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树屋的屋顶,两人并肩坐在粗大的树藤上,头顶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茵,在夜空下泛着梦幻般的淡绿色的光影。

  秦唯西却没心思欣赏这份美景。

  此时的公爵大人小心翼翼地往身旁瞟。

  她身上已经够凉了,但她还是从身旁感受到了一丝丝冷意。

  柏嘉良和柏长风真不愧是母女啊,连生气起来的制冷效果都是一样的优秀。

  “你生气了?”过了很久,她挤出一句干巴巴的问话。

  “没有。”回答干脆而冰冷。

  “但你说我们出来赏月。”

  “对。”

  秦唯西抬头。

  万里都是云。

  还在下雨。

  瞪大眼睛也找不到一个月亮。

  于是秦唯西得出结论。

  “你生气了。”

  “没有。”

  秦唯西抿抿唇,慢吞吞往柏嘉良身旁靠了靠,柏嘉良没躲,但也没有管她,只是托着腮,愣愣望着前方。

  “对不起。”

  “哦。”

  秦唯西还想说些什么,余光却瞟到了撑着伞匆匆走来的闻人歌,背后下意识绷紧,下一瞬间,炸成了一片小蝙蝠四处乱飞。

  当闻人歌爬上屋顶时,只看见一只圆滚滚的小蝙蝠扑腾着蝠翼和小短腿直往柏嘉良怀里钻。

  闻人歌唇角提了提,忍不住伸手,揪住了小蝙蝠的后脖颈,将其提溜了出来。

  小蝙蝠四肢耷拉下来,小黑豆子一般的眼睛幽怨地望着柏嘉良,似乎是在埋怨她压根不解开一颗扣子它钻都钻不进去。

  于是柏嘉良的唇角终于提了提,从闻人歌手中接过了小蝙蝠,放在了自己肩膀上。

  小蝙蝠还想往她怀里钻,被柏嘉良一根手指按住蝠翼,只能乖巧而哀怨地待在了肩膀上,承受着闻人歌的“和善”注视。

  “心情不好?”闻人歌倒也没持续性关注小蝙蝠,而是坐在了秦唯西方才坐着的地方,和柏嘉良一起望着远方。

  “没有。”柏嘉良依旧是止口否认,又多问了一句,“您来干嘛?”

  闻人歌舒适地靠在了粗壮的老树藤上,懒洋洋的。

  “赏月。”

  柏嘉良:“……”

  肩膀上的小蝙蝠委屈地扇了扇蝠翼。

  看看吧,你说你刚才是不是很气人。

  “您又在为什么忧虑?”过了会,柏嘉良轻声开口。

  “这次的黑潮,好像和历来都不一样。”闻人歌望着远方,温声说,“不管是半年前泰坦突然全盘压上的大举进攻,还是这次亚空间出现的神秘惰性黑潮,都让我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您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难说。”闻人歌轻笑一声,“看问题要辩证。”

  “但……”她顿了顿,“这次黑潮,要做好打一场前所未有的硬仗的打算。”

  柏嘉良微微垂下了眸子,唇角又一丝自嘲的微笑。

  是啊,前所未有的硬仗。

  六族联盟大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而自己也早就被“剧透”了。

  秦唯西必将登神。

  她看看远处忙碌的人群。

  现在这样悠闲闲暇的日子,或许已经是从缝隙中偷来的了。

  她肩膀骤然一松,和闻人歌一样,懒懒散散地靠在了树藤上,呼吸也平缓起来,像是卸掉了什么天大的包袱。

  “我不如您,”她轻笑着,语气怅然而坦荡,“我是个只贪恋自己的自私的家伙罢了。”

  闻人歌扭头看了眼她,又盯住了柏嘉良肩膀上的小蝙蝠。

  小蝙蝠却没看她,黑豆子般的小眼睛静静望着柏嘉良的侧颜。

  她突然飞了起来,落在了另一边,眨眼间,秦唯西坐在了柏嘉良另一侧,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手心有汗。

  柏嘉良慢慢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又瞟她一眼,愣了愣,“你拿这个出来干什么?”

  秦唯西右手上,赫然是一柄小镰刀,镰刀末端有一颗血色的宝石。

  那是仿制精灵教皇阿忒若普斯神器的小镰刀,具有一定神器的权柄,甚至能够让被两界之间障壁隔开的神与人进行沟通。

  在旅程前期,尤其是在精灵教国时,这柄小镰刀出现的还挺频繁的。而到现在,陷入黑潮危机的物质界已经再也无法和神界联系上了,这柄小镰刀也就很久没有登场。

  “唔,只是拿出来看看,”秦唯西将其在手中轻抛了几下,想了想,塞给了柏嘉良,“拿着,给你了。”

  柏嘉良一怔,随后瘪了瘪唇。

  “也是,你拿着很快就没用了,”她手指轻轻按压着小镰刀的刀柄,叹口气,“秦唯西,很快就能和旧友见面了,开不开心?”

  秦唯西常年的“学习”告诉她,这是个需要求生欲的问题,欲言又止之间,柏嘉良又晃了晃小镰刀,唇角泛起笑,“你是想登神之后让教皇陛下当个传话筒么?”

  “你是这样想的?”秦唯西一怔,随后抿抿唇,眼眸深处有一丝无奈,“嗯,算是吧。”

  柏嘉良狐疑地看她一眼,只觉得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但又想不出为什么。

  “说起来,你送了我不少东西啊。”柏嘉良想了想,伸手,手腕一翻。

  树屋屋顶顿时多了一堆东西。

  有家之剑、夜兽面具、小蝙蝠挂坠,还有被秦唯西视为宝贝的,用来记录一些乱七八糟见闻的小日记本儿。

  “那个,”秦唯西望着那个翻着卷儿记录了自己和故交好多黑历史的小日记本,顿时有些慌,“那个能还我吗?”

  “不行,”柏嘉良按住了她的爪子,笑得贱兮兮,“我还没看过。”

  “没看过?”秦唯西磨起了牙,“你从我这儿抢走了这么久,还没看过?”

  她视线一转,瞅见了闻人歌眸中好奇的目光,顿时更加紧张,反手再次按住柏嘉良的爪子,“不许给别人看!”

  “好好好,不给。”柏嘉良轻笑起来,先收起了那个小日记本,“等你登神之后再看吧,唔,让我有点新鲜的东西可以用来思念。”

  秦唯西原本微微扬起的唇角顿时僵住了。

  “还有,妈咪给的记忆晶石,我也还没来得及看呢,”柏嘉良又看了眼身旁的闻人歌,脑袋靠过去,靠在了她肩上,“妈咪,等我闲下来呗。”

  “当然,”闻人歌倒是很大度,“那么多东西,你肯定是要有时间的时候慢慢看的。”

  唇角笑意僵住的秦唯西,此时终于微微叹了口气。

  “你不记得了啊。”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柏嘉良皱起了眉头。

  “我不记得什么了?”

  “不记得也好,”秦唯西却还在自说自话,“万一呢,对吧。”

  “秦唯西!”柏嘉良有些恼了,伸手,捏住了她的脸,“别搞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

  秦唯西却笑着迎过去,按住了柏嘉良后脑勺,将其拉入怀中,用力在她鬓角上印下一吻。

  “柏嘉良,”她语气温柔宠溺,还带着一丝无可奈何,“你一定要记住。”

  “你让我记住什么啊!”柏嘉良更生气了,开始在她怀里扑腾。

  秦唯西手上持续用劲儿,任由张牙舞爪的小金毛在自己怀里撕咬打闹,又瞟了眼被她摆出来的,自己送她的那么多东西,最后落在了那柄小镰刀上,笑而不语。

  只是一抬头,对上了闻人歌若有所思的目光。

  秦唯西笑着摇摇头,又眨了眨眼。

  “我没听懂,”闻人歌唇角抽了抽,“不用给我使眼色。”

  秦唯西:“……”

  她最终还是笑了出来,笑得放松而坦然,甚至带些狡黠。

  “秦唯西!”柏嘉良终于挣脱了她的钳制,生气地望着她,“我到底要记住什么啊!”

  “要记住,”秦唯西的笑容慵懒而肆意,“我送你的每一份礼物。”

  “谜语人谜语人,”柏嘉良怒目圆睁,伸手,狠狠将人按在了树藤上,一翻身,咬牙切齿地骑在了她腰上,小爪子一下下拍着她的肩膀,“我最讨厌谜语人了!”

  秦唯西被欺负着,却笑得欢畅。

  闻人歌默默移开了目光。

  没眼看。

  还觉得,身旁空落落的。

  在一旁的笑闹声中,她眸中略有丝孤寂,愣愣地,不知道看向哪里。

  只是,突然瞟到了那柄小镰刀。

  闻人歌沉思了一会。

  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突然挑了挑眉,又看了眼一旁刚才被按着打现在被按着亲的公爵大人。

  于是她的唇角也泛起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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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长风睁开了眼睛,凝视着面前漂浮着的一枚银色的戒指。

  戒托上,有一块正闪着明亮光芒的黑灰色晶体。

  一块【死亡】规则的结晶,来自精灵教国卫国战争的死去军人意志的集合。

  世界上,几乎所有的【死亡】规则都来自秦唯西。

  唯独这块不是。

  她缓缓伸出手,握紧了那枚戒指,一呼一吸,胸膛起伏。

  壮大了不少的【死亡】晶体顺着她的呼吸改变着频率,很快,调整到了同一速度。

  柏长风垂下眸子。

  她能感受到自己的灵魂,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躺在天鹅绒垫子上的躯体。

  躯体因为不断吸收泰坦半神遗留下来的神力而变得更加恐怖强悍,而灵魂也在这片诡异空间和【死亡】晶体的不断冲洗中变得格外凝实。

  “比之前强了不止一点。”柏长风喃喃自语。

  她通过那块【死亡】晶体,与物质界的另一种【死亡】沟通。

  那种【死亡】,最近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壮大膨胀。

  “……不用等待太久了。”她在原地站了许久,又忽然笑了起来。

  “闻人,我要回来了。”

  ……

  柏嘉良和秦唯西返程一个月后。

  黑潮,如期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