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只狼是半个兽境王族。”

  “嗯。”

  “那剩下半个兽境王族,是小特米娅?”

  “嗯哼?”

  柏嘉良和秦唯西并肩而立,站在小特米娅床前,极有默契地抱臂,一左一右,一应一和。

  兽族的小侍应生紧张不安地揪着被子,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努力眨眼睛,想要看清身前的人。

  两人身后,乌乌泱泱挤了一大群人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边震惊于柏嘉良方才揭露的真相,一边狂热地盯着秦唯西的脸。

  倘若是普通人,大概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盯着秦唯西看的。可现在还待在这的要么自诩身份不低,要么就极为自傲狂妄。

  公爵大人垂下眸,有些烦躁,脑袋侧到了一边,和小金毛咬耳朵。

  “我那张面具呢?”

  柏嘉良翻了翻储物器,递过去。

  秦唯西板着脸把那张象征着夜兽的狰狞面具一戴,抬起头,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冰冷地扫过身后的人群。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变成猫,”她声音淡漠,“我真的很温和宽容了,但他们就像鸭子一样吵闹。”

  喧嚣拥挤的人们瞬间静谧,屋子里落针可闻。

  柏嘉良扭头看看身旁抱臂生闷气的人,想伸手拍拍她的背,可察觉到门外无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手指屈伸几次,悻悻放下,回头找猫。

  蹲坐在高处的黑猫一脸懵逼地被人抱了下来,小金毛四指熟练地撸着它的下巴。

  “……你是在安抚还是在挑衅?”公爵大人眯起眼睛,声音凉凉的。

  柏嘉良低头看怀中伸长脖子舒服蹭自己手的猫,唇角泛起一丝笑。

  嘴硬的老蝙蝠。

  “我好像明白了,当时在这间屋子觉得古怪的原因,”她轻声说,“秦唯西,我当时觉得,这间空荡荡的屋子很拥挤,但一直没找到拥挤感的来源。”

  那种,莫名其妙的,只有她感受到了的拥挤感。

  “嗯,我现在也感受到了,拥挤感。”秦唯西伸手戳了戳猫脑袋,“啧,猫的眼神还真是不够用。”

  “咦,秦唯西,自己撸自己是什么感觉?”小金毛看着顺手撸猫的公爵大人,发出危险发言。

  秦唯西狠狠瞪了她一眼,从唇间溢出一声哼唧,抬头,环视着空无一物的空中,喃喃自语,“是啊,这么一大只家伙紧张兮兮地蹲在这里,当然会觉得拥挤。”

  柏嘉良学着她的样子抬头,在门外人好奇的目光中,装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抬头看,又往旁边慢慢蹭了一步,压低声音,“那只狼在这?”

  “嗯,急得转圈圈,龇着个大牙。”

  “啊,我好像感觉到了,这嘴真大,牙真尖。”柏嘉良盯着墙上挂钟的方向,煞有其事地点头。

  “那是人家的尾巴。”

  “……”

  柏嘉良恨恨瞪某只恶趣味的老蝙蝠一眼,将怀中猫塞给她,走到小特米娅身旁,坐下,轻拍着她攥紧的拳头。

  “小特米娅,”她的声音温和又柔软,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感觉,“别慌,那些人都没有恶意,只是姐姐想请你帮个忙。”

  少女像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用力反握住她的手,深呼吸几口,声音艰涩地开口,“姐姐需要我做什么?”

  “姐姐需要你,好好睡一觉,”柏嘉良慢慢帮她梳理乱糟糟的发丝,声音愈发温柔,“姐姐想要你,再回到一次那个梦境。”

  因为列车长李泽尔捉住的那个黑影,吞药自杀了。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而那个黑影,应当就是两拨幕后黑手中更无耻更卑劣更没有“追求”的那一波——和渴望颠覆世界的那个怪人比起来,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大概也是知道一切前因后果的一波。

  他自杀了,剩下的虫子又躲了起来,揪出来还有点费劲,要想完完整整知道当年的真相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事。

  不过……

  还有一个当事人。

  但这个当事人似乎忘掉了很多东西,只能在梦境中“看到”当年事故的一角。

  可偏偏这里还有一只能侵入他人梦境的小金毛。

  “小特米娅,我知道这个请求有点唐突,”柏嘉良轻抚着少女清瘦的脊背,低声安慰,“但相信姐姐,姐姐想要帮你结束这个噩梦。”

  “结束,噩梦?”小特米娅脸上残留着一些畏惧,闻言,愣愣抬头,看向柏嘉良的方向。

  【小特米娅,哥哥实在是个太恶劣的人了,所以没办法救你,但是小特米娅要努力活着呀,会有一个姐姐来救你的】

  【她会带着一只不怕你的猫,结束你的噩梦】

  “不怕我的猫。”少女喃喃自语,忍不住握紧了柏嘉良的手。

  柏嘉良惊异于女孩的手劲——她几乎把自己捏疼了。

  “是的,不怕你的猫,”她反握住小特米娅的手,认真地说,“姐姐不是带了不怕你的猫来看你了吗?”

  小特米娅只觉得眼前又多了一片阴影,她茫然抬头,随后觉得身上一沉。

  一声轻轻软软的猫叫,在她怀里。

  “有猫猫陪着你,好好睡一觉。”另一个陌生的清冷女声在自己耳边响起,“努力去回想那个梦的一切细节,别怕,有猫猫在。”

  小特米娅松开了握着柏嘉良的手,小心翼翼探向那一团温暖。

  众目睽睽之中,那有着白爪子的漂亮黑猫主动靠了过去,被少女摸着脑袋。

  “谢谢猫猫,”小特米娅感受着指尖软乎乎的毛发,唇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又突然抬头,向着清冷女声的方向,小心翼翼重复,“谢谢猫猫。”

  秦唯西忍不住按了按面具,克制住自己的讶异,随后牵起柏嘉良,往门外走。

  门口张望的人瞬间分开一条宽敞的道路,目送着两人远去。

  “某人不是说过什么【以后不准把我塞到别人手里】之类的话吗?”远远的,落下一句低声嘟哝,夹杂着一丝轻轻的抱怨。

  “那是我自己给她的。”

  “哦。”

  “只是为了哄小孩子睡觉而已。”

  公爵大人有些想不明白向来识大体顾大局的某人为什么突然耍起了小孩子脾气,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解释。

  “和变成小蝙蝠挂在我窗口一样?哄小孩子睡觉?”柏嘉良气鼓鼓。

  “你又不是小孩子。”

  小金毛尾巴瞬间上扬,欢快地摆来摆去。

  “秦唯西,我被哄好了!”

  “我没哄,”面具下的人有些无奈,“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您真是越来越会哄人了。”

  公爵大人无语,干脆放弃挣扎,牵着人往列车长室走。

  “给小特米娅一点入睡的时间,现在,我们得去解决几个小谜团吧。”

  ……

  阔耳狐列车长李泽尔清空了桌面,将那具黑影的尸体平放在自己办公桌上,鼻尖不断翕动。

  听到脚步声,他耳朵转了转,随后扭头。

  “啊,你们来了,”他直起身子,微笑着冲两人点头,同样无视了跟着过来凑热闹的一帮人,“抱歉,没搞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柏嘉良瞟了眼躺在桌面上的尸体,没太在意,而是抬头,看向了这位列车长。

  “能理解。”

  “谢谢。”

  “我的意思是,能理解您没有得到一点有用的情报却一点都不焦虑的原因。”柏嘉良笑着说。

  “哦?”

  “因为您还有一个俘虏,更有意义的俘虏。”

  “我没听懂您在说什么呐。”李泽尔叹口气,优雅摊手摇头。

  “真正的列车长在哪?”

  柏嘉良掷地有声,骤然上前一步,瞬间撕毁了所有转圜余地。

  还没等李泽尔反应过来,她继续像连珠炮一样抛出那些早已存留在心中的疑问:“小特米娅有一个叫做李泽尔的叔叔,和她的父亲是世交,在那次事故后由她的叔叔带她长大,这个时候小特米娅已经记事了,某种意义上,李泽尔就是她的亲人。”

  “但是……”她眸光锋锐,“很不幸,李泽尔先生,大概也不是什么好狐狸。否则也不会有那处空间的存在,不会有这些惨案的发生。”

  “他大概和给小特米娅带来厄运的人是一伙的。”

  “但你,不是他,你甚至和小特米娅不熟。”

  所以才有前言不搭后语的矛盾,所以才会在自己一行人从小特米娅房间出来后狼狈地在自己面前辩解打补丁。

  “你不是李泽尔。”

  “你是谁?”

  “李泽尔在哪?”

  柏嘉良每问一个问题就上前一步,尾音上挑,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阔耳狐列车长不禁后退半步,微微挑眉,看向小金毛身后带着夜兽面具的女人。

  “别这样看我,”清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来,“我可没告诉她。”

  柏嘉良笑笑。

  这些也的确不需要公爵大人告知——只要想明白了最关键的那个点,剩下支零破碎的疑点,就全都可以被串起来了。

  “好吧,我说。”阔耳狐列车长叹口气,耸耸肩,手杖骤然往身后一戳。

  那刚饮了血的手杖准确无误地戳中了一处机关,齿轮摩擦的刺耳声音响起,列车长办公室中出现了一个密室。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密室中掉出来了一个人。

  一只阔耳狐。鲜珠副

  那赫然是真正的李泽尔!

  “只是打晕了而已,”眼前的伪列车长没有丝毫罪恶感地摊手,“还没来得及问话。”

  他的声音中有些小抱怨,“列车的工作也太繁杂了,比我平时还忙。”

  “明白您表情为什么不自然了。”柏嘉良叹口气。

  那是一张假脸,自然什么时候都是云淡风轻——或者说面瘫假笑的。

  “我早就想把这张假脸拆下来了,”【李泽尔】笑笑,伸手摸着自己面部与脖颈的缝隙处。

  “请等一下!”柏嘉良伸手制住他,在后者略有些茫然的目光中,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让我猜猜您的来历嘛。”

  “没察觉到那些明显的线索,已经让我很丢脸了。”她扬起下巴,“我可是个侦探。”

  【李泽尔】挑眉。

  “请。”

  “其实是多显而易见的事啊,”柏嘉良叹口气,将那些曾被自己忽略的疑点慢慢说了出来,“这是一趟发生了连环失踪案和杀人案的列车,但在靠站的时候,警方居然完全没有介入,甚至也任由这趟列车继续运行。”

  “我一开始是用‘啊兽境就是这样管理混乱警方不愿意招惹麻烦’来解释的,好吧,或许是可以勉强解释,”她抬头,看着列车长带着虚假微笑的面容,“但这不可以解释,为什么连普拉斯达家主这样的兽境大人物死后,这趟列车还是没有被逼停。”

  “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了。”

  “看到那样大人物的死,您只是惊讶,但是……并没有紧张,也完全没有自己要丢掉工作甚至丢掉性命的觉悟。”

  “普拉斯达家主的随从,也没有发难,而是就这么咽下了家主死亡的苦果。”

  柏嘉良顿了顿。

  “为什么呢?”

  她盯着眼前的人。

  “除非,某位列车长的真实身份,比兽境内阁大臣更为高贵。”

  “哈,比兽境内阁大臣更为高贵,这样的人还真是不多,对吧?”柏嘉良笑得开心极了,“他甚至还在没看过我护照的情况下,准确地叫出了我的真实姓氏。”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唔,我面前站着的,其实是一位……兽境王族?”

  屋内外,落针可闻。

  “如您所愿,柏小姐。”过了好一会,【李泽尔】笑了,抬手,慢慢撕下了自己的面具。

  “但我的身份其实不太重要,我只是一个寻找孩子途中嗅到阴谋味道的父亲而已。”

  门口瞬间响起了压抑而激动的喧哗,随后,许多兽人单膝跪地。

  “陛下!”

  “很高兴见到您,公爵大人。”高大的狼人向秦唯西微微躬身,随后直起身子,看向略有些惊愕的柏嘉良,礼貌地伸出手。

  “同样很高兴见到您,柏小姐。”

  “我与柏帅曾见过几次,您有和她一样的漂亮的琥珀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