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其它小说>刑侦:窥夜>第68章 男孩

  “他会杀了我的!”董鸣紧抱着自己, 嘀嘀咕咕着重复了好几次,跟魔怔了似的。

  林诺时刻留意着董鸣的神情,见他慌张的样子不像是假的, 于是偏头对一旁的警员低声说了两句话。

  警员意会颔首,倒了杯水走到董鸣身边,关切地说:“是谁要杀你?你现在在警局, 我们会保护你的,不会让人伤害你。”

  一杯温水放在了董鸣的手心,来自恐惧的寒意被温暖打破,令他再次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他贪婪地大口呼吸,好似刚从窒息中脱离。

  林诺适时询问:“我再问你, 为什么这二十年一直躲在下水道里, 烧了舞厅的人到底是谁?”

  董鸣抬起头看向警察的目光闪烁, 可手心的温暖是真实的,久违的饱腹和清爽也是真实的, 与其躲在暗无天日的井盖下度过余生,不如给自己赌一把。

  他下唇颤了颤,随着一声长叹后,坦言:“他们好像发现了我,领头的那个点了几个手下,好像想进来抓我。我来不及叫其他人醒来,只顾着自己逃命……”

  他垂下了头,双手扶额, “我从厕所的窗户爬出去, 顺着水管下楼,还不小心摔伤了。我知道自己跑不远, 所以打开了窨井盖钻进去。”

  董鸣的目光扫过桌上每一张照片,颤抖着说:“我藏在地下,听到大火冒起来的声音,听到他们都在哭喊求助,可我什么都做不了。那几个放火的人在我头顶走来走去,我知道他们在找我,如果发现我还活着,他们一定会杀了我的,所以从那天以后我就‘死’了。”

  他的寻呼机、身份证,他的一切都在舞厅里,随着一把大火全都烧没了。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自己还活着的消息,当时他觉得就算是警察也不能保护他一辈子,而且就算有幸抓到放火的人,只要他还活着,那些老板的家属也不会放过他,所以他还不如死了。

  他就像只老鼠一样这么过了二十年,不敢活着也不愿意去死。

  现在警察已经知道他还活着的事了,那些人迟早也会找上他,他要是在这个档口得罪警察,绝对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林诺再问:“是谁要杀了你?”

  董鸣摇了摇头,“不知道,当时天很黑,我又在五楼,根本看不清。”

  说罢,他兀然想到什么,添了句:“我躲进下水道后,他们一直在附近找我,好像管领头的那个叫一哥,还是什么的,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难道是许义?”林诺低喃,让一旁负责记录的警员把这条标记出来,等会审问结束,把信息同步给陆销。

  而后,林诺将邱丽歌的照片放在桌上,继续询问:“邱丽歌在你们舞厅被烧的两年前离开,同年去世,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

  董鸣点头:“有。”

  林诺:“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董鸣犹豫了一下,迟疑地点了点头,“吸|毒死的,这事儿我后来听说了,但警察同志我保证,我们舞厅没有吸|毒|贩|毒!”

  林诺没有附和董鸣的话,从当年对火灾的调查结果,以及分局崔队对案件复查的情况来看,废墟里的确找到了一点毒|品结晶,但仅存在于某一客人身上,确实无法认定是舞厅在贩|毒。

  “丽歌孤苦伶仃地带着孩子回来,我是看在旧日情分上才把人留下的。她以前的确是花旦,但生了孩子以后,那些客人都对她没什么兴趣了,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和娃,她除了卖唱,还开始主动接三陪,虽然没证据,但我估摸着她应该是陪|吸了。”

  董鸣边回想边说,丽歌最红火的那会儿,仅仅是喝杯酒都能让那些客人趋之若鹜,无数人花高价想买丽歌一夜,但基本都被拒绝了,能被丽歌看上的都是那时当地出了名的大老板。

  可谁能想到她突然辞职不干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儿,后来又为什么回来,孩子的父亲又是谁?

  林诺凝眉沉思了片刻,问:“邱丽歌是怎么离开舞厅的?她有没有和你说去哪儿,去找谁?”

  董鸣抿了抿唇,说道:“她那会儿吸|毒应该挺多年了,牙都掉光了,脸啊身上啊都烂掉了,留在舞厅怪难看的,我就劝她能不能离开。她自己同意了,和她儿子一起走的,走的时候那娃大概七岁多了吧。没说去哪儿去找谁,应该是回老家了。”

  “老家在哪儿?”即使知道问题的答案,林诺还是选择将问题抛给对方。

  董鸣:“邱家村。”

  ***

  警车驶出高速收费站,穿过广袤的空地,又与墨绿的密林擦肩,远见着绵延高耸的山脉,直奔远郊而去。

  “这地方倒是眼熟。”

  “醒了?”陆销转头看向出声的季彻。

  季彻微微点头,缓了缓神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靠着陆销,默默坐直了身体,低声问:“没压到你的伤吧,会麻吗?”

  说起来,他和陆销明天还得去医院换药,他的伤除了走路不方便以外,基本没什么大碍了。陆销的情况会更严重一点,他们既然在一起了,他是不是得多关心一下,明天主动问问医生好了。

  陆销看了眼主副驾驶的两名警员,默不作声地将手伸进外套底下,握住了季彻的手微微收拢,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轻声说:“好着呢。”

  季彻被感染了些许笑意,别扭又生疏地反握住陆销的手,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故意转头向车窗外看去。

  “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开,会经过一片村子,再顺着后山的小路往上走,翻过两座山后,进入最高最险的那座,从山阴上去就是制|毒工厂。”

  他被钱德隆带去工厂的时候,是被蒙着双眼的,后来基本没下过山。

  小哑巴偶尔会下山采买,他会时不时通过和小哑巴谈话来拼凑信息,以及日常在工厂外巡逻时窥探,得出大致的山上方式。

  陆销觉察季彻眉心紧皱,暗暗握紧了他的手,有意偏移话题地说:“一个多月前,有人报警称在这片林子里看到了一具女尸,调查发现死者涉嫌人体运|毒。参与者是从附近村子的小路过来抛尸的,后来我们发现他是从村子后方的小路上山,在约定的地方拿到毒|贩承诺的‘货’。从线索来看,毒|贩似乎对这附近很熟悉,不过这伙人交易的东西应该不是Nott提供的。”

  “根据我们当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贾忠转投的人不出意外就是霍悭。”季彻沉下心来盘算,抛尸案因为涉及新型毒|品‘Evil’,所以他在回到警队后看过卷宗,大致了解情况。

  陆销合上摊在膝盖上的文件夹,攥拳置于唇前沉思,闷声说:“你之前说找Nott麻烦的是他的兄长,趁乱偷走了‘Evil’的成品。上周我偷潜到他们的船里,听到Nott和霍悭达成交易,主动提到了‘Evil’,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换句话来说,这些货背后的人是霍悭,他也藏在这片山里,为了“Evil”或是其他原因,也在盯着Nott,所以他的据点位置应该不会离制|毒工厂太远才对。

  可这个“不会离太远”,也是一大片鲜有人至的山脉啊。

  他们的警车停在了邱家村口,步行来到了105号房。如今的房子已经重新编了号,但因为久久无人居住,房子破败不堪。

  陆销示意另外两名警员和他们分头行动,随后敲响了106号房子的大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良久才听到门后有脚步声传来,只见开门的是一位婆婆,对门外的两人问:“你们是?”

  “我们是警察,想问您点事儿可以吗?”陆销出示了证件。

  “哦,那进来吧。”婆婆抓着门框的手攥紧,神色慌张地让两人都进来,指着两张红色塑料凳说,“请坐吧,你们是为了什么来的,是不是我崽出事了?”

  邱家村和远郊的几个村子情况差不多,留在这儿的大多都是老人,村子里静悄悄的,没剩多少人气。

  季彻暗暗观察着房子,发现这里和105号房是窗对着窗的,间距不过容一人通过的距离。

  陆销坐下问:“阿姨您别紧张,我们来是想问您的隔壁邱丽歌的一些情况。”

  婆婆得知不是自己的儿子出事,松了口气,问:“怎么了?她不是走了吗,尸体还是我们家帮忙找村里出钱火化的。”

  陆销:“能和我们说说邱丽歌生前的一些情况吗?比如她去世前发生了什么?”

  “她?”婆婆靠在椅子上想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就在陆销和季彻以为她睡着了的时候,她才慢悠悠地说,“她不怎么在这儿待着,那年大概年头回来吧,不到年底就死了。她回来的时候基本没法下床了,基本都是她儿子在照顾她。”

  婆婆指了指窗户,“一开始还好,她兜儿里还有点钱,但我总听到她说自己难受,就好心上门过问了两句,才看到她手上腿上全是窟窿,淌淌流脓血,房子里臭烘烘的。我爸以前吸|过|毒,所以我一眼就知道小邱沾了那玩意儿。”

  “她没日没夜地喊,吵着想吸两口。我听她不吱声了,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就趴在窗户边看她,发现她一拐一拐地出了门,回来的时候兜里跟揣着宝贝一样,缩在墙角吸|粉。慢慢的,她家底就空了。”

  季彻趴在窗户边向105号房看,大概能想象到婆婆当时所见,转头询问:“后来呢,邱丽歌的儿子还小,没办法赚钱吧。”

  “是啊,所以我们这些邻居偶尔会接济一下,但是吧……”婆婆朝窗户瞥了一眼,“小邱为什么会这样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就算再好心也不能天天接济吧,再说了,她以前火的时候也没想过我们啊。”

  “没饭吃的时候,她儿子就出去求,后来我们都不搭理了,他就开始偷、抢,但也知道他是实在没办法了才这样,我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当回事。”

  “说到那个孩子,也是真的可怜,倒了八辈子霉才投胎到他们家。”婆婆感叹了一句。

  陆销问:“您知道那孩子后来去哪儿了吗?”

  崔队说那个孩子因为不知道父亲是谁,所以当时没有上户口。叫什么,去了哪里,现在是谁,一概不知,一个活生生的人却没有任何身份,所以他们后来的调查寸步难行。

  可现代社会,没有身份证明这个人是如何生活的,除非他有另外的渠道,但要调查这个渠道又是另一个难题了。

  婆婆摇头:“不知道,但……应该是跟人走了。”

  陆销闻言看向季彻,目光中带着些许惊讶,追问道:“他跟别人走了?这件事能具体说说吗?”

  婆婆仰着头回想,慢道:“那会儿小邱已经不能下床了,但就跟疯了一样天天在床上喊,我们听着就烦,有的人脾气不好,还会上门骂两句。我家在他们隔壁,听得清清楚楚,还听到小邱让她儿子去找田老板要钱。”

  因为这个田老板以前是他们这儿有名的煤老板,附近村子的人基本都是矿工和矿工家属,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是田凯德吗?那孩子要到钱了吗?”陆销向婆婆确认。

  崔队他们在李娟指甲缝里找到的DNA和田凯德并非父子关系,难道说案子里的第二个人是田凯德真正的儿子?

  婆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要到,小邱因为这事儿又骂了那孩子很久,我们全村人都知道。后来不知道那孩子发生了什么,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伤,但从口袋里掏了包粉出来。我站在窗边偷看,发现跟着孩子回来的还有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以前没见过,我看情况不对,就没再继续看了。没过多久,小邱就不吱声了,那孩子也没了下落。”

  邱丽歌的身上本来就臭,人死了以后,他们担心会传出疫病来,就赶紧把人处理了。

  “三四十岁的男人。”陆销心中隐约有个人选,但目前没有佐证。

  他试探地问:“那个男人会是邱丽歌的丈夫吗?”

  “不是,她丈夫我见过的。”婆婆摆手说。

  季彻瞬即回头看向婆婆,与陆销同声道:“你见过?”

  陆销问:“是田凯德吗?”

  婆婆又一次摇头,“不知道,她没说是谁。就……她去世前的五六七年前吗?反正又回来了一次,跟她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年纪比她小点儿的男人,两个人偷偷办了婚礼,还给我们这些邻居都发了喜糖。我问他们有没有扯证,小邱说大概过几天就会去。可是没两天,那个男的就偷偷跑了,我听小邱在夜里哭,好像说钱都没了什么的。”

  村子就这么点大,人也不多,发生点什么事大家都知道。因为事情过于离奇,就算过去这么多年,他们偶尔也会搬出来说说。

  季彻走到陆销旁边坐下,低声附耳说:“看来邱丽歌当时突然和舞厅辞职,是为了和这个男的回老家结婚。”

  感受到耳边湿热的气息,陆销紧抿着唇,按捺心绪点头赞同道:“看来是这样。”

  而后陆销抬眼注视着婆婆,继续询问:“婆婆,你之前说邱丽歌让她儿子去找田老板,那你知道她和田老板之间是什么关系吗?”

  从目前他们得知邱丽歌的人际关系来看,她有个不知名的未婚夫,她本人又和田凯德似乎认识,她的儿子把一个神秘男人带回家后就离奇失踪了,这些人之间是否存在着关联?

  她的亲生儿子是否参与田凯德一家三口的人命案?这个案子里的其他人又会是谁?Nott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