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生存是需要阳光,鲜花和雨露的。”

  秦唯西认真而冷清的声音在这间小屋子里回荡,像是隐隐有回声。

  柏嘉良怔住,还没反应过来,就红了眼眶。

  “你,你怎么又这样?”秦唯西麻了爪儿,下意识想伸手安慰,反应过来后又强迫自己将手缩了回来,退后两步,抱臂靠墙抿唇蹙眉,小声评价,“你绝对是在消遣我。”

  柏嘉良深呼吸好几次,压住了那一阵阵涌上来的酸意,挤出一个笑,“怎么这么说?”

  “我绝对不会喜欢一个动不动哭哭啼啼的家伙,”秦唯西嘀咕,“太麻烦了。”

  “我其实很少哭,都是你这个笨蛋蝙蝠……算了,”柏嘉良吐出一口浊气,难得不与她争辩,而是又把话题拉了回去,眸光期待,“那句话,阳光鲜花雨露什么的,你还记得是谁说的吗?”

  秦唯西愣了愣,随后低头沉思。

  “想不起来了,”她表情有些困惑,却也没太重视,只是摇摇头,“可能是哪本闲书上看到的吧。”

  “啧,看看你这记性,”柏嘉良目光中多了丝审视和思考,可语气依然是活泼而轻佻的,“该喝鱼汤补补脑子啦。”

  “我才不喝那玩意!”秦唯西顿时对她怒目而视,“我不老!”

  柏嘉良冲她挑眉,“我可没说你老。”

  她那清澈的琥珀色眸中藏着激动,又问出了另一个问题,“秦唯西,你讨厌喝鱼汤吗?”

  秦唯西愣了愣,缓缓摇头,“我不讨厌……”

  她突然顿住,眉毛逐渐拧在了一起。

  “啊哈,”柏嘉良笑了起来,打了个响指,“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了。”

  秦唯西猛地抬头,双眸宛若鹰隼般紧盯着面前跳下床越靠越近的年轻女人,声音低沉,“你对我做了什么?”

  “没什么,”柏嘉良耸肩,从她手中接过花,将脑袋埋进其中轻轻嗅闻,唇角带了丝清浅温柔的笑,“秦唯西,你知道阳光鲜花和雨露分别是什么吗?”

  “是……等等,”毫不犹豫就要回答的人突然停顿,眸光变得更加晦暗难明,“我好像一直在坦诚认真的回答你的一切问题。”

  换种话说,她们之间的对话一直是由柏嘉良进行主导,如果再说的难听一点——她堂堂血族公爵,活了快九千多岁的老蝙蝠,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人类牵着鼻子走。

  “唔,”柏嘉良并不抬头,一副安静欣赏鲜花的模样,嘴里嘟囔着,“可能吧,大概是。”

  “那这次,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秦唯西试图抢夺主导权,冷声,“柏嘉良,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柏嘉良终于抬头,眸光坦然,“秦唯西,这些问题的答案,你可能要问问自己。”

  她又变得笑眯眯起来了,眼珠子乱转,眸中闪着狡黠。

  秦唯西恍惚了一下,总觉得眼前的年轻像只打着算盘要拆家的漂亮大狗。

  但她很快又开始生自己的气了——狗狗多么可爱,狗狗怎么能用来形容眼前这个看起来就对自己图谋不轨又阴险狡诈的人类呢?而且秦唯西,你还觉得她漂亮!

  你真是疯了。

  “所以秦唯西,阳光鲜花和雨露是什么?”阴险且漂亮的大狗笑眯眯问她。

  秦唯西心不在焉,随口应付,“阳光就是阳光,鲜花就是鲜花,雨露……水吧。”

  “回答错误哦。”声音骤然靠近了,还有那股一直让她心神摇曳难以思考的甜香,秦唯西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就多了一份灼热。

  什么湿润温热的东西迅速舔过自己的唇缝,又摩挲着唇角和唇珠,而自己的身子像是过了电般酥酥麻麻,手向后按住了墙,指尖用力。

  在秦唯西反应过来并抬手凝聚力量一掌劈出之前,浅尝辄止的柏嘉良就轻巧地后退半步,灵活地跳上了床,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并顺手捡起一本卷宗若无其事地翻了起来。

  “你,你!”秦唯西气得声音发抖,不断深呼吸,终于又痛骂一声,“混账!”

  她掌中的光芒仍在凝聚,似乎是冒着被全精灵教国看热闹的风险也要把这混账且漂亮的大狗轰出去。

  “你为什么不躲开呢?”柏嘉良舒服地换了个姿势,盯着卷宗上的字,轻笑着。

  秦唯西的怒火哗啦一下熄灭了。

  是的,她能躲开,她肯定能躲开。

  但不管是前些天那次还是刚才这回,她都没有躲。

  “我,我……”她试图为自己找一个理由,而在绞尽脑汁也没有一个合适解释后,她心中泛起了淡淡的恐慌,扭头就走。

  堂堂血族公爵秦唯西在逃避。

  她不敢直面那个问题。

  “别急,”柏嘉良将卷宗放下,轻笑,“秦唯西,我想我找到我此行的目的了。”

  仓皇逃避的公爵大人顿步,随后低声问,“什么目的?”

  柏嘉良笑眯眯,“你先帮我把我的同伴找来,再帮我预定一家会议室。”

  “不,就在这里。”

  “不嘛亲爱的,最爱你了。”柏嘉良声音腻得很,秦唯西脸啪的一下红了,瞬间捂住耳朵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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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恋爱谈的很开心嘛,”精灵教国最大的一间会议室,这三天虽说行动自由但其实一直被监视的矮人抱臂,毫不客气地吐槽,“我觉得你也不太需要旅伴。”

  一旁的小黑龙严肃点头。

  “米切尔,你什么时候也和塔尔站在同一边了?”柏嘉良轻笑,伸手拍拍龙脑袋,又抬手,“先别急。”

  她手掌宛若闪电般探出,从桌子底下摸到了一只小蝙蝠,揣进兜里;又慢吞吞踱到会议室摆放的盆栽旁,一把捞出拍打着蝠翼想要溜的小蝙蝠,弹了那圆头圆脑的脑袋一个脑瓜崩,再将气鼓鼓的小蝙蝠拎在手中;最后定在似乎是装饰性的书架旁,敲了敲那紧闭的抽屉,微笑,“是自己出来还是我来?”

  躲在抽屉中的小蝙蝠生气,甚至都能想象出外边那笑眯眯的漂亮拆家大狗的模样了。

  她不情不愿爬出来,蹦到了柏嘉良手心,转过身,留给她一个圆滚滚的后脑勺。

  柏嘉良忍住笑意,走到窗户边,开窗,将三只小蝙蝠丢出去。

  “你怎么找到它们的?”塔尔忍不住赞叹。

  “天机不可泄露。”柏嘉良轻笑,探出了半截身子,眸光向上瞟。

  倒挂在屋檐的小蝙蝠慢慢拧过脑袋,一点点往旁边挪。

  “秦唯西,现在,马上,离开。”柏嘉良挑眉。

  “凭什么,”小蝙蝠口吐人言,正是某位公爵大人清淡冷漠的声音,“你们是帮不明分子,为了精灵教国的安全,我必须要负起相应的责任。”

  “你不可以。”柏嘉良笑。

  “为什么?”

  “我说过了,”柏嘉良顿了顿,笑得更开心,“天机不可泄露。”

  小蝙蝠显然是被气到了,扭过头,收拢蝠翼,主打的就是一个不走。

  “秦唯西啊……”柏嘉良轻叹口气,沉默了会,“如果,你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愿意相信我,就请你先离开一小会吧。”

  “我不相信。”小蝙蝠冷冰冰回答。

  那琥珀色的眸子里顿时带了分哀伤,柏嘉良静静望着她。

  伤感且漂亮的大狗。

  秦唯西默默想着。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她低声说,“我受不住。”

  她一拍蝠翼,走了,留下冰凉又仓皇的几个字。

  “我只给你三分钟。”

  柏嘉良唇角扬起,冲她离去的方向挥挥手,关上窗,拉好窗帘,回到了会议桌旁,顿步,沉声,“我一开始以为让秦唯西留下深刻记忆的是精灵教国卫国战争,但这几天调查看来,不是。”

  “因为时间不对,我们恐怕来早了将近……一年多。”塔尔这些天显然也有发现,微微点头,“印象深刻的记忆应当只是一个片段,一年多将近两年,太长了些。”

  “所以是精灵卫国战争前后发生的大事,让秦唯西记忆犹新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影响了她一生的事,”柏嘉良声音低沉,“是什么呢?”

  塔尔蹙眉,想了想,不得其解,于是问,“你这几天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这个。”柏嘉良将一份报纸丢过去。

  别扭的蝙蝠不允许将那些从图书馆带出来的卷宗给别人看,于是柏嘉良只能找点其他东西,同样能说明问题的其他文件。

  一个龙脑袋和矮人挤在了一起。

  “众神的一个联合神谕……”塔尔扫视着神谕内容,一目十行,最后,在落款处顿住,微微挑眉,“啊!”

  “明白了吧?”柏嘉良轻笑。

  矮人点头,黑龙摇头。

  柏嘉良无视了委屈巴巴的小黑龙,轻笑,“看来我们暂时得离开精灵教国了。”

  塔尔轻笑起来。

  “您最好要想想,该怎么与那位道个别。”

  柏嘉良顿时跨起一张小狗批脸。

  ……

  当秦唯西靠在会议室外边看着十个三分钟过去后,心里泛起了一丝烦闷。

  门吱呀一声推开了,秦唯西顿时直起身子。

  矮人和小黑龙目不斜视抬头挺胸地踏出,昂首阔步地走远了,留下一个支支吾吾表情复杂的柏嘉良缀在后边。

  像是只犯了错拆了家跨起一张小狗批脸的漂亮大狗。

  秦唯西发散着思维,沉声问,“现在能告诉我了吗?”

  柏嘉良搓着脑袋,轻咳一声。

  “那个,秦唯西,我是来道个别的,我们要找的东西不在这里。”

  秦唯西凝眉,身上散发出了丝丝寒意,扭头。陷珠富

  果然,那只巨龙和矮人并没有走远,而是停了下来,安安静静等着她。

  “这么急着走?”秦唯西眉毛又拧在了一起。

  “对,”柏嘉良声音越来越低,“这几天,已经浪费了些时间了。”

  “浪费时间?”秦唯西重复着这四个字,表情看不出喜怒。

  “好了好了,别生气,”柏嘉良小声安抚,又露出一个秦唯西此前从未见过的,乖乖巧巧的笑容,“再见啦。”

  她踮起脚,在秦唯西唇上啄吻一下。

  “你!”秦唯西身子僵硬。

  这甚至是在广场上,人来人往的!

  “我动作这么慢,你明明可以躲开,”柏嘉良留下一句让秦唯西心神不宁的话,又笑着朝她招手跑开了,“先再见咯!”

  秦唯西摸了摸自己的唇瓣,又忍不住高声问,“你去哪儿?”

  那个已经跳上龙背的年轻女人笑着朝她大喊,“别着急,我们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