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港的黑潮退去了,兽境冰原的黑潮也退去了,”杜克站在人类第一道防线指挥塔,唇角扬起一丝苦涩的笑,“怎么我们这边的黑潮没退去呢?”
同为红龙成员的琪雅微微摇头,表情镇定,“因为我们的确是第一批直面黑潮的人,不然这里为什么叫第一道防线?”
他们眼前,是去而复返的,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
“部队一天前刚打了场硬仗,正是疲军,原本驻守第一道防线的两位龙骑士也去援防精灵蒙特港了,”杜克表情疲倦,揉了揉太阳穴,“真不知道这场仗怎么打。”
“杜克指挥官!”有亲兵冲了进来,面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你快看看谁来了!”
“今天谁来了都不好使!”杜克暴躁低吼,“除非那位【死亡】亲至,否则我怎么也想不出该如何按照原定计划在这里坚守一个月!”
“哦,我来都不行?”含着笑意的慵懒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杜克一怔,随后不可思议地扭头。
闻人歌正站在指挥塔门口,朝他微笑。
“总元帅,”杜克喃喃自语,随后鼻尖一酸,低下头抹抹眼睛又抹抹鼻子,快步上前,“您怎么来了。”
“来守城。”闻人歌走到作战沙图前,随意瞟了一眼,目光最终定格在第一道防线和翻涌而来的黑潮之间,那一道雄伟的山脉上。
杜克的眸色黯淡了些,摇摇头,“可是,就算是您,我当然相信您,可就算是您。”
“她可能的确不太行。”闲猪赋
闻人歌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身后响起的微哑声音,唇角抽了抽,扭头。
秦唯西和柏嘉良并肩而立,而前者朝着杜克轻笑,“不过,不要担心,人类。因为【死亡】亲至。”
……
“不愧是你啊,”柏嘉良瞟了眼身旁表情愉悦的女人,无奈笑笑,“想想当时杜克和琪雅的眼神,真是的,又让你装到了。”
“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秦唯西磨磨牙,看了眼不远处站在墓前的闻人歌,凑到柏嘉良耳边,压低声音,咬着耳朵,“你可是我未婚妻。”
嘴贱小金毛刚想说些什么哽一下得意洋洋的老蝙蝠,可不知想到了什么,已经涌到唇边的话又被她压了下去。
她瞟了眼四周,在秦唯西耳垂上轻轻印下一个湿漉漉的吻,小声念叨,“知道了知道了,神明大人。”
“别这么叫我,”秦唯西耳朵一热,揉了揉耳垂,小声嘀咕,“听起来怪怪的。”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神明大人~”
小声碎碎念的尾音不断上挑,宛若一根小羽毛一点点挠着她的耳郭。
秦唯西顿时泛起一声鸡皮疙瘩,将高领毛衣拉得更高了点,遮住了刚变成粉红色的脖颈,又快走几步,走到闻人歌身旁。
“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来?”闻人歌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头也不回,反倒是抬头,凝视起那即将到来的黑潮。
“不知道,但肯定快了,我能……”秦唯西努力压住心中的其他杂念,斟酌着用词,“我能察觉到,里面蕴含着那么多富有‘生机’的死亡。”
闻人歌扭头,脸上写满了疑问,向她抛去了一个“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的眼神。
“活跃的【死亡】,和我不同源但属于同一性质力量的【死亡】。”秦唯西轻吐出一口气,视线微微动了动,凝视着松软的土地,“它很活跃。”
“我们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等待身在神界“大门”门口的秦唯西本体正式迈入那扇门,等待已经葬入墓穴的女人揭棺而起。
“妈咪,”柏嘉良走到闻人歌身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表情略有些忧虑,“你要不先回吧。”
她和秦唯西都能在黑潮中坚持许久,但闻人歌不行。
她能坚持的时间甚至不如一些普通人。
“不。”闻人歌缓缓摇头。
柏嘉良还想劝。
“让她待在这儿好了,”这里骤然响起了第四人的声音,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男人倚靠在一颗大树旁,打了个响指,微笑着,“别忘了,我说过,秦唯西需要她。”
闻人歌唇角扯了扯,而柏嘉良则面无表情地盯着男人身旁的那颗大石头。
“亲爱的妹妹,你盯着那块石头看干什么?”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表情迷惑。
“我在想你是不是从那底下钻出来的,”柏嘉良语气冰冷,“和只虫子一样,从一些阴暗潮湿的角落爬到阳光底下。”
“怎么突然又对我敌意这么大,”男人沮丧地叹了口气,“明明刚才在精灵教国那儿还能给我点好脸色看的。”
“任谁站在自己母亲的墓前一抬眼看见间接害死母亲的凶手都不会开心的吧。”柏嘉良皮笑肉不笑。
男人摊手,委屈巴巴地抬起手,从自己一边嘴角拉到另一边,示意自己闭嘴。
“需要我……”闻人歌抱臂思考,又瞟了眼那无名的石碑,喃喃自语,“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她话音刚落,地面炸起一声巨响,转眼间,天崩地裂。
“所有的空间都在颤抖!不仅是物质界!还有亚空间!”生命之树内,有负责监控各地空间稳定性的人在惊呼,“不,不仅仅是颤抖,所有的空间都在……崩塌!”
像是这片世界发出愤怒的咆哮!
在崩塌的空间面前,黑潮竟然开始剧烈波动起来了。
“这是什么动静!”柏嘉良惊得退后两步,又很快冲上前扶住闻人歌,对着男人怒目而视,“你又在搞什么鬼!”
“不是我。”男人摊手。
“是我,”秦唯西轻声开口,“我碰到那扇门了。”
柏嘉良愣住了,扭头望着秦唯西。
“以前众神登神有这么大动静吗?”即便被柏嘉良扶着,闻人歌也像是柳絮一样左飘右摆,忍不住扯开嗓子大吼,“龙族的新龙神不是前几年刚登基?也没你这么大动静啊!”
“她不一样啊,她可不是普通的神,”男人重重地叹了口气,“秦唯西,天赋超绝,从年轻一直无敌到了现在,横推一世独断万古。”
他平静站在摇晃的大地上,“你为这个世界做了这么多,为了这些普通平凡的生灵做了这么多,但对于这片世界来说,对于冥冥之中的世界意志来说,你是罪血。”
“唔,用更接地气的话来说,你的所有入职手续都通过了,但,政审没通过。”
“为什么?”仿佛下一瞬就要破损的世界中,另一个站得平稳的是秦唯西——她并没有因为男人的话儿感到惊异而愤怒,她只是疑惑茫然地蹙起眉,问出那个问题,“为什么?”
剧烈的空间风暴在两人之间席卷,男人与她隔着空间风暴对视。
“因为你接受了罪人的馈赠。”
“秦唯西,你从来没有想过……你为什么可以活得这么久么?”
“你大可以说清楚点!”紧紧护住闻人歌的同时,柏嘉良也在扯起耳朵听这边的谈话,听到这些神神叨叨的对话,她终于忍不住的大吼起来,“这个时候还当什么谜语人啊!”
男人只是笑着摇头。
“我亲爱的妹妹,等你们走到终点回望的时候,就会发现,我其实说的再清楚不过了。”
秦唯西垂下了眼眸。
男人说的是真的。
她,的确拉不开那扇门。
似乎是门上自带的阻力,让拥有神明体魄的她都被刺得满手鲜血。
“我,我该怎么帮她!”闻人歌紧紧抱住柏嘉良的肩膀,突然大声问。
她意识到了。
这正是男人说过的,需要自己的时候。
男人笑笑,望向秦唯西,轻声问。
“你感受到了吗?”
“嗯。”秦唯西微微点头。
“感受到什么?!”柏嘉良又扭头,大声问她。
秦唯西本体,【死亡】之神躯,站在那扇门外,鲜血淋漓的手掌紧握住门把手。
而紧闭的门缝中,慢慢探出了一丝嫩绿色的光芒,落在了她手掌上。
最纯净的【生命】。
然后是金色的笔直束流,直直落在了她掌心。
【创造】。
然后是代表【毁灭】的深红,代表【永恒】的混沌。
四色光芒从门的另一端透出,温暖的照耀在了秦唯西身上。
“如果政审不通过要怎么入职呢?”男人唇角勾起笑,“当然,是要人做担保。”
“这片世界上的所有生灵的代表作担保。”
他抬手,下一瞬就站在了闻人歌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精灵、矮人、兽人、龙族都到位了,现在轮到您啦。”
闻人歌蹙起眉望着他。
“为什么是我?”
“您是人类领袖啊。”男人笑眯眯的。
“不,绝不仅仅是这样吧。”闻人歌眯起眼睛,重复了一遍,“为什么是我?”
“因为这片世界并不想让自己的亲生孩子——人类,面对那样的悲哀与苦痛,”男人微微垂下眸,很快又笑了起来,“也正因为如此,人类永远不可能拥有神。”
“但你不一样。”他轻轻拍了拍闻人歌的肩膀,又指了指她的脑袋,轻笑一声。
“普通的躯体,人类的躯体,这具甚至堪称原初经典——换个形容词,也就是孱弱。”
“但里头装着个来自异世界的灵魂。”
“这个世界上,唯一的,混血纯种人类。”
“世界母亲对你可没有那样的仁慈。”
闻人歌背后汗毛根根炸起!
男人朝着她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所以,你也是,唯一能得以面对真实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