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将两匹马分开,柏嘉良切苹果哄着忿忿不平刨蹄子的马儿,一边不断摸着鬃毛安抚着躁动的大家伙,一边有意无意地和心疼刷洗着小母马的小姑娘搭上了话,“你的马有什么问题吗?”

  “呼,没有,真是万幸,”小姑娘绕着马检查了一遍,松了口气,又狠狠瞪了柏嘉良一眼,“你的马是什么流氓,都阉了还会发情啊。”

  柏嘉良将最后一块苹果喂给了马儿,盯着它浑浊的大眼睛看了好一会,唇角抿起,却很快又露出一个开朗健康的笑容,扭头问道,“你什么时候进的城?”

  “昨晚吧。”小姑娘还嘟着嘴不开心呢。

  “我是上午,”柏嘉良拍拍马儿的脑袋,开始给马佩上了鞍鞯,“它平时每天的运动量都很大,估计是昨天一直在马厩里憋坏了,我出去溜两圈说不定会好些。”

  小姑娘目瞪口呆,“你当马是狗啊,还需要溜溜,是不是还会拆家呢。”

  柏嘉良只是笑笑,翻身上了马背,牵着缰绳调整了方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时候,回头,温和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瘪了嘴,却也不情不愿地回答,“阿芙拉。”

  “阿芙拉,好名字,”柏嘉良笑着点头,调转马头,挥挥手,“我叫柏嘉良,回见了。”

  马童正好端着草料经过,一抬头就看见坐在马背上的人,慌忙行礼,“大人,城里不准骑马!”

  阿芙拉眼见着原本洒脱的人慌不择路翻下马背,颇有大仇得报的快感,拍着缰绳大笑起来,惹得一旁眼神清澈的小母马不解地打了两个响鼻。

  ……

  柏嘉良牵着大马,顺着人流走出城门,刚想翻身上马,却正好看见昨天那个被自己塞了一袖子钱的守城小队队长。

  她神色微动。

  如果说昨天遇到的阿提拉公国原住民里哪个最正常,恐怕还是这个看似刚正不阿但收了钱就办事儿的小队队长了,此时他正在认真盘查出城的人鼓鼓囊囊的行李里面有没有违禁品……或者说,有没有可盘剥的油水。

  柏嘉良昨天在城里遇见了那么多异样的人和异常的事,这个时候乍一眼瞅到这个在某种意义上正常得不得了且情绪稳定的守城队长,看着都多了几分亲切。

  她又想到了什么,牵着马走到了那小队队长旁边,摆出纨绔的姿态,用马鞭敲敲他肩膀,“嘿,你。”

  小队队长惊得一回头,脸上怒容还没完全溢出来呢,下一秒就换成了温顺的笑意,身子都矮了几分,挤出热情洋溢的笑容,“骑士大人。”

  “没什么事,只是想问问,你们平时住在哪里?”柏嘉良挑眉,“城里么?”

  “哪能啊,”王二也不知道这个奇怪的骑士大人为什么要问这个,下意识就说了实话,“兄弟们都是住辅城的,能住城里的得是大队长了。”

  “知道了,你继续忙吧。”柏嘉良若有所思,点点头,翻身上马,一夹马肚,一路小跑远去了,只留下一个懵逼的王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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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着马儿在城外的大路上狂奔了一个小时,又慢慢散了两圈步,柏嘉良才翻身下马,看了眼那重新变得水灵灵的大眼睛。

  马儿用力甩了甩脑袋,看上去有些困惑,又走到一边啃起了草皮。

  “总算清澈回来了,”柏嘉良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无奈轻笑一声,“也不知道现在那匹小母马发没发疯。”

  “咴儿咴儿。”马儿叫了两声,继续低头啃草皮。

  柏嘉良望向阿提拉王城的方向,顶着烈日眯起眼睛,静气凝神。

  良久,她失望地摇摇头——仅从外表看并未有什么异常,还以为会像小说里描述的那样“妖气冲天”亦或者“整座城上方都笼上了一层血色”。

  “可能和我现在没有超凡能力有关,”她对着马儿低声道,“梳理一下吧。”

  “已知,城内的人精神状态都不太正常,无论男女老少,冲动,暴躁,喜怒形于色,对贵族极为仇视,刚进城的人稍微好一点,但似乎也有被影响到。”

  不然,以帝国摄政王情报部门的素质,那个仓髯大汉应当不至于和老板吵起来才对。

  她下意识卷起一小缕马儿的鬓毛在手指尖儿打圈,继续分析,“除了人之外,甚至是动物都受到了影响,而且影响更大也更显而易见,而直接脱离城市似乎是种直接能解除负面影响的方法。”

  “是负面影响被局限在了城市内部还是只是现在没有扩张?”她自言自语。

  然而,空无一人的荒原上,只有风声回应她。

  “好吧,继续,”她吐出一口浊气,“其次,我似乎没有受到影响,那个叫阿提拉的小姑娘似乎也还算正常,是在城内待的时间不够?还是这种负面影响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影响到会动脑子的文明生物?如果是,那这种负面影响是通过什么渠道施加在人身上的?呼吸?一些奇奇怪怪的共振?还是心理暗示?”

  她瘪瘪嘴,叹口气。

  “好吧,什么都不知道。”

  “而最后,显而易见的是,守城的那帮军士相对正常,”好像是身边真的有个人在听她分析似的,柏嘉良依然在侃侃而谈,“是因为他们算是在城外?还是因为从外城到内城影响大小亦有不同?如果是前者,那更可能是城市本身的问题,暂时不用担心这种异常的扩散,而如果是后者……”

  她顿了顿。

  “如果是后者,那说明是内城东西有东西在散发负面影响,那很有可能……这种异常可以扩散。”

  “总结,看来今天得去内城看看,伙计,你赞同吗?”

  马儿专心低头啃草,抬眸看了眼她,打了个响鼻。

  “我突然意识到有个旅伴得多重要,”柏嘉良骤然哀叹一声,整个人靠在了马身上,哼哼唧唧,“连个听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马儿情绪稳定,压根不理她。

  “呼,没有秦唯西,没有米切尔和塔尔,甚至没有秦含墨和卡洛拉这种刚交的朋友,”她不抬头,手指用力梳理梳理马儿油光水滑的毛发,闷声道,“伙计,我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忍不住想——在秦唯西孤身一人的时候,她是怎么做的呢?

  马儿有些迟钝地抬起了头,回头拱了拱情绪低落的孤单家伙,嘶鸣一声,后腿踢踏几下,又矮了矮身子。

  柏嘉良眨了眨眼睛,莫名有些感动,翻身上马。

  马儿背着她瞬间撒欢般的往王城的反方向狂奔,而更准确的说,是向着回家的方向,秦含墨大军的方向。

  “等,等等!”柏嘉良惊得直拉缰绳,瞪大眼睛,“你往那边跑干嘛?”

  马儿唏律律一声刹车,不解地哼哼两声,侧头看她一眼,满眼写着“你不是想回去了吗正好我也想回去了。”

  “不,伙计这不行,”柏嘉良无奈道,“我是带着任务出来的,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咱们的元帅大人大概真的会一刀砍了我。”

  她扯了扯缰绳,马儿这才不情不愿地调转方向,朝着王城的方向小跑起来。

  “好吧,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多谢,”柏嘉良望着愈来愈近的王城,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拍拍马儿的侧腹,“下午我去找找昨天看见的那个大汉,说不定就能对上暗号成为同伴呢。而如果有机会的话,今晚我就潜伏去内城看看。”

  “咴儿咴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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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马栓回了马概,柏嘉良一抬头,隔壁那匹漂亮的小母马已经不见了,而马厩里有些混乱,草料被打翻了一地,水桶里的水也泼出了大半。

  “看来结果不怎么好,”她微微摇头,又从包裹里掏出一节早就准备好的布条,拴在了马儿眼睛上,自言自语,“第一天实验,判断是不是视觉的影响。”

  马儿不太适应地甩了甩脑袋,然后嘴边就被送上了一大块甜苹果。

  它满意地大嚼起来,也就不动弹了。

  “乖。”柏嘉良又摸摸它的鬓毛,转身走出了马厩,正好碰见一脸苦大仇深浑身散发着浓烈负面情绪抱着扫帚前来打扫的马童,忍不住问了一句,“旁边的马呢?”

  “今天中午的时候突然发狂了,”马童气冲冲地说着,就连对贵族的怨气都显得稍小了一分,“那个泼妇非说是我们的草料和水有问题,要我赔钱。”

  柏嘉良咂咂嘴,轻咳一声,“这种马儿发狂的情况最近很常见吗?”

  马童却给出了令她意想不到的答案,“不大人,这么多天了只有她的马这样,真是不识好歹的畜生。”

  柏嘉良蹙眉,总觉得马童话里还隐含了什么信息,可他已经走进了马厩,一脸怨气地开始收拾残局,便也不好多问了什么。

  “伙计,看起来比你的反应还大些,为什么?”她趴在马厩上,又轻轻拍了拍马儿的脑袋。

  马儿温顺地拱了拱她的手,又舔了舔她的掌心。

  ……

  深夜,柏嘉良戴上了那副白瓷面具,披上黑袍,躲过了层层守卫,宛若一只灵巧的猿猴,轻松登上了内城城墙,找到了一片黑漆漆的住宅中唯一灯火通明的那栋,爬上房顶。

  她微微揭开一片瓦,往里看了一眼,随后瞳孔骤然收紧,干巴巴感慨一句。

  “我的老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