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你们知道吗,天要塌下来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天怎么可能会塌下来?!”

  人类国度的一个普通小镇的酒馆里,有人借着酒劲儿,放肆嚷嚷着,“我怎么可能胡说八道,你们自己打开窗看看外边那天!我不信你们没见着,那天和要烧起来似的,别做那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鸵鸟!”

  大概是这话捅破了什么窗户纸,酒馆里的嗡鸣声一下变大了,痛骂的,哀哭的,窃窃私语的,咒骂狗老天的,当然还有趁乱伸手偷酒客钱包的。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伸向角落中衣着整齐表情平静的一个年轻的金□□亮女人,她十指搭在一起,桌上的酒水几乎没动,身旁还有一个披着黑袍的小矮个儿,似乎是个小孩,或者侏儒。

  三只手自信以自己的技术不可能会失手,这么年轻的女人一个人来酒馆,活该就是要被偷的。

  他的手探进了年轻女人精致挺括的外套口袋,触到了一团毛绒绒的东西。

  他大喜过望——连钱包都是兽皮制成的,说不定就是哪家贵族的妻子或者女儿,身上钱财怎么也少不了。

  他脑海中骤然泛起了更大的贪念,眼眸中是浓浓的恶意。

  只是还没等贪欲和恶意付诸行动,指尖碰到的那团毛皮突然动了。

  三只手愕然。

  下一瞬,一些尖锐细碎的东西抓住了他的手指。

  “啊啊啊啊啊!”他骤然尖叫出声,却发现自己根本抽不出手。

  那金发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了,擒住了他的手臂,唇角含笑,轻声道,“人赃俱获啊。”

  三只手发觉酒馆里的醉鬼们都在往这边望,吓得不断试图挣扎,可那女子的手掌竟就像是铁钳一样,怎么也挣不开。

  “他喝醉了,”女人甚至还有闲暇扭头,笑着向一众醉鬼点头示意,“抱歉打扰各位。”

  她又低声对三只手道,“你平时应该没少偷人钱包吧,不想被那些家伙算账就老实点。”

  三只手一下就不动弹了。

  “坐下,我问,你答,”柏嘉良下巴点了点桌上的酒单,“想喝什么就点。”

  三只手颤颤巍巍坐下,一时不知道这谜一样的女人要问些什么。

  “我说你想喝什么就点,点贵些的。”柏嘉良微笑,看起来相当好说话。

  “好,好的,”三只手结结巴巴,手上却不含糊,直接点了杯最贵的大扎啤酒,喉咙滚了滚,“您想问些什么?”

  柏嘉良刚到这个世界不到一小时,一落地一抬头,就看见了那几乎要崩碎的天空,再看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的荒凉地段海崖边,只能跑到镇上唯一热闹些的酒馆打听些消息。

  果然,酒馆是八卦的集中地,她听了二三十分钟,心中已经有些判断了,正好碰上个自投罗网的偷儿,顺手抓起来问两句。

  “天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她淡淡问。

  “您不知道么?”三只手一怔,下意识反问,又被那深邃漠然的琥珀色眸子吓了一跳,狠狠喝了一大口冰啤酒,干咳一声,“是两天前。”

  “说仔细点,有细节最好,”柏嘉良指尖捏起酒水单,又递过去,“说的详细了,你想喝什么就点什么。”

  她点了点酒水单最上面一栏。

  三只手望向那据说是供给皇帝的御酒名字,再看了眼那后面自己偷一辈子都买不起一杯的数字,喉咙滚了滚,连忙开始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

  “最早应该是两天前的晚上,那时候天边就和现在一样烧起来了似的,只是大家都没注意,还以为是晚霞,直到东边也突然变红了,大家才觉得不对劲。”

  三只手用力喝了口冰啤酒,吐出一口浊气,眸中还有些许惊魂未定,“再然后,整片天都仿佛被点燃了,一开始还没有现在这么可怕,只是微红,然后越来越浓,云都不见了,到现在整片天都要燃起来似的。”

  柏嘉良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所谓的“天要塌”,估计是泰坦飞船在外太空停住的尾焰,这么看来泰坦马上就要降临,甚至已经开始和各族接触了。现逐负

  柏嘉良一边想着,一边喊来酒保,“来两杯你们这最贵的酒。”

  酒保应声答,显然是认识三只手的,冲他挤眉弄眼,“傍上大款了啊。”

  柏嘉良笑而不语,而三只手也渐渐平静下来,三两下把酒保推开,生怕这种好事被别人听见。

  人人都知道的消息换自己一辈子都喝不起的酒,这买卖赚麻了。

  “下一个问题,最近血族和精灵有什么动向吗?”柏嘉良随口问。

  她其实也没打算问出点什么来——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到秦唯西,然后让口袋里的小蝙蝠附身上去,但秦唯西的动向怎么想也不是一个穷乡僻壤的小酒馆里的偷儿能知道的。

  “您问那群吸血鬼和绿皮肤杂种?问他们干嘛?”三只手的回答却令她眉心一跳。

  口袋里的小蝙蝠骤然翻了个身,爪子隔着衣服挠了挠柏嘉良的腰。

  柏嘉良面色不是很好看,但仔细一想——也是,人类和血族精灵尚未同仇敌忾的战斗过,敌意和歧视自然少不了。

  就是她听着极不舒服。

  大概是她沉重的面色吓到了胆小的偷儿,还以为是自己东问西问惹来了不满,急匆匆的补救着,“他们,他们昨天受邀到皇都开会了。”

  柏嘉良眉尖一挑,“你确定?都去了谁?”

  “这就不知道了,”三只手被吓得酒都不敢喝一口,结结巴巴,“我知道还是因为,路过镇长办公室的时候,听见镇长大人在痛骂那群吸血鬼和杂种竟然能被邀请到皇都去。”

  口袋里的小蝙蝠又翻了个身。

  柏嘉良眯眯眼,觉得应该问不出更多消息了,正巧酒保送来了两杯酒,她端起一杯抿了一口,无趣地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那以他们的速度,应该今天就会到皇都了,对了,皇都在哪个方向?”

  三只手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她,却打死也不问更多了,只嗫喏回答,“东北方向,骑马三小时左右。”

  “不远。”柏嘉良估计了一下,微微点头,手掌轻飘飘在三只手肩膀上一拍,起身,将钱压在了空酒杯下,和塔尔一起淡定走出了酒馆。

  酒保溜到桌边,拿起空杯又拿起那一叠折好的钱,调笑着,“你小子真有口福。”

  三只手一言不发,低着头,喘息剧烈。

  “你怎么了?”酒保狐疑低头,只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三只手额上冒出,滴落在地。

  “动,”三只手表情痛苦,“动不了了。”

  酒保一怔,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看去,眼前一黑。

  除了第一张是纸币,后面的都是一沓白纸!

  “那,那还是我的钱!”三只手似乎能勉强抬头了,看了眼,哭叫起来,“她什么时候拿的!”

  酒保黑了脸,快步走回去和老板耳语两句。壮硕凶猛的老板闻言大怒,狠狠抽了酒保一个耳光,又龙行虎步地走到还在努力挣扎的三只手面前,像拎一只小鸡仔似的将人拎起来,丢给肿了脸的酒保,“丢到后厨去,带上链子去洗盘子!”

  他又快步走出酒馆,左右看了眼,瞳孔突然一缩。

  不远处,有只庞大的东西在空中拍打着翅膀远去,而那怪物背上坐着的人,赫然是一头金发。

  “那是狮鹭骑士?”老板吓了一哆嗦,“狮鹭,真大啊。”

  ……

  “大概四十多分钟就到皇都了,”小蝙蝠已经从柏嘉良口袋里钻了出来,站在肩膀上,不爽地抖动着绒毛,又喊,“柏嘉良,手。”

  柏嘉良抬手,无奈地放在自己肩膀上。

  “睡得好好的,突然就被碰醒了。”小蝙蝠开始在她手上蹭啊蹭,幽怨吐槽,“还要听见那样的形容。”

  柏嘉良揉揉小蝙蝠安抚某位血族公爵的情绪,又问,“你确定你这时候有受邀去皇都吗?”

  小蝙蝠歪头想了想,“不记得了,只记得和阿忒若普斯并肩作战,还有……她登神,我和她嘎嘎乱杀,只是具体细节记不清了。”

  “嗯,具体细节记不清,那肯定是去皇都了。”柏嘉良轻笑。

  秦唯西摊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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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嘉良坦然站在某豪华酒店某房间门口,若无其事地等待着。走廊里偶尔有人穿行,都朝她投来奇异的视线,柏嘉良恍然未觉,甚至朝他们友好笑笑。

  小蝙蝠翻窗去了,她等着秦唯西给自己开门呢。

  正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金发长耳碧绿肌肤,漂亮得宛若精致玩偶般的精灵探头,见秦唯西房间门口有人,一怔,随后友好的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好,”柏嘉良微笑伸出手,略微掩饰了些眸中的惊艳和见着神明本神的激动,“想必您就是……阿忒若普斯?叫我柏嘉良就好。”

  后世温柔慈爱奉献的生命之神有些受宠若惊地握住人类递过来的手,“您还是第一个和我握手的人类,他们都觉得我是怪物。”

  “哪里是怪物,”柏嘉良笑,“您很好看。”

  门又吱呀一声开了。

  一身黑衣的秦唯西愕然站在门口,看那表情,应该是恰好就听见了最后一耳朵。

  柏嘉良讪讪又心虚地收回手,轻咳一声,“秦唯西?”

  “是我。”秦唯西黑着脸,又转向阿忒若普斯,眸中闪过几分激动和怀念。

  “阿……啊?等等!”她都已经走到阿忒若普斯面前了,突然一个一百八十度转身,愕然看着柏嘉良,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怎么了?”柏嘉良茫然。

  秦唯西也顾不上会不会穿帮了,抓住柏嘉良的肩膀,脑袋埋进她脖颈处猛嗅。

  “秦唯西!”阿忒若普斯失声轻叫,“你在干什么?!”

  “阿忒若普斯,没事。”柏嘉良抬手摆了摆。

  “我有嗅觉,”秦唯西猛地抬头,望着近在咫尺的人类,愣愣道,“但我闻不到你的味道了。”

  那香甜的,令她难以自抑的气味,仿佛只是一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