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让你们觉得奇怪的地方,请多多包涵了。”男人长着一张普通到丢到人群中就找不着事后也记不住的脸,表情温和,轻描淡写地说着。
秦唯西见到他,反而放松了些,微微向后靠,笑着抬手示意,“他们还不认识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的,公爵大人。”男人乖巧站起身,笑着向所有人点头示意,“海洛伊丝,闻人歌,瓦伦媞娜·冯·德莱恩·阿斯堪尼亚·维特尔斯巴赫,诺布尔,普希森,还有……啊!里齐,我们很久没见了对吧。”
无所畏惧铁腕铁血的黑狼王身子战栗起来。
“是你,是你!”
“是啊,是我,我昨天才给你过过生日呢,”男人笑得开心,又看了眼腕表,笑容一僵,“啊,不对,按照你的时间……应该是,五个月前。”
里齐狼眸中是浓浓的惊惧。
“物质界的时间过得这么慢的吗,”男人却还在盯着自己的腕表,盯着秒针滴滴答答的走动,表情不可思议,“你们得多无聊啊。”
“跑题了。”
“啊抱歉公爵大人……”男人随口答应,随后一怔,抬头。
那句催促并非秦唯西发出的。
闻人歌盯着他的眼睛,再次敲了敲桌面。
“有意思,”男人微微挑眉,打了个响指,“我没挑错人。”
他舒服地栽到了椅子里,翘起二郎腿,“这里没有会转的椅子吗,我喜欢会转的椅子,唔,算了,我刚去看了一下,这里没有会转的椅子只有树藤椅,树藤椅很好,我喜欢树藤椅,啊,又跑题了对吗?抱歉,真是抱歉,好久没到物质界了有点兴奋,不,不是兴奋,是不适应,啧,连个合适的形容词都想不起来。”
在闻人歌试图将钢笔朝他脸上丢之前,他及时开始了自我介绍,“各位好,你们之前大多没见过我,但应该被我搞的事儿弄得难受了一阵。普希森,杀死年老巨龙的连环案是我安排的;海洛伊丝,衔尾蛇是我的私人印章 ,唤醒灰雾的幕后主使者是我,抱歉那些战士真的很英勇;诺布尔,你的父亲罗伊做的那些事是我怂恿的,至少,部分是我怂恿的;里齐,啊,我们是老朋友了,但我还是得告诉你,艾伦尼乌斯号上的惨案有我一半责任;闻人歌,唔,我没对人类做些什么,但依然很抱歉,泰坦的袭击是我安排的,如果没有袭击柏长风可能不会死,对吧?”
他最后转向了血族女王,沉思一会,“啊,瓦伦媞娜·冯·德莱恩·阿斯堪尼亚·维特尔斯巴赫,又长又难记的名字,年轻而没什么话语权的小血族,我倒是确实没和您有过交集,毕竟我光和公爵大人打交道了。”
“没事,我习惯了。”血族女王没反应过来,只下意识回应。
“哈,”男人轻笑起来,突然一抬手,“好了,这就是自我介绍,我是个大坏蛋,至少在你们眼中,我肯定是个大坏蛋。”
会议室陷入沉默,唯有交织的呼吸声愈发急促。
“嗯,我知道这些信息量很大,所以我给你们一点反应时间,”男人抬起手腕,瞟向腕表,另一只手举起,“给你们三秒钟够了吧,三,二,一,好了,提问时间!”
“名字。”闻人歌指节曲起,再次敲了敲桌面,“作为一个自我介绍,它缺了最重要的一部分,你的名字。”
“名字啊,”男人怔了怔,微微低下头想了会,“如果你们非要称呼我,张伟怎么样?”咸注敷
“你开什么玩笑!”普希森反应过来了,龙眸怒瞪,一拍桌子。
“没开玩笑,”男人瞬间举手投降,看起来老实巴交,“真名,某种意义上的真名。”
闻人歌竟然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回答,不动声色地打开了面前的终端。
秦唯西抬手,拍了拍普希森的肩膀,环视一圈,“还有人有问题吗?”
“我,我有问题,”海洛伊丝声音沙哑地开口,举起了会议记录,“椅子,和会议记录,你怎么做到的,催眠?还是什么妖术?”
“没那么玄乎,”男人嘀咕一声,身子往后靠了靠,舒服缩在椅子里,“椅子就是你们安排会场的人放进来的啦。”
他伸手往椅子下摸了摸,扯出一个小小的盒子,丢在桌上,“一个感知过滤器,让你们安排会场的人看不到它,误以为少了一把椅子。”
“至于你的会议记录,”他咧开嘴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了另一本会议记录,晃了晃,丢过去,“你刚才那本,笔迹是我模仿的,我擅长模仿笔迹。在一皮秒之内换过来就行了,绰绰有余。”
“这不太像是你的作风,”秦唯西淡淡开口,“我还以为你会让她现写一个再丢到一分钟前呢。”
“我的确能这么干,”男人微笑点头,“但这是‘现在’与‘物质’啊,我这具身体……”
他掐了把自己胳膊上的肉,然后嗷的一声,疼出了眼泪,扯着嗓子,“的的确确!是一具物质界躯体!”
秦唯西唇角抽了抽,环视四周,“还有人有问题么?”
“有,”年轻血族女王缓缓举手,迟疑地望了眼公爵大人,又望向微笑看向自己的男人,“你刚说,孩子不听话,你有孩子了么?”
“啊,”男人愣了愣,“好问题。”
他眸中流出一丝欣赏,“我居然一直忽略了你,多么聪明的小血族,问出了一个绝佳的问题。”
“至于回答,”他耸肩,“我已婚,但尚无子嗣,恐怕也很难有子嗣,这也是我相当头疼的一点。”
秦唯西忍不住挑眉。
已婚。
这是她没想到的。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提问时间暂时就结束了,”她微微抬起下巴,凝视着对面的男人,“现在,说说吧,你是来做什么的?”
“我是来为各位提供一个可靠方案的,”男人笑眯眯,指了指会议室里的大型魔晶屏,“黑潮,最新黑潮,都看到了吧,再不做点什么,咔咔咔,大家都死光咯。”
“为什么黑潮变了?”闻人歌打断了他跳跃的语句,“是你在搞鬼吗?”
“拜托,”男人长叹口气,“要是能这么轻易的改变黑潮,我就不做那些让你们记恨死我的事了。”
他微微摇头。
“自然生长罢了。”
“【这么轻易】,你用的是这个形容词,”闻人歌追问,“也就是说,你可以影响。”
“是,我可以,”男人坦然承认,笑容突然变得哀伤起来了,“但我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
男人的回应没头没脑。
“因为我没有子嗣。”
闻人歌紧皱起眉,还想追问,被秦唯西抬手拦住。
“这个问题到此为止吧,他已经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你问不出什么了。”
“真懂我啊血族公爵。”男人开心起来。
秦唯西面无表情。
“说说你的方案。”
男人笑着环视四周。
“我以为您猜到了呢,”他无奈摇摇头,笑容依然轻松,“是时候登神了,秦唯西。”
秦唯西一怔。
“我以为,我的登神是在最后关头,是在危急时刻。我一直在猜,猜你的用意,一次又一次的想办法削弱我,逼伤我,是在逼我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必须登神解决危机,”她微微垂下眸,眸光却更加锐利地逼视着对面的男人,“结果,你跑过来告诉我是时候该登神了?”
“这就像一场决定命运的考试,结果监考老师直接报答案一样荒谬。”
“我知道,是有点。”男人搓了搓下巴,叹口气,“但也只能这样了,这样最高效,我也做不到尽善尽美啊。”
秦唯西沉默了一会。
“真的不能拖了?”
男人看了眼腕表,“唔,您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空窗期思考,毕竟登神也不是分秒就能成功的,我最多给您压在一个小时之后了。”
“如果我不呢?”
男人表情严肃起来了。
“晚一分钟,多死百万人。”
秦唯西嗤笑一声。
“你原来介意普通人的存亡啊。”
“第一重回答——我介不介意不重要,你介意就好,”男人微笑,“第二重回答——是的,我的确介意。”
“那你之前还制造了那么多起事故,让那么多人死?”秦唯西语气扬了起来,反问。
“这不是一个概念,”男人用力皱起眉,试图表述,“介意普通人的生死,和介意普通人的存亡,是两个概念。”
“它们一样。”
“不,不一样,”男人摇头,“可能有一天你会懂吧。”
“我不希望我懂。”秦唯西语气冰凉。
“看来你已经懂了。”
秦唯西移开了目光,微微闭上眼。
眼前的男人,并不介意一个个普通个体的死亡。
他只要族群尚还存留。
“还有一个小时?”她睁眸,看了眼表。
“现在是五十五分钟。”
“你知道的,我不想登神。所以,给我个理由。”秦唯西坐直了,死死盯着他。
男人也坐直了,双肘压在桌面上,微微挑眉,一字一句。
“上百亿人的生死,还不够么?”
“不是这个,”秦唯西缓缓摇头,“我要一个更好的理由,被你藏起来的那个理由。”
男人眯起眼睛,良久,突然开口。
“秦唯西,你的挚友,最古之神,阿忒若普斯。”
“啊,年迈的阿忒若普斯,善良的阿忒若普斯,痛苦的阿忒若普斯。”
男人的声音中是淡淡的追缅与遗憾。
“她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