的狼群来附身控制目标的,大家小心。”

  以妖狼附身来控制对手?听着沉月的话付丧神们脸色微变,他们无法想象如果真被控制向主人举起了刀,即使是被控制非本人所愿,即使以他们的实力伤不了他们的主人,但要是事后恢复回意识也一定会让他们痛苦不已比死还难受的。

  沉月也是这么想的,以这群付丧神敏感的心思,说不定要愧疚得切腹自尽以此谢罪,所以此时受点伤来避开被附身控制,可真是一点都算不上什么。

  妖狼的战斗力并不强,还在战场寻找目标的妖狼很快被清理完,然而还没等他们缓上一口气,数十只妖狼再次被召唤出来涌了上来。

  恶狼清秀的少年脸上挂着愉悦的笑容,那勾起的唇角尽是充满恶劣的笑意。

  芦屋道满一直有在观察全场的形势战况,对于沉月和恶狼那边的情况更是分了不少注意力过去。他与恶狼好歹也合作了不短时间,所以芦屋道满很快猜到了恶狼的用意。他当机立断下令让武士们将还在敌我不分见人就砍的鬼切朝着沉月那边引了过去,一时间竟真成功将沉月牵制住了暂时无法再分神给恶狼。

  沉月地一边清理着妖狼和被控制的敌人一边还要护着自家付丧神们被乱砍乱杀的鬼切误伤,全程面无表情,不见一点惊慌和焦急,这让全程都紧紧盯着她动向的芦屋道满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一股焦躁,还有无以言说的寒意。

  在这样敌我双方优劣形式如此明显的情势下她为何还能保持这般冷静?!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她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怕吗??还是说……她有后手??想到这他又略带嘲讽的勾了勾唇角,算了,不管她有没有后手,等他的援军到了那这场战斗的形势也算是完全稳定下来了。

  沉月猜到了他们在故意拖延时间等待援军,她可从来没有忘记这场战斗并不止她与围剿队伍之前的,更多更主要的还是她与溯行军之间的。芦屋道满他们要等的便是溯行军吧。

  果不其然,没多久,金黄色的巨大光圈再次笼罩在上空,而这次的位置正好便是战场的正上方。

  雷声轰鸣,无数的黑色雷光在其中闪烁着,芦屋道满终于等来了他的援军。

  付丧神们在看到上空的金色光圈时已经纷纷变了脸色,眼下没有比这更坏的情况了,他们根本无法在顾忌这么多情况下战胜如此多的敌人!想到这里众人忍不住看向始终没有流露出过多惊慌情绪的少女,她微微仰着头看着上方浑身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中,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此时她看见的并不是数百上千来要她命的敌人而是一再寻常白云蓝天。

  他们的主人似乎从来都不知何为绝望,何为畏惧。一想到这,众人不约而同收回目光相互对视了一眼,内心的慌乱就在这一瞬间消散无踪。

  是啊,有什么好绝望畏惧的呢?他们曾经奢望过最好的结局不就是光荣的死在战场中吗?如今能和主人一同并肩作战到最后,又有什么好不满的?

  “小月。”

  在连接不断一声声黑雷劈落的轰鸣声中,在这惨叫嘶吼咒骂声交错响起的混乱战场中,那声干净清朗的青年呼唤声很快被掩盖了下去,无人察觉,无人在意,就连那几个付丧神也没有注意到,只有沉月,在听到这声音的瞬间平静的双眸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微微亮起。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字数补完,添加了2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