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尽管大战在即,但人类,或者说世界上的所有智慧生灵,那一点儿八卦的心思是怎么也停不了的。

  联合指挥部的餐厅里,一只精灵端着一大盘蔬菜沙拉,又拿了一整瓶苹果酒,左右张望了一眼,鬼鬼祟祟坐在了一只拿着叉子对毛血旺大快朵颐的血族对面,压低声音问,“你们的主使除了吃饭,这些天多久没出过门了?”

  被这一记直球八卦询问吓了一跳,鲜嫩滑爽的血块一下就掉进了红油辣椒中,血族幽怨抬头,盯住对面的精灵,磨磨牙,端起葡萄酒喝了口,“你们主使不还是一直待在我们主使房间里?连吃饭都得要我们主使带。”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目光中看见了一丝浓浓的八卦光亮。

  “咳,我记得你家主使和我家主使以前关系就很不错,”精灵摸摸鼻子,开始熟练的往蔬菜沙拉上撒辣椒面,“但有这么好么?这么久没见一下就同床共枕什么的。”

  “开完会当天你家主使就把自己被子搬进去了,还有张行军床,”血族更严谨些,认真纠正,“所以,同床共枕是不存在的。”

  “嗨,意思到了就行,懂得都懂,该避风头还是得避嘛,我不信你家主使真能自己睡那鹿皮软床让我家主使睡行军床,”精灵虎得很,唇角露出不足为外人道的笑容,胳膊肘用力推了血族两下,“诶诶,你说,血族和精灵的孩子会更像哪个些?”

  血族一口葡萄酒差点没□□灵满脸,瞪大眼睛,手臂微微颤抖。

  一直说精灵作风奔放,怎么这么奔放的!壮着胆子浅浅八卦一下上司而已怎么都想到孩子了!

  “还有,是不是精灵名字和血族名字都得有?”精灵托腮畅想。

  再让你说两句你孩子名都能起好了吧!*壹肆零五五零捌柒贰柒*

  血族快要崩溃了,耳朵一动,一抬头,看见一抹黑影飘进了餐厅,吓得他冲上去堵住那只精灵的嘴,将人拖到了角落里。

  “呜,我刚拌好的蔬菜沙粒。”精灵呜呜叫。

  血族凶狠龇牙。

  “别蔬菜沙拉了,被我家主使听见你就要被做成蔬菜沙拉了!”

  秦唯西并没有察觉到角落里有一对活宝,她此时一脸平静,看起来正常而镇定,径直走到精灵那边的点餐区,开始熟练的为某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精灵带饭。

  “水果拼盘一份,最大号的,然后一份蔬菜沙拉不要辣椒面要沙拉酱,对不要辣椒面,沙拉酱多放。一份烤肉只放盐不要其他调味料,七分熟,再来一杯果酒,荔枝味的,少冰。全部打包。”

  很快从侍应生手中接过一个巨大的食盒,秦唯西又去了血族那边的点餐区,瞟了一眼那些花里胡哨的血制品食物,皱皱眉,问,“还是没有普通的血包提供么?”

  厨子立正,疯狂摇头。

  血族主使提出的新鲜血液需求在谈判结束后的当天就送到了皇宫那边。对此,公主殿下认为可以暂时提供些牛羊鸡鸭血,但皇帝坚决否定了这一提议。

  血族决不能在人类境内喝生血,这个口子不能开,也更不能向血族提供相应的食物。

  反正血族吃点血制品也能就这么凑合凑合,而实力强悍的血族甚至好几个月不喝血也能保持战斗力。

  总而言之,已经第三天了,可怜无助且失忆两次于是想弄点生血试图刺激活化一下脑子的秦唯西还是没要到自己想要的。

  她沉默一会,又看一圈那些血制品餐点,想了想,转身,去了精灵点餐区那边。

  “你好,刚才点的餐每样各来一份。”

  精灵厨子朝她笑笑,将早就准备好的食盒递过去。

  “谢谢。”

  秦唯西提着两个大食盒走了,角落里的一对活宝也松了口气。血族心有戚戚焉地回到座位上啃自己已经冷了的血丸子,而精灵则一脸“磕到了”的表情,傻笑着将脸埋进自己那盆蔬菜沙拉里。

  “诶,没说完呢,你觉得得叫什么名字比较好?”精灵甚至戳了戳血族,还想继续话题。

  血族眼神挣扎了半天,最后毅然决然地抱着冷了的毛血旺换了个位置。

  “诶诶,哥们?”

  血族头也不回,落荒而逃。

  ……

  事实上,房间内的画风远不像那些八卦的家伙想象的那样。

  行军床的确被丢到了一边弃置不用,但阿忒若普斯凭空造成的树屋直接占据了秦唯西房间里的上半空间。秦唯西对此颇有微词,但阿忒若普斯不管。

  “你要是能记起来哪怕一丁点我就搬出去。”阿忒若普斯说这话时很有底气,一副“你肯定想不起来”的样子。

  秦唯西只能可怜地点着头,错失会议的全部记忆的她连当天向血族发回的函件内容都是阿忒若普斯草拟的,她顶多签了个名。

  不过三天后的今天,秦唯西又硬气起来了。

  “会议内容我这些天也搞清楚了,虽说确实很难以置信就是了,”她往嘴里送一块西瓜,又将食盒往空中递了递,含含糊糊的嘟囔着,“接下来的活我自己能干,你也不用这么累要忙两边的事儿,要不换我来吧?”

  “不行,”阿忒若普斯盘腿坐在树屋上,低头,语重心长,“万一你一不小心又撞了脑子怎么办?”

  秦唯西痛苦的捂住脑壳,却有几分狐疑地抬头看着她,“……我是真的撞了脑子?”

  阿忒若普斯慎重而诚恳的点头。

  秦唯西叹口气,也不再坚持了,帮着阿忒若普斯收拾了下桌上堆成山的文件,嘴里嘟嘟囔囔,“那还是辛苦你了……”

  “唉,最近这是怎么了,真希望战斗的时候不要撞到脑子。”

  阿忒若普斯愧疚地看了眼丝毫没有怀疑过她的秦唯西,心底哀叹一声。

  但凡要是能将秦唯西放出去单独活动,她也不至于死皮赖脸地搬进来,以一切手段努力切断外界和秦唯西的一切联系了。

  她也是勉强搞定秦唯西后才后知后觉——那两家伙给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可不止一个“失忆”的秦唯西!而是所有人!

  比如说,假设秦唯西出去和自己下属多说了两句,那些好奇心上来的下属大着胆子问了一句——“主使大人开会那天跟在您身边的金发琥珀色眼睛的漂亮血族是谁呀,和您关系看起来很好的样子呢”,秦唯西该怎么回答?

  自己又该怎么回答!?

  再比如说,放秦唯西出去乱跑后,那位人类公主来和她确认了,“您开会的时候说泰坦需要一边克服世界规则的负面影响一边战斗,那些负面影响大概能对泰坦造成多大的削弱呢?”

  秦唯西可能会说,“啊?什么世界规则?”

  人类公主大概会傻眼了,“啊??不是您开会的时候说的吗?”

  秦唯西应该会这样回复,“啊???我不知道什么世界规则啊。”

  哦豁,那就完大蛋了。

  所以,经过深思熟虑的阿忒若普斯在当天就搬进了秦唯西的房间,力求24小时不间断地盯着某只蝙蝠,保证情况在自己掌握之中,同时在心中痛骂某俩只人前显圣了一波就跑了的家伙。

  要不是秦唯西太久不露面会产生更多负面影响,她恨不得订餐都自己去。

  哦?你说一起去订餐?阿忒若普斯想了半天,一时挑不出“两族主使关系匪浅,你懂是哪种匪浅吧”和“秦唯西被阿忒若普斯绑架了”哪个说法更炸裂些。

  饶是如此,她也会在秦唯西出门前必说“饿死了你快点”,秦唯西回来后欢呼一句“你终于回来了。”惹得秦唯西对她的饭量产生了怀疑,食盒一天比一天大,分量一天比一天足。

  阿忒若普斯甚至觉得自己胖了两斤。

  这得算工伤!

  那两家伙得给自己赔偿!一大笔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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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空中,米切尔盘成一个龙龙团,嘴里叼着尾巴尖儿打瞌睡,而柏嘉良和塔尔坐在他背上,眺望着虚空不远处一大团黑黢黢的玩意儿。一道道裂缝从那团漆黑的周围四溢,又在远处勉强愈合,仿佛空间被撕裂了一半。

  “这里怎么会有这东西,”塔尔吐出一口浊气,忍不住低声感慨,“我一直以为虚空中不会有实体的。”

  “其实还是我们刚才进入的那个世界碎片,”柏嘉良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按按自己的心口,低声道,“只是这个碎片……被太多不同的时间线交织缠绕在一起了。”

  “即便对于【时间只是正常的可回溯的一种物理性质】的虚空来说,这块碎片的【时间质量】也过重了,以至于在虚空中有了实体,甚至造成了轻微的虚空扭曲现象,”她低头看一眼从胸前口袋里爬出来的小蝙蝠,笑笑,“阿忒若普斯那边情况怎么样?”

  “一切正常,只是刚才趁我出去订餐的时候又抓狂地骂了我俩。”小蝙蝠爪子搭在她口袋边缘,叹口气,声音里却带几分笑意,“真是难为她了。”

  柏嘉良憋笑。

  如果阿忒若普斯知道自己的所有抓狂吐槽都能被她俩听见,会是什么表情?

  柏嘉良猜不出来,也琢磨着还是别让她知道为好。

  至于为什么?

  因为阿忒若普斯口袋里曾经被放了一只小蝙蝠。

  秦唯西脱出世界回到虚空时,那只小蝙蝠本应该自动崩解回到正常时间线的秦唯西体内。但是……这里出现了一个非常神奇的bug。

  由于秦唯西的神智是暂时寄宿在柏嘉良收起的那滴血上的,而当秦唯西和柏嘉良一起进入世界碎片附在正确时间线的秦唯西身上时,因为身体是年轻秦唯西的,所以力量也以年轻秦唯西为主,那滴血的力量只在使用权柄的时候稍微发挥了些。

  问题就出在这,秦唯西给阿忒若普斯的小蝙蝠是个力量的混合体——大部分来自于年轻秦唯西本身,但有那么一丁点,来自那滴血,其中蕴含着完整【死亡】权柄的力量。而偏偏神智控制又属于旅者秦唯西而不是年轻的秦唯西。

  于是乎,当秦唯西脱出时,掌控小蝙蝠的神智瞬间消失,成为一个空壳的小蝙蝠自动崩解后却发现——回不去了!

  年轻秦唯西可没有掌握这么完整的【死亡】权柄的力量!都说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但也不能把人压根没有的东西还回去啊!

  崩解成淡淡血雾的小蝙蝠就这样停滞在了那里,肉眼不可见的血液小粒子在房间里随着两人的动作“随波逐流”,飘来飘去。

  以至于……秦唯西在努力穿透世界障壁联系上那一丁点力量后,发现自己居然可以从各个角度欣赏“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阿忒若普斯和她的冤种朋友”这一幕好戏了,于是快乐的将其与柏嘉良分享。

  两人在虚空中笑了半天。

  而同样的一个bug也发生在了虚空中。

  柏嘉良想着,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那只小蝙蝠,和以往温热的手感不同,这只蝙蝠的躯体有些凉了,此时安安静静沉睡在她怀中,小小的爪子轻轻扒着她的衣服,一动不动。

  这同样是秦唯西塞给她的小蝙蝠,因为她脱出世界时太猝不及防了小蝙蝠压根没来得及回去,就直接留在了她怀里。

  柏嘉良思考着,轻轻捏了捏那只小蝙蝠的爪子,被蹲在她肩上的蝙蝠瞅着了,嘀咕一句,“为什么非要捏它的,我的也可以给你捏。”

  “你也不至于自己和自己争宠吧。”柏嘉良哭笑不得,又拎起那只小蝙蝠,上下打量,“唔,它的爪子好像和你的不太一样,更嫩一点,颜色也浅一些,像是深灰色。”

  “当然了,”秦唯西表情有些哀怨,“年轻嘛,肯定多少有些不一样的。”

  柏嘉良失笑,想了想,又问,“所以,如果要仔细判定的话,这只蝙蝠应该算是另一个秦唯西的分/身。”

  “当然,九成以上的力量来源于她。”小蝙蝠点点头,给出肯定的答复。

  “呼,”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将沉睡的小蝙蝠再次塞进怀中,眺望着远方那个巨大的黑色实体,低声道,“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什么?”肩膀上的小蝙蝠歪脑袋。

  “这俩悖论蝙蝠应该能用得上,”柏嘉良按按自己的太阳穴,思索着,“悖论,悖论……”

  小蝙蝠眨了眨黑豆子般的眼睛,一点纯真,毫无帮着出主意的模样,甚至舒舒服服在柏嘉良肩窝处趴下,团成一个毛团团,开始打盹。

  “秦唯西,你也想想办法。”然后小蝙蝠脑门上就挨了一记弹指。

  “呜,”小蝙蝠可怜巴巴用蝠翼捂住脑袋,低声吐槽,“合理使用悖论钻各种时间漏洞规则空子这方面不是你们这个种族更擅长吗,问我干什么。”

  柏嘉良瞪她,又回头望向那个巨大的“天体”,苦苦思索。

  “等等,”塔尔突然嘀咕出声,“我一直没想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碎片的时间线会纠缠得这么大?”

  “时间线纠缠除了和数量有关应该也和质量有关,”柏嘉良托着下巴嘟囔,“大概是因为这次旅行涉及到阿忒若普斯了吧,她马上就要成为执掌【生命】权柄的神明了,和她交织的时间线就会纠缠得更多更紧……咦?”

  “你也意识到不对劲了吧。”塔尔砸吧砸吧嘴,“你肩膀上这只还是【死亡】呢,我们的每一次旅程和她也很紧密啊,之前可没有这种现象。”

  柏嘉良蹙眉,再瞪了某只放弃思考专心打盹的蝙蝠一眼,又问塔尔,“你有什么想法吗?”

  塔尔想了想,“唔,如果不是阿忒若普斯直接造成的因素,那这么多时间线的纠缠,我只能用枚举法举出两种可能——要么是我们去这个世界线的时间旅行次数特别多,要么……是这里有其他旅行者。”

  柏嘉良若有所思,指尖突然又碰了碰怀中那只沉睡的蝙蝠。

  “很不错的推理。”第五个人的声音突然在这片虚空响起,打盹的米切尔吓得鳞片全部炸起,瞪大灿金色的龙眸,转身,盯住面前的男人,龇牙低吼。

  “这么多次了还不认识么,小龙。”裹着军大衣的男人笑着摸摸龙脑袋,又仰头看向龙背上的柏嘉良,笑容满面的挥挥手,“又是好久不见了。”

  “你还真是吓人,”柏嘉良扭头看了眼肩膀上同样站起身的小蝙蝠,决定并不承认自己也被吓了一大跳,又问,“你来干什么?还有,你是……哪个?”

  “我是你最熟悉的那个,至于为什么来,当然是为了答疑解惑。”男人干脆利落的回答,又拍拍米切尔的脑袋笑,“介意我上去吗?”

  米切尔躲开他的手,修长的龙颈扭转,望向龙背上的人。

  “让他上来吧。”柏嘉良耸耸肩。

  ……

  “真是壮观啊。”男人站定在柏嘉良身侧,眺望着远处巨大的黑色“天体”,感慨道,“即便是时间旅者,也不是常能看见被扭曲缠结成这样的时间线。”

  小蝙蝠跳到了离男人近一侧的肩膀,语气淡然,“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

  “我刚才说了,塔尔的推理很不错,”男人笑笑,“要么是你们去这个世界线的时间旅行次数比较多,要么……是这里有其他旅行者,唔,事实上,两者兼有。”

  他指了指那块世界碎片,“比如,我也在其中。”

  柏嘉良眉心猛得拧成一团,扭头,死死盯着男人,“你去干嘛?”

  男人无辜摊手,“不是,你以为神界是凭空出现的么?”

  他对着小蝙蝠笑笑,又道,“人类在这个世界存在那么久了,无数惊才绝艳的天才出现,其中不乏有同样触碰到权柄的存在。但人类此前没有一个想到脱离凡尘另立世界谓之登神,你们没有想过为什么吗?”

  “因为之前并没有黑潮,”小蝙蝠二爪支撑着站起,与男人平视,“所以不需要拥有权柄的强大存在另立神界作为过滤器过滤黑潮。”

  “回答正确,”男人打了个响指,笑,“【神界】这个概念,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舶来品,原本是不需要的。是在黑潮到来之后,有人想要通过某种法子减轻伤亡,从泰坦的神话中获得了些灵感,才建立的神界。”

  “你说的有人……是你自己?”柏嘉良唇角抽了一下。

  “嗨,一些睹物思人见景生情不想让惨剧重演所以尽力而为罢了。”男人胡说八道起来,但眼眸中有一丝悲伤,“所以啦,阿忒若普斯登神的时候我得在,我会帮她推推门,至少帮她在黑潮中搭一个毛坯房出来吧。”

  “好吧,”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又望向那块碎片,呢喃,“你曾去过,而且你之后也会在,然后呢?我们之前的旅程中有几次也遇上了你,可没有这么严重的情况。”

  男人悠悠感叹一句。

  “你不也察觉到了么?那颗蛋睁眼了。”

  柏嘉良面色一凛,“她也要参与么?”

  “她已经插手了。”男人微微摇头。

  “她站在哪边?”柏嘉良神色愈发凝重。

  “唔,你得理解,她其实不过是个心智并不健全的孩子,所以……”男人苦笑一句,“她站在有趣和热闹那边。”

  “在被阿忒若普斯毁去传话的触须之后,泰坦又发送了几次断触,”他无奈地摇摇头,“我不得不为他们说一句公道话,泰坦倒也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那么那么无脑的残暴好战——他们是有智慧的残暴好战。事实上,在泰坦议会之中,持‘给原住土著留陆地上百分之一的土地生存繁衍’这一观点的泰坦是超过‘实施完全种族灭绝’的。”

  “有什么区别吗?”秦唯西忍不住低声吐槽。

  “额,好像是没什么区别,”男人挠挠头,又摊手,“可是泰坦之后发送的几次带威胁性的断触,唔,你们并没有收到吧。”

  秦唯西回忆了下这些天阿忒若普斯收到的消息,沉重摇头。

  “所以,你看。”

  柏嘉良深吸口气,又分好几次缓缓吐出,低声道,“被她截住了?”

  “嗯。”男人点点头,开始掰着指头数起来,“所以啊,奔走忙碌完全卷入这次事件的我,在一旁暗地里推波助澜的她,【生命】阿忒若普斯,【死亡】秦唯西,从另一个宇宙跳跃而来并准备发动战争的泰坦全族,还有身处虚空随时打算降临的你们。啧,上千个宇宙纪元以来都没有这么热闹的场面了。”

  他望向那块似乎愈发庞大的世界碎片,叹口气,“就算你之前没搞出那么大的悖论,你们现在也很难降临了。”

  “什么意思!”柏嘉良神色一凛。

  “我的意思是,你们试试呗。”男人手一摊,“时间线被扭曲得厉害,张力太大了,在排斥外来的一切……嗨,口说无凭,你们自己试试呗。”

  柏嘉良和肩上的小蝙蝠对视一眼,点点头,深吸口气,凝聚心神。

  过了好一会,她睁开眼,面色难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

  以前的降临就像是高台跳水一样,掌握不好方法就会有点疼,但还可以接受,而且随着熟能生巧愈来愈简单熟练。

  而这次尝试降临……就像是原本的水池突然变成了钻石铺成的地面,极为强硬地阻碍着她的进入。

  “降落不了吧。”男人笑笑。

  “不可能,”秦唯西蹙眉自语,“单只一个我是不可能能和登神的阿忒若普斯并肩作战干掉那么多泰坦半神的,一定是因为我也在,我未来肯定在。”

  “我持保留态度。哦,我不是说你未来不在,而是觉得你对现在的自己的潜力有所低估。”男人语气极为欠揍。

  于是他真的挨揍了,柏嘉良狠狠锤了他一拳。

  “快说,怎么办。”柏嘉良瞪他,“你不是来帮忙的吗?”

  “嘶嗷,你可真是不留手,”男人苦着脸揉肩,脸上却又露出了贱兮兮的笑容,“可是,天机不可泄露啊。”

  柏嘉良举拳,这次是冲着脸去的。

  “停,停,”男人瞬间立正,举手投降,“我不能说太多是因为时间线已经被缠绕的太多太紧了,我要是稍微说错一点肯定会乱成一团然后被强行重写,你们也不想看见那一幕出现吧。”

  柏嘉良的琥珀色眼眸中是如琥珀一般的坚定,拳头依然在缓缓往下落。

  “就一点点,”男人叹口气,“当你在迷雾中航行的时候,你需要一个灯塔。”

  “灯塔?”拳头悬在了半空。

  “灯塔,发出信号,指引方向。”男人语速极快,“去找一个灯塔,然后在时间线上打孔钻洞,强行降落。”

  一拳狠狠落在他另一边肩膀上。

  “嗷嗷嗷我都把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男人跳脚呼痛,委屈极了。

  柏嘉良却不看他,面不改色,“什么打孔钻洞,你说的像老鼠一样。”

  “得得,”男人再次投降,又拢了拢军大衣,揉着肩膀转身,慢悠悠往虚空的另一个人方向走去,“我话说完了,你们加油。”

  “等等。”柏嘉良叫住了他,神色有些迟疑。

  “怎么了?”男人顿步,转身,挑眉。

  “妈咪她们怎么样?”柏嘉良犹疑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她其实真的不太敢问,生怕听见什么坏消息。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呢。”男人大笑起来,又用力点点头,“放心吧,很好。”

  他唇角多了几分钦佩,“比我之前预计的要好太多太多了,有可能……唔,有可能等你们回去,对黑潮的最后一次战争都快结束了。”

  “啊?”柏嘉良愣住,肩上的小蝙蝠也不可思议地用力拍了拍蝠翼,“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也说了比我的预计好太多,”男人用力点头,“你的母亲,虽然在个人武力上孱弱,但具有无与伦比的想象力。”

  柏嘉良眼中的迷茫更重了。

  想象力?

  “如果一切不出问题的话,很有可能等你们回来,就是最后一战,”男人微笑握拳,“结束一切的最后一战。”

  “啊??”

  “而且其实有你俩没你俩问题不大,都可以赢,放心好了。”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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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七天时间已过。弦猪傅

  阿忒若普斯站在生命之树前,手掌轻抚生命之树粗粝的树皮,深吸口气,合上双眸,低垂下头,唇瓣微微颤动,似乎是在与那颗生命之树交谈。

  天空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一丝云都看不见,翻卷奔腾着的热浪席卷整个星球,而生命之树再次撑起了一大片屏障,嫩绿色的生命之力充斥着整片精灵之森,又蔓延到每一片土地的每一颗树木上,树木疯长,遮天蔽日,勉强投下一些清凉的阴影。

  秦唯西全身带甲靠在一旁,手中是一柄灿金色的长剑。

  那是人类外借的一柄半神器——老牌帝国在这次全面战争中表现出了超乎其余两族想象的底蕴和潜力,不说其他,光是借给了两族所有顶尖强者一柄适配的武器这一点就足够令人震撼了。

  那位皇帝是这样说的,“只要诸位能活着回来,我们愿意将这些半神器无偿且永久地赠予各位。希望大家都能获得人类的这一份友善的馈赠。”

  秦唯西微微摇头,低声感叹。

  就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能获得这份馈赠呢?

  她胡思乱想之时,浓郁的生命力波动传来。一滴凝结的翠绿液滴从生命之树上降下,落入了阿忒若普斯掌心。

  “呼,”阿忒若普斯吐出一口浊气,睁眼,又轻轻拍了拍生命之树,转身,背上长弓,带上长镰刀,走向秦唯西,“你都准备好了?”

  “没你这么多仪式,血族也没有一颗生命之树可以给予祝福什么的,”秦唯西摊摊手,眸中有些隐含的歆羡之意,“走吧。”

  阿忒若普斯无奈笑笑,摇摇头,手背一拍秦唯西肩膀,“伸手。”

  “干嘛?”秦唯西不明所以。

  “让你伸手就伸手,”阿忒若普斯瞪她。

  秦唯西瘪瘪唇,摊开手掌。

  那滴翠绿宛若翡翠的液滴就落入了秦唯西掌心,钻入她的肌肤,很快消失不见。

  “这是?”秦唯西愕然。

  “一滴生命树汁,不含【生命】权柄只是生命力比较充沛,所以不用担心和你的【死亡】冲突,”阿忒若普斯耸耸肩,“给你了。”

  “你这是干什么,”秦唯西有些急了,“这滴纯度这么高,都够我死去活来好几次了,给我干嘛!稀释一下分给你们族人啊。”

  “他们也有,只是你的更好,”阿忒若普斯只是温和地望着她,笑笑,“我的私心嘛。”

  “私心”两字被她说得如此坦荡,以至于秦唯西都愣住了。

  阿忒若普斯深吸口气,拍拍秦唯西的肩,启唇好几次,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只是抿了抿唇,丢下一句干巴巴的大声“加油”。

  大概真的是掌握了权柄,所以格外不同些吧。

  要从何说起呢?

  一开始,是她发现了一些古怪的地方——比如,之前她还听见有血族讨论那天坐在秦唯西身边的到底是谁,可这些天完全没有了。

  她一开始以为是新鲜劲儿过了,大家忙起来之后也没那么多时间好奇,可昨天偶然听见两个血族在吵架。

  “当天开会的时候绝对是你坐在主使大人旁边的!”

  “我没有,我说了多少次我绝对没有!”

  “座位就是这么安排的啊,如果不是你是谁?”

  “我旁边肯定还有人,我和主使大人中间还隔了老远呢。”

  “那你说是谁吧。”

  “我,我……”

  “是谁?”

  “我不记得了,”那个血族用力抓了抓脑袋,表情痛苦,“但肯定是有个人的,只是我不记得了。”

  阿忒若普斯顿时心底一凉,走过去再旁敲侧击问几句之后,她颓然发现——大家都不记得了。

  柏嘉良,那个有着灿烂金发和温柔琥珀色眼眸的人类,那个漂亮得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能成为焦点的人类,被大家遗忘了。

  她也终于把秦唯西放了出来,因为大家都“失忆”了,而她无法治疗。

  甚至……她自己偶尔都有些恍惚。

  那天真的有一个人类坐在秦唯西旁边么?

  她好像,记不清她的脸了。

  只是很快她就抛弃了迟疑,迅速思考起变化的由来,并凭借那天只言片语的交谈努力推测出了一种可能——是不是因为那个人类的身体原因,秦唯西和她无法降临了?

  就像在沙滩上印下的脚印会被潮水冲去那样,如果不多次留下痕迹,这种时间旅行者的存在痕迹就会被全部抹去?

  如果柏嘉良知道了阿忒若普斯在想什么,肯定是要赞叹一句的。

  虽然过程错误,但推断的结果是对了。

  她和秦唯西的确是越来越难穿越愈发扭曲崩坏的时间线降临,原本存留的一些小悖论也的确是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被慢慢消除抹去。

  但她们还在想办法,并已经有了些眉目。

  ……

  阿忒若普斯也在想办法,并将其付诸于行动了。

  敌人空前强大,牺牲必然惨烈,而那个实力强悍的秦唯西似乎无法降临。

  那她只能尽自己的力,为她最好的朋友,再努力多做些什么。

  “收着吧,”阿忒若普斯用力拍拍秦唯西的肩,笑道,“我都这么明晃晃的说了是我的私心,一滴最高纯度的生命树汁而已嘛,又没伤到生命之树本源,那帮一代精灵长老也拿我没什么办法的。而且,就算他们要弹劾我去除我的主教之位,我等会cua一下登神了,他们什么都说不出来,还得捏着鼻子叫我教皇陛下。”

  秦唯西怔怔望着微笑的精灵,突然上前,狠狠熊抱了一下她。

  “我虽然没生命之树帮助,但我天赋比你好,所以肯定也能很快登神,”年轻的秦唯西认真发誓,“嗯,在神界等我。”

  “那当然。”阿忒若普斯笑,一句话在嘴边打了个转转,又回去了。

  我们以后还能共用圣女呢。

  算了算了,不说,免得这只蝙蝠一下又懵逼自己还得瞎扯几句解释。

  “走了。”

  “走。”

  被精灵和血族誉为双子星的两人再次共同出征了,即便傲慢如人类也不得不承认,这才是海伦大陆现存最顶尖的战力。

  只是……草原上最凶猛的狮子也有被鬣狗围攻至死的可能。

  “秦唯西,你站远点!帮我掠阵!”阿忒若普斯浑身浴血,那柄长镰刀迎风而涨,在她掌中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将咆哮的巨人拦腰切开!

  秦唯西点点头,看上去还算好——那滴生命树汁起了大作用,她一次不小心被泰坦扯去四肢都能瞬息间重生,只是背上依然有个巨大的凹陷,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拳砸下去的。

  她保持着绝对的冷静,在空中腾转挪移。无数小蝙蝠在空中飞舞,她的身影就在一个个小蝙蝠之间切换出现,围攻她的泰坦几乎要疯了,但依然抓不住她的衣角。

  此时,她手中是阿忒若普斯那张弓,无箭,拉弦,空射!

  恐怖的能量波动自空无一物的地方诞生!一支支能量凝成的羽箭宛若流星般从四面八方飘落,迎风而涨,将围攻阿忒若普斯的泰坦一个个钉在地面。

  不愧是血族最杰出的天才!仅从这战场的一角来看,现在简直是她一个人在围攻所有泰坦!

  但这种状态似乎并不持续长久,那张微圆的脸上已经暴起了青筋,额上全是汗。

  容貌精致此时却宛若疯魔的精灵咆哮低吼一声,一道碧绿的光柱骤然贯彻了天地。

  秦唯西稍微松了口气。

  阿忒若普斯选择在战场上登神,光是登神带来的能量余波都够那些泰坦喝一壶的。

  她再次射出三箭,又将弓一扔,狠狠砸在了迎面冲来的泰坦脸上,手腕一抖,一道灿金色的剑光刺进了泰坦的脖子,又在一瞬间刺出三剑,最后横切。

  庞大的身躯跪倒在地,怒目圆睁的头颅咕噜噜滚在了地上。

  秦唯西并未松懈,一闪身,再次张弓。

  她愣了愣。

  被她瞄准的那个泰坦已经没有在攻击阿忒若普斯了,相反,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仰望着那被撕裂的苍穹。

  苍穹之外,是神界。

  秦唯西茫然环视四周。

  所有泰坦都停下了动作,脸上也全是怔愕,渐渐的,变成了浓浓的恐惧。

  秦唯西忍不住了,也抬头,望向了那一片漆黑的神界。

  真够黑的,不过阿忒若普斯是第一个神,可以理解。

  她心底犯嘀咕,却越来越觉得……神界里面有东西。

  好像是无边的黑暗,又好像少星的夜晚。

  她背后突然汗毛直竖!

  不,不!

  那片黑暗!

  她心中,骤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撕裂苍穹后的黑暗,是一个巨大怪物的黑色瞳仁!

  下一瞬间,她仿佛被一股巨力攫取到了星空中,一个恢弘空灵又虚无缥缈的声音在她心中响起。

  明明是那么空灵的声音,秦唯西却隐约听出了一丝游戏的兴奋笑意。

  【那个混血登神也没有用的】

  【围攻你们的这些只是普通泰坦,两位数的泰坦半神正在往这边赶】

  【她必死无疑,除非出现奇迹】

  【所以……】

  【你,要做个交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