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瓜脑袋人类,简直蠢透了,明明答案早就摆在了眼前,”她紧盯秦唯西的眼眸,又兀然抬手,不轻不重地敲了下她的脑瓜,唇角微微扬起,“你当然曾经见过我,哦不,准确的说,你至少见过‘我’。”

  “同样,从另一个方面佐证了为什么性格改变是矮人诞生之时开始的,”她打了个响指,似乎全然忘记了身躯的疼痛,在原地潇洒转了个圈儿,“因为阿忒若普斯知道,她甚至在登神之后还研究过。”

  “你在说什么?”秦唯西蹙眉。

  “蝠翼,”柏嘉良并不回答,而是又将秦唯西收在身后的蝠翼捞了出来,捏在手心,挑眉,“蝠翼边缘的星海。”

  她曾无数次仰望星空灿烂,甚至看过不同时空不同年岁的星星。

  其中,有一次最为特殊。

  是在那里,是那片仿佛整个宇宙都被塞进了狭小空间的震撼画面。

  “是同族么?”她轻笑着反问,又摇头,“不,当然不是。”

  “如果是同族那个家伙早就嚷嚷开了,才不会盯着我一个人薅,”她说着秦唯西听不懂的话,“而且,这个种族的成长代价极为严重,而我们似乎……还没有找到第三个宇宙的逃亡者。”

  “所以你不是同族。”她上前半步,与秦唯西贴的极近,近到似乎可以触碰到双唇,蝙蝠略显急促的呼吸将她笼罩。

  “你只是,被【污染】了而已。”

  轻声道出这个结论后,她仿佛松了口气,身子都摇晃了下,望着秦唯西的目光更温柔亲密了些。

  “被什么污染?”秦唯西脸上写满了问题。

  “被更高位格的生命,”柏嘉良扭头望向远处缓缓行来的鼠犬熊,耸耸肩,“就像精灵和矮人的来源一样。”

  秦唯西愣了好一会,突然捏住了柏嘉良的肩膀,声音低沉,“你说清楚些。”

  “不,”柏嘉良仿佛感受不到肩上传来的巨力一般,轻笑,“他们已经来了,我们不妨先把好戏看完。”

  秦唯西呼吸重了些,听起来似乎有些生气。

  但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闷闷不乐地站在了柏嘉良身后,用蝠翼拢住她,用力捏着肩的手也变得柔和了些,过了会,又老老实实给她揉起了被捏疼的地方。

  “抱歉。”她甚至还挤出两个字。

  柏嘉良没说什么,只是笑笑,抬手,掌心落在了那只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的手背上,轻轻握住。

  秦唯西身子僵硬了些,迅速垂下眸,过了会,又偷偷抬眼,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人类的侧颜。

  “别看我,”柏嘉良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看底下。”

  秦唯西瘪瘪唇,却也乖乖将目光投向地面。

  不远处,鼠族小乞丐被鬣狗像丢一块破抹布一样丢在了废弃的地下搏击场门口,白熊抬爪,按住了他的脊背,语气冷漠,“接下来怎么走?”

  布罗尔身子颤动两下,艰难地在地上爬行了一段,喘着气,却诡异的一言不发。

  “说话!”鬣狗心中没由来地泛起一丝焦躁,低吼。

  “对不起大人,对不起,”布罗尔唇角溢出鲜血,挤出一个难看而谄媚的笑容,“我得想想,怎么和您说。”县注傅

  他在地上蠕动了一下,随后抬手,“这,这边。”

  在遥远两道目光的注视下,他指向了那堵没有任何异样的矮墙,又剧烈地咳嗽了两声,细密的血珠喷洒在洁白的冰原上。

  柏嘉良眉心微微拧在了一起。

  “你好像赌输了,”秦唯西唇角扬起,轻笑着摇摇头,“不要对还没养熟的老鼠抱有太大期望,野兽就是野兽,你不能用他们的性命来考验什么所谓忠诚的东西。”

  柏嘉良不置可否,又等了会,突然眉眼舒展。

  “我和你不是赌的同一个东西,”她望着鼠族小乞丐的动作,发出一声喟叹,“我并不在乎所谓的忠诚,那的确是文明更高级的表现形式,我想要看到的只是……现在这样,仅此而已。”

  ……

  “那是什么?”鬣狗望向布罗尔指向的方向,表情难看了许多,“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大人,”鼠族的声音里是浓浓的惶恐,“我,我没有说那是入口。”

  白熊饱含杀意的目光几乎将他钉在了地上,他瑟缩一下,却被狠狠一脚踹过来,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又扯着自己残破不堪的肢体,敲了敲面前干净的下水道井盖,“大人们,这,这里是入口,我们躲在下水道里。”

  白熊瞅了眼鬣狗,抬了抬下巴。

  鬣狗缓缓上前,用力掀开下水道井盖,谨慎地抬头往里面望一眼。

  “老大,里面的确有很大的空间!”他兴奋地扭头望向白熊。

  “那你刚才指的是什么?”白熊却依然保持着沉稳冷静,压下身子问道。

  “里面,有我们布置的陷阱,”布罗尔断断续续说着,喘口气,“那,那堵墙里,有关闭陷阱的机。”

  他突然抽搐了一下,喘息着,“您要是不相信的话,可以去看看。”

  鬣狗和白熊对视一眼,前者依然缓步走过去,抬手,迟疑地喷上了那堵矮墙。

  “老大!”他惊喜地望着穿越矮墙的胳膊,激动回头,“里面真的有东西!”

  他话音刚落,宛若幼鹰鸣叫般的尖锐声音响彻整片冰原!那堵平平无奇的矮墙顿时光芒大放,砰的一下将鬣狗弹了出去。

  “我弄了个门禁魔法,”秦唯西蹙蹙眉,轻叹一声,“没有经过准许的人,不能入内。”

  “如果有人要强闯呢?”柏嘉良望向鼠族小乞丐面上凄惨的笑意。

  “陷阱那一侧的法阵会爆炸,”秦唯西淡淡回答,“足够把这两只畜生炸上天了。”

  “小鼠族呢?”

  “也会死。”

  “那你在等什么?”

  布罗尔疲倦地合上了眼,在心里默数,思绪不知漂浮到了哪里去。

  没有任何挣扎主动将【夜兽】信息卖给那两只野兽为求保命的是他,将人带到这里的是他,在最后一刻犹豫了的也是他。

  是的,他犹豫过。

  如果,如果这两只野兽吃了所有人之后真的能放了自己呢?

  或许,有那么一丝机会可以活下来啊。

  但现在大概是必死无疑了。

  他没想更多,也分不清心中是懊悔更多还是喜悦更多,只是一下下数着那爆炸的的倒计时。

  三,二,一!

  他下意识眯紧了眼睛。

  什么都没有来临。

  爆炸没有,死亡也没有。

  布罗尔惊愕地睁开了眼睛。

  高挑清瘦,戴着青铜面具的女人站在他身前,手掌缓缓向下按,将先前不可一世的白熊和鬣狗压得动弹不得。

  “是您,是您!”布罗尔激动得战栗起来,又很快,畏惧得缩成一团。

  可高空上的那个人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扭头看向身边的人。

  “你赢了,”秦唯西轻声说,“但你想要赌的,是什么?”

  柏嘉良抱臂靠在一旁,面庞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任何生物,任何种族,任何个体,驱使他们做几乎所有事的原始动力都是——活下去,”她低声说着,“一切阻碍生存的东西都是不好的,一切有利生存的东西都应该发扬。”

  “野兽一直遵守着这样的铁律,直到……有人试图为了其他他认为更重要的东西,选择交付自己的性命作为赌注。”

  “自此,文明诞生了。”

  “你想要实验的忠诚也好,仁义也罢,他的确没有做到,”她扭头望向秦唯西,耸耸肩,“因为那是更高级的文明程度要去阐述的命题。”

  “对一个新生的种族,我们应该有点耐心,从最开始教起,”她轻笑,“比如,自我牺牲和奉献的价值。”

  “这是他们走向秩序和文明的第一步。”

  秦唯西垂下了眼眸,良久,摇摇头,“这就是你想说的?你不赞成我的实验。”

  “我肯定不赞成,”柏嘉良叹口气,“不过我没说完。”

  “自然界中,蚂蚁和蜜蜂的行为都可以带来哲理上的启示,”她抬手,搭在了秦唯西肩膀上,“普通的生命有时候是面镜子,你可以通过他们对照自己,然后发现……有很多事,你本可以,但没有做到。”

  “比如,一只卑微弱小敏感的老鼠,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自我牺牲,”她低头望向布罗尔,悠悠开口。

  “那一位高贵强大的血族公爵,能不能克服【罪血】带来的【恶念】呢?”

  她话音落下,思绪却还在发散。

  如果,一个那样强大聪慧,强大到足以横渡时间聪慧到能捋清命运的纺绳的种族,拥有了文明。

  那这个文明,真的会建立在寄生,建立在对万物生命的冷酷毁灭剥夺之上么?

  秦唯西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悚然扭头,怔怔望着她,声音沙哑。

  “罪血?!阿忒若普斯也说过我身怀罪血,但到底什么是罪血?”

  柏嘉良收束思绪,笑了笑。

  “罪血啊,”她叹口气,“字面理解,显而易见是有罪之人的血。”

  “对这个世界来说,有一个人,背负着最大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