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到什么新线索了么?”【黄金】听见熟悉的脚步声,揉了揉太阳穴,从一堆公文中疲倦地抬起了脑袋,冲着来人露出了一个完美的微笑。

  “暂时没有可以百分之百确定查下去的,”来自安全部的中年男人很熟悉那个名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敷衍笑容,心底打了个哆嗦,又只能硬着头皮汇报,“但物证那边仔细检查了纸张的材质和笔迹,有了些结果。”

  “说。”【黄金】收敛笑容,抿起唇,放下了笔,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您看,”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将用固化魔法保存好的纸条递给了【黄金】,“物证那边先是对比了笔迹,再次确认了写这张纸条的的确就是衔尾蛇本人,但和往日的挑衅纸条比起来,这张纸条又有明显的区别,比如笔迹略有些急促和潦草,而且……您看这里。”

  他指向了某处,笔迹之间断断续续,像是水笔没墨了一样。

  而这种地方还不止一处。

  “写的很急促,而且使用的水笔质量相当廉价低劣。”【黄金】若有所思,喃喃自语。

  “没错,”男人点头,“除此之外,纸张的质量也相当一般,是物证翻遍整个教院都找不到的劣质纸,所以他们那边判断,衔尾蛇这次是先在某处写好了纸条再动的手。而根据以上这些推测,衔尾蛇写纸条的时候非常匆忙,并没有时间纠结太多的细节,而且所处环境应当比较恶劣。”

  “不错的推理,”【黄金】点头,又问,“那能划出具体范围了么?”

  中年男人面上露出了些微尴尬的神情,抿抿唇,硬着头皮回答,“我们还是认为,应当从贫民窟那边入手。”

  “没错,”屋子里骤然响起了第三个人的声音,带着洒脱肆意的笑意,“事实上,范围完全可以精确到在进入贫民窟直走三百米右转直行二十步左手边的第二个窝棚,这张纸就是从那里撕下来的。”

  “谁!”两人一惊,齐齐抬头。

  灯火辉煌的偌大办公室里不知何时站了第三个人,一个样貌普通的男人。

  他抱着一柄金色的权杖,朝着他们歪头,友好地笑笑。

  “……【衔尾蛇】,”【黄金】率先反应过来,神色凝重地站起身,淡淡的光芒在掌心凝聚、压缩,带着令人颤栗的气息,“你胆子不小。”

  男人耸耸肩,又对着拔剑指向自己的中年男人无奈地摇摇头,“别这样啊,我是来自首的。”

  中年男人嗤笑一声,单手持剑,朝办公桌上伸手,用力按下了某处隐秘的按钮。

  什么都没发生,本应该响起的尖锐铃声压根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唉,我都说了我是来自首的,还这么紧张干嘛?”男人双手摊开,又高高举起金色的权杖,笑眯眯,“看,我把赃物都带回来了,多有诚心呐。”

  “奇怪,”【黄金】倒是依然冷静,看了眼那柄权杖,仔细感应了一会儿,蹙起眉,摇摇头低声道,“我感受不到权杖的气息。”

  她可是和这柄半神器血脉相连的主人!如果说之前感应不到是因为距离太远,那现在近在咫尺的权杖依然感应不到又是因为是很么?

  “啊,抱歉,职业习惯了,屏蔽了气息,”男人尬笑一声,将权杖啪的一下丢在了桌上,又乖乖举起双手,“现在呢?”

  【黄金】陷入了沉默。

  躺在桌上几乎已经要诞生器灵的顶级半神器朝她传来了铺天盖地的委屈巴巴的思念意味,就差没蹦到她手中撒娇了。

  可是,刚才,近在眼前的权杖,气息竟然被完全屏蔽了?

  嘶,这个【衔尾蛇】,究竟是什么来头?

  “感受到了吧,货真价实,”男人笑眯眯,“我【衔尾蛇】从不骗人。”

  【黄金】将目光从权杖上收回,凝视着面前古怪的男人,沉声道,“你的要求?”

  从刚才种种意向不难判断出,以现在教院的实力恐怕是逮不住这只滑不留手又古怪异常的【衔尾蛇】的,那么他突然来自首,也绝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是别有所图。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是想请您和我走一趟。”男人闻言,顿时收起了嬉皮笑脸,表情严肃了许多,沉声说,“而且,只有您一个人。”

  “你在放什么狗屁!做白日梦呢!”【黄金】还没开口,中年男人就低吼一声,面上全是紧张。

  “啧,【黄金】治下原来就这素质啊,”男人讥讽一声,又扭头,认真望着眼前人,“如果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向您透露,公爵大人也在那儿。”

  【黄金】微微挑眉,想了想。

  “地点?”

  “就是我刚才说的地点,”男人笑笑,“进入贫民窟直走三百米右转直行二十步左手边的第二个窝棚。”

  “那时间呢?”【黄金】恢复了一贯的不慌不忙那种做派,微笑着,“我的时间很宝贵,是需要预约的。”

  “当然是现在,”男人微微弯腰,做出了标准的,上流社会的邀请手势,唇角高高扬起,“贤者大人,走吧,时间不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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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换了套朴素常服外套的【黄金】和男人赶到贫民窟时,道路两旁阴影昏暗的窝棚内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男人时刻注意着身边人的状态——【黄金】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厌恶和烦闷,也并未表现出怜悯和哀伤,她只是安静地走在路上,仿佛只是在前往一个普通的教院例行会议,而并非行走在肮脏而充满恶臭气味的贫民窟。

  “你对这里是什么感觉?”当快要达到目的地的时候,男人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感觉,”【黄金】似乎完全了解他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面上会露出的疑惑、疏离、吃惊、冷漠等种种负面情绪,微笑道,“【衔尾蛇】,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我对这些可怜人表现出了过度的怜悯,我也不可能再坐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了。”

  “哈,我明白。”男人无奈的轻笑一声。

  光是解放奴隶就已经让公国许多庄园主和工厂主不满了,天天嚷嚷着要抗议,要示威,要还给他们应有的财产和权力。如果【黄金】再表现出要给予这些人更多权利的意向,作为一个并没有完全掌控军队和评议团的首领,就算她是一位大魔导师,接下来的路也难走的很,有很多想做的事也做不了了。

  “这就是和平变革带来的遗留问题,”似乎是能听到她心中想什么似的,年轻女人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贤者大人,有没有想过再来一次彻底的革命?”

  【黄金】微微挑眉,扭头,果不其然,在一旁的拐角处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庞——今天上午才见过,那个有趣的,另有秘密的人类。

  柏嘉良朝着她挥手示意,笑容灿烂。

  她刚才可是临时恶补了一下温莎公国的历史——温莎公国并非诞生于血与火的战争,而是一次颇有资产的市民阶级对皇室的文明革命。

  刀枪被控制在了极少数人手中,变革全程被控制在“文斗”而非“武斗”,温莎皇室下台是大辩论大礼议的结果,掌握了资产和舆论的市民阶级在各个方面都大获全胜,最后各方势力共同推选了他们心目中最文明又最强大而且在某种意义上最没有威胁性的教院作为公国领袖,教院贤者也自然成为了公国的领导者。

  但……流血少的变革并不一定完全是好事,也代表着脓血和遗毒没有被排清。

  譬如,温莎公国作为一个新政权,依然保留了院温莎皇室的姓氏作为国号。

  而这也是若干年后,温莎公国倒塌,温莎皇室卷土重来,温莎帝国重新建立的重要原因——在很大一部分人眼里,温莎皇室依然是政权的主体之一,拥有正统的继承权。

  “彻底的革命,我当然想要来一次彻底的革命,”【黄金】望着眼前年轻女人的笑容,回以一个微笑,滴水不漏的回复,“但就目前的情况,纵观全局,纵览古今,考虑各方面的情况和经济政治多方面原因,分析总结下来,不难发现,就现阶段预测来看,前景表现得不是那么友好。”

  “懂了,”柏嘉良耸耸肩,“你拒绝了我的提议。”

  【黄金】笑笑,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落在了目标窝棚门口的空地上。

  空地上摆着一具已经完全僵硬的成年男性的尸体,被一块与这个肮脏世界格格不入的一块干净白布盖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样,面色安详平和。

  而在成年男性旁边,蹲着一位公爵大人。她右手伸出,不断摆出许多个不同方向的手印和姿势,似乎在尝试着什么。

  身旁的年轻人类一瞬间就哒哒哒跑了上去,蹲在秦唯西旁边,和她咬着耳朵。

  “大概是还没准备好。”男人笑了笑,靠在了一旁,“等等吧。”

  ……

  另一边,柏嘉良蹲在秦唯西身边,望着她掌心中只有绿豆大小的一块【死亡】晶体,忍不住嘟哝,“秦唯西,阿忒若普斯已经登神有一段时间了吧,怎么你的【死亡】还只有这么一点点?”

  秦唯西顿时黑了脸,咬牙切齿。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柏嘉良茫然摇头。

  秦唯西怔了怔,扭头望向人类,对上了人类好奇满满的眸子。现竹服

  她迟疑了会,最终,低声说。

  “阿忒若普斯研究过了,她说……可能是因为我身有【罪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