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柏长风所承诺的那样,她的确解决了一切。

  她先是借着自己全场最高的爵位强行介入了这一桩土地买卖案,后来居上,通过有意无意的暗示,让小诺布尔误以为她也看上了那块地。

  而在她介入后,小诺布尔自然陷入了举棋不定的局面——收买一个年迈的老子爵很简单,但仅仅为了一块地去花重金贿赂或者得罪一个世袭罔替的年轻天才伯爵就不划算了。就算是他能用他爹压人,被他爹知道了也会被狠骂一通的。

  而在他犹豫斟酌之时,柏长风又戴上面罩,夜袭营地。

  小诺布尔的贴身侍卫能牵制住尤拉西斯,但他没法同时牵制住尤拉西斯和柏长风,尤其是在后者实力甚至稳稳压他一头的情况下。

  她们在夜色中极有默契的并肩作战,像是已经将后背托付给对方无数次一样。

  翌日,小诺布尔又惊又怒,但他不敢相信,柏长风竟然站在了山匪那边。

  她可是帝国的贵族,是年轻又尊贵的伯爵!那可是世袭罔替的爵位!她还是帝国年轻一代最杰出的天才!即便在贵族圈子中也属于“别人家的孩子”那一类,是魔武双修且都几乎抵达巅峰的绝世天才!

  甚至……小诺布尔得承认,他自己也是崇拜柏长风的。

  该死,她怎么会和那些山匪同流合污?!

  而当拿到一切证据后,小诺布尔的滤镜全碎了,他咆哮叫嚣着冲向柏长风的伯爵府,却惊讶的发现那里早已人去楼空;他又一个回马枪去找那个小村的平民,试图以他们要挟柏长风出现对峙,可那个小小的村庄几乎在几天之内就做到了坚壁清野,一个人影都没有。

  与此同时,山匪们的老窝里在举行着盛大的狂欢晚会,庆祝山寨第三把交椅的确定。

  “你不去和他们喝一杯么?”尤拉西斯端着酒杯,摇摇晃晃走到本该处于晚会中央的人身旁,眼神和之前比起来友善了不少。

  毕竟,柏长风的入伙,给山寨带来的是质变——质变源于她自身超强的武力,源于柏家十多代伯爵积累的泼天财富,源于近百匹骏马和精甲利刃,源于堆满了整整三间屋子的书和各类名贵药材……当然,最重要的,是源于柏长风的身份,以及这个身份入伙后给山寨众人带来的信心。

  所以尤拉西斯一点也不介意柏长风一来就坐了第三把交椅,如果可以,她甚至乐得将头号交椅位置让给她。

  “喝一杯?算了……他们开心就好,我就不去了。”柏长风坐在会场边缘的角落,轻轻摇晃着杯子,凝视着其中琥珀色的酒液,看起来孤独得很,似乎和这个闹腾的晚会格格不入。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她抬头问道,“对了,闻人歌呢?她没喝酒吧。”

  “没,她伤还没好怎么能喝酒?小铃儿盯着呢,”尤拉西斯摆摆手,笑道,“但她馋酒,今天只能眼巴巴看着别人喝,估计已经馋疯了。”

  “以她的身体状况,哪怕没受伤也不能喝,”柏长风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扭头看尤拉西斯,“你平时也不拦着她?”

  尤拉西斯又笑笑,看起来有些落寞,径直在柏长风身旁坐下,抢过她的杯子,往自己的空杯里倒了一半酒,又一饮而尽。

  “你和她一样,”喝完杯中酒,尤拉西斯终于缓缓开口,“你们身上有一样的特质,和我们山寨格格不入的特质,那种……清高又孤独的感觉。只是你看起来很明显,而她藏得很好。”

  “有时候我会觉得,你们都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人,你来自那个糜烂奢华的王都,她……我不知道。”

  柏长风不解地蹙蹙眉,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但隐约中仿佛又能与她共鸣。

  闻人歌的确不像这片土壤能长出来的花儿。

  “哈,当我喝多了在胡说八道吧,”尤拉西斯很快又笑起来,轻轻扇了自己两下,又抬头望着星空,指腹无意识摩挲着杯口,“至于,为什么不拦着她,你以为有谁能拦得住她吗?”

  “她看起来笑眯眯的好说话而已,其实是个比驴还倔的家伙,她做了决定的事谁也拦不住。”

  柏长风眉毛拧得更紧了。

  尤拉西斯顿了顿,扭头,凝视柏长风,“我知道,你喜欢她。”

  内心的小九九一下被戳破了,柏长风顿时有些心虚,垂下脑袋。

  “加油吧,”可身旁传来的声音中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情绪,而是带着淡淡的疲倦和无奈,“喜欢她是件……很累很费劲的事儿。”

  柏长风沉默了会儿。

  “你怎么知道?”

  “你说呢?”

  “……那你现在是放弃了?”

  “你在做梦。”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笑了起来。尤拉西斯伸手,用力拍拍柏长风的胳膊。

  “总之,欢迎我们伯爵大人入伙。”

  柏长风略带几分嫌弃地拍掉了她的手,起身,“我去找她,要一起么?”

  尤拉西斯耸耸肩,“去吧,我自己喝点儿。”

  于是柏长风将自己的酒杯塞给她,转身,挤进人群,找到被大家围着的闻人歌。

  虽然身处人群,但闻人歌身边没有人。她自己一个人端着杯橙汁,懒散坐在篝火旁看着山贼们载歌载舞,时而端起杯子小小抿一口,然后露出满足地笑容,又时而被人群中有些活宝逗得抚掌大笑,前仰后合。

  橘色的火焰灵动跳跃着,在她面庞上落下温暖的橘色光影。

  柏长风在一旁静静看了一会儿,缓步走到她身旁,坐下。

  身旁,那酸酸甜甜的橘子清香侵入鼻腔。

  “咳,你怎么来了。”闻人歌双手不自觉握紧了杯子,有些不自在——事实上,自从那天晚上看见泪流满面的人儿,心中什么地方被触动一下后,她就再也不能以平常心对待柏长风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们为了欢迎我准备的庆祝晚会,”柏长风抱着膝盖,轻轻说着,“我来不是很正常么?”

  “啊,是,是的。”闻人歌干巴巴回答。

  两人之间的气氛也随之陷入沉寂,谁也不说话,而是一起看着舞池里一伙人跳着肆意,随性,堪称群魔乱舞的舞蹈。

  过了会,好像换了首曲子,鼓声更重更快更急促了,敲在柏长风的心尖上,发出一阵阵的战栗。

  “你的伤怎么样了?”她嗅着身旁那酸甜的橘子清香,感受着自己随着鼓点越来越快的心跳,终于忍不住开口。

  “唔,还不错,每天都在换药,好像好的差不多了。”

  “伸手。”

  闻人歌乖乖伸手递给她。

  唔,倒也没有尤拉西斯说的那么倔。

  柏长风胡乱想着,轻轻伸手,握住闻人歌的手腕,合眸探查。

  不知道是因为此时坐在火堆旁还是因为闻人歌这些天的确有在好好养身体,她的手总算没有先前那么凉了,而是透着一股如暖玉般的温润,让人忍不住就想摩挲,舍不得松手。

  柏长风很快就察觉到自己掌心泛起的细汗,有些尴尬,垂下脑袋,草草探查一番后就收回了手,轻咳一声,“恢复的还不错,比我想象的好。”

  “毕竟年轻人的底子摆在这里嘛,”闻人歌不自然的笑笑,“也要多谢你的药了。”

  “我已经入伙了,我的都是山寨的,这么客气干嘛?”

  “那不和你客气咯?”闻人歌只觉得气氛更加尴尬,决定强行转移话题,笑着问,“会跳舞吗?”

  柏长风一怔,点点头,“会,探戈,华尔兹,弗拉明戈,所有宫廷舞步我都要学。”

  “我不是说那些,”闻人歌笑,指了指舞池中将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疯狂摇摆蹦哒的众人,“这个会吗?”

  尊贵的小伯爵陷入沉默。

  “……我不会蚱蜢跳舞。”她声音依然冷冰冰的,只是腮帮子略微鼓起来了些,看起来像只充了一半气的生气又委屈的小河豚。

  “学嘛。”

  “不。”柏长风斩钉截铁的拒绝。

  看起来太傻了。

  “我教你?”同样觉得纯蹦迪有点傻的闻人歌为了不让话落在地上,下意识问道。

  柏长风肉眼可见的犹豫了,而闻人歌则开始慌张。

  “好……”不知道柏长风给自己做了几轮心理建设,她终于勉勉强强委屈巴巴的答应了。

  闻人歌咬咬牙,站起身,拉着柏长风又往角落里缩了缩,躲在一颗树旁,开始教小伯爵蹦迪。

  “双手举过头顶,对,不要那么僵硬,放松一点,让身体随着音乐律动起来,放空大脑,放空思想,对,蹦哒就完事了。”

  柏长风手臂僵硬地举过头顶,像一只绝望的长颈鹿。

  闻人歌哭笑不得,干脆上手,微微踮起脚,两只手分别握住她的手腕,试图让小伯爵的状态松弛下来。

  可柏长风的身子更为绷紧了。

  闻人歌的发丝总是若有若无地撩过她的脖颈,那股淡淡的橘子清香撩拨着她的鼻腔,微凉的手掌握着她的手腕,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脉搏都在闻人歌的掌控之中。两人的身体也挨得愈发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闻人歌身上散发的温度。

  “好,就这样,”终于努力把柏长风手臂弄得自然些的闻人歌松了口气,“等会就这样蹦哒,知道吗?”

  心中乱糟糟的柏长风耳中听到的:……蹦哒……

  于是她僵硬地蹦哒了一下。

  “喂!”没来得及松手,柏长风带着一个人蹦了一下也没能保持平衡,脚下一滑,身子摇晃一下,向后倒去,背部重重撞上了那颗小树。

  闻人歌也被她扯了个趔趄,身子向前栽,栽倒在她怀中,没来得及松的手直接将柏长风的手腕压在了树上。

  看起来……倒像是她把柏长风给树咚了一样。

  两人面面相觑,鼓声和喧闹的人声仿佛都在一瞬间远去了,只有愈发剧烈的心跳,和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