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后赶来的李林晓手里拿着一把精致小巧的女士手枪，在看见那个男人倒下以后她接连再补了几枪，直至对方被打成了筛子，才是手忙脚乱从后方冲向了地面上躺着的何惊年。
“惊年。惊年。”虽然李林晓并不常在何惊年的身边，但偶尔何惊年的爷爷会给他们寄来信件，所以她认识何惊年并不奇怪。
自从姐姐去世以后，李林晓对于这个成绩优异的外甥就多了好几分的关心，她知道何惊年就像是他的妈妈，在理科的成绩上可以一骑绝尘，却唯独对英语感到焦头烂额，需要花费更多的精力去学习。
哪怕这是姐姐与另外一个人的血脉，李林晓也常能从他慢慢长开的长相里寻找到独属于自己姐姐的痕迹，然而现在在李林晓怀抱里的，却是何惊年在慢慢冷却下去的身体。
李林晓是被父母拖住了外出的脚步，两位老人认为她身体尚且不足以让她能够去沾染那些本就不属于她管辖范围的任何事情，二老对姐姐的忽视早在对方当年抛下一切毅然决然跟着一个村子里出来名不见经传的男人跑掉开始彻底成型，再加上当年李湘年不顾二老的意愿将被抛弃的自己送出国得到治疗，两位老人对李湘年的印象可以说是差之又差。
哪怕她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李林晓花了很多年的时间去配合治疗，努力想要让自己不辜负自己姐姐为自己花费一丝一毫，哪怕后续几年她的医疗费已经全部都由父母接手，在她心目中，姐姐永远都是那个会站在她身后的人。
爱屋及乌。
所以当看见何惊年倒下的那一刻，李林晓只觉得自己已经被愤怒冲破了头脑。
“没事、没事。”李林晓竭力保持着面上的冷静，她慌忙脱掉自己的外套裹在了何惊年的身上，就要拉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的何惊年前往医院：“没事的，我会救你的，小姨来了，别怕啊……”
即便李林晓很清楚，以何惊年现在的身体状态，只怕撑到医院可能都只是一个奇迹，正在此时，李林晓听见耳边传来了一些细微的水声。
红发的人鱼拖着带血的尾巴一点一点挪移到了李林晓的面前，祂脸色苍白地看着在李林晓怀抱里的何惊年。
“……人鱼？”
出自于对自己姐姐的关注，李林晓当然也知道人鱼这个物种，同时也早早和自己姐姐交谈过人鱼对人类一些身体病变上的有益程度，她曾记得在姐姐的来信当中，曾经提起过人鱼有两颗心脏，根据一些团队内部的研究，李湘年来信提起过人鱼心脏可以使得濒死人类起死回生的事情，只需要将人鱼的心脏烹煮过后喂给人服用即可。
不过在当时的信件当中，李湘年表达了她并不乐意这么做的态度，她亲眼看见了那些在深海生活了许久的生命在研究台上逐渐失去生命的全过程。
李林晓曾经向李湘年去信询问，如果是最亲近的人需要人鱼的心脏，她会愿意变成那个她并不乐意成为的人吗？
李湘年的回信是：如果是我的家人的话，我会变成海洋的刽子手也说不定。
如果是为了拯救姐姐的孩子的话，让其他人付出牺牲并非是不可取的事情。
李林晓看向红发人鱼的表情都带上了一些狰狞——如果不是人鱼的话，也许自己姐姐、外甥都不会走到现在的地步来。
杀了祂。
只要杀了祂就可以取走祂的心脏了。
在李林晓自己都不知道的角度里，她毫不遮掩自己面对人鱼时的杀意。
就在她悄悄再次捡起地面用以防身的手枪时，红发人鱼的眼眶中却是接连不断地滚落出透明的泪水，兽类不应当有感情的眼中现在却装满了让人可以感同身受的伤感。
卡莱尔一点一点挪移到了李林晓的面前，祂下半身鱼尾的流血尚未停止，在看到了已经接近是快要没气的何惊年时，李林晓听见含糊不清、沙哑却又绝望地祈求。
“……求-qi-求求你…救他。”
“我…愿意给你……我的，所有。”
-
何惊年缓缓睁开眼睛。
十八岁的记忆伴随着一个荒诞而冰冷的梦境回归，在睁眼后发现自己面对的并非冰冷船舱，也不是漂浮着几具尸体的水库河面时，何惊年险些误以为那就是个自己推演出来的噩梦。
直到他的意识彻底回笼，他才想起自己跟着卡莱尔来到了海岛上面的事实。
其实有关于十八岁炙热的爱恋何惊年已经有些记不清楚了，在没有任何刻意回想的时候，十八岁对何惊年来说只是他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重病错过了提前批的考试，在高考的时候又不小心因为车祸错过了一门的考试，在十八岁之前的那些赞誉从他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就消失到了无影无踪。
现在想来，应该是有人故意想要自己泯然众人中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不然以高考那几天的路段，必然是不会发生一场足以影响考生进入考场的车祸的。
在弄清楚其中的利害过后，何惊年把关注的视线落在了身边卡莱尔的身上。
这个木屋有些类似于守林员的生活地点，想必早年也是这样的用途，所以屋中的陈列并不多，桌椅和床，甚至没有一个连接着后方的厨房，闲置下来的仓库倒是东西不少。
看着卡莱尔闭上的眼睛，何惊年有些不满地抬手扯了下祂的脸颊。
手感倒不错。
人鱼有两颗心脏，这意味着只取走一颗心脏祂们并不会死亡，但毕竟是重要器官，想必身体上也必然会出现某些不为人知的变化，尽管不知道到底是哪方面，但何惊年想，要是自己没死在对方前面的话，在长久的陪伴里总是能知道的。
如同空缺的拼图被放入了最重要的一块，何惊年长久感到漂浮不定的心再次稳了下来，那种极度渴望于酒水填满的空虚在这几天的梦境里开始逐步被侵占，或许温暖或许伤感的情绪最终填满了冬季冰冷的阴霾。
“啊。”
在何惊年紧盯着卡莱尔的时候，对方也睁开了眼睛，如同吸引猎物的视线，卡莱尔优先发出了声音。
还没有等何惊年的回复，卡莱尔就已经捧住何惊年的脸来回嘬吻了好几下。
尽管在自己尚且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卡莱尔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热情，但恢复记忆后的亲热还是让何惊年感到了有些不适，毕竟他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岁那个莽撞而袒露的小男生。
在第五次卡莱尔捧着何惊年的脸细细看过就要凑过来亲吻的时候，何惊年制止了祂的动作。
“好了。”何惊年看了眼窗外的景色，目前虽然说天还没有亮，但雨已经停了：“我要把小姨的尸体和爸爸妈妈埋在一起，你过来帮我。”
何惊年并没有要把家人带回去的想法，毕竟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能活下去都是一个问号，再加上早几年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江家为了隐瞒罪行，花了很多钱收购那个村子，直到那里翻天地覆，爷爷的墓碑也在早好几年前的时候已经被迁到了当地的一个大型公墓里。
何惊年不觉得一辈子都在海洋上研究的父母会和爷爷一样喜欢周边都是不着调“邻居”的感觉，况且李林晓也必然不会想要离得与自己妈妈太远，在这座海岛将他们埋下反倒是最好的做法。
卡莱尔一贯听从何惊年的话，在得到何惊年命令的时候，祂便就跟随着何惊年动了起来。
何惊年在后面跟着，他眼神冷静地扫过卡莱尔的后背，再把眼神落在了摆放在一边的李林晓尸体上。
“卡莱尔。”何惊年突然又出声。
“？”红发的人鱼转过头来。
“张开嘴给我看看。”何惊年命令道。
虽然并不知道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但卡莱尔一向不会拒绝何惊年的要求，祂稍微走近一些，对着何惊年张开了嘴巴。
人鱼的牙齿是十分典型的鲨鱼齿，也许是为了撕开被捕猎鱼类的血肉，所以光是看着就会让人感到不寒而栗，要是有足够的咬合力，怕是可以直接把人的手指给咬断，但何惊年并不害怕这一点，他把手指探入卡莱尔的口腔当中，用指腹一点点抚摸过那些锋利的齿尖，再是下压着舌面想要仔细看看卡莱尔的喉咙。
明明可以发出很高频率的鸣叫，但说话却是很困难的事情。
何惊年很难理解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在记忆里卡莱尔向李林晓祈求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也十分含糊不清，可能仅仅是出自于血脉上的遗传？
发现自己无法查探出卡莱尔说话的缘由后，何惊年便就放弃了这些动作，将手从卡莱尔的口腔当中抽了出来。
不过好在卡莱尔最起码还能上岸走路，不然何惊年还真不保证自己这么一个人会不会有哪一天就被长着腿的人勾搭走了，又或者说是被人鱼逼疯觉得自己也是人鱼然后直接跳海和卡莱尔来个“人鱼之间的交配”也说不定。
那些荒诞的胡思乱想在何惊年的脑袋里来回转悠，所以卡莱尔回过头的时候就看见了何惊年面对自己时露出的浅浅笑意。
那种温和的笑容是卡莱尔在与何惊年分开几年中梦寐以求的，顿时，卡莱尔只觉心花怒放，朝着何惊年大大地张开手臂，再是一把把何惊年抱在怀里亲了又亲。
在处理了李林晓的尸体过后，何惊年又清点了下仓库里的东西，在一片灰尘里，何惊年总算在一堆垃圾里淘到了一台比较大的天线对讲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