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自然是不可能，那时候能在县里医院做护士还打扮漂漂亮亮的，背后家里定然是有些本钱在的，哪里是何惊年这样的小角色随便就能搭上关系的？
在医院一连挂水挂了一个星期，医院也没有找爷孙两人要钱，想必就是那护士自掏腰包给他们爷孙二人垫付，也正是在那个星期里，何惊年的爷爷每日神神秘秘，往来于镇子与县里的街道，说是结识了个总算是能办事的小片警。
李乐这个名字就如此自然地出现在了何惊年的耳朵里，不过他从未亲眼见过对方，大多都是通过爷爷三言两语的描述来幻想这人的外貌长相。
不高，不胖，不瘦，长相也可谓是平平无奇，平时干的最多的就是在家长里短里调解，何惊年觉得这人也许也并不靠谱，但架不住爷爷信任对方。
就这样过了一星期后，何惊年病也好了个大半，即使再怎么不愿意，读书还是要去读的，在挂完最后一瓶药水后，爷爷就又是蹬着三轮准备把人带回家去。
两人走出医院还没几步，就见到那护士带着几个人从医院门厅奔了出来，每人怀里还揣着个什么。
“爷爷，那护士姐姐追咱两呢，你停一脚。”
爷爷自知得了对方的恩惠，刹车速度倒快。
“你爷孙两走的这么快做什么？”护士追上来后气喘吁吁地扶住三轮车车尾，再把手里揣着的东西塞到了何惊年身边空余出来的位置——几包衣服鞋子，再是医院开的药。
那几个追上来的人怀里都抱着，不一会儿就把何惊年彻底挤到了三轮车的角落里，连伸脚的空间都没有了。
“呐，这是我们这边几个人家里兄弟的衣服，有大有小，但你瘦，肯定是穿得下的。”护士对何惊年说：“还有这是你的药，应该都认识字吧？我们都给你写好了说明书，你自己照着药上面吃就好了。”
何惊年现在的衣服还是几年前他爸妈放在爷爷那儿的旧衣服，在镇上读书的时候，何惊年是由父母请来的保姆照顾，后面他爸妈出了事，爷爷又急着把自己带回村子里，所以那些衣服就都给丢在了那边，现在估摸着也找不回来了，所以就这么看着，何惊年倒还真有几分读不上书的穷苦人家的味道。
这些人的善意在夜间荧荧冬雪当中实在是太过灼眼，让何惊年又憋不住大哭了一场。
“谢……谢谢……”或许是童年父母所给他打造出来的世界实在是太过于铜墙铁壁，在年少只有爷爷的少年家庭里，这为数不多的善意也足以让他感到热泪盈眶，不等爷爷的提醒，他就已经主动哽咽着道谢。
“哭啥啊。”那护士哭笑不得，又侧身从身后的人手里接过了个用毛巾包住的一坨捧到了何惊年的面前：“不是白给你捐赠的，我听你爷爷说你在村子里读书，到时候一定期末考试得考到前十知不知道？呐，前段时间那只三花刚好下了崽，你得给我们好好照顾它，我们定期会过去看看情况的，知道了不？”
“嗯。”何惊年哽咽着从那护士的手里接过那只被毛巾包裹着的小猫，也知道对方不过是借着小猫的理由做借口，怕是要看他情况才是真心实意。
在又叮嘱了一番过后，他们爷孙两人才是重新启程。
小猫怕是已经有了几个月大小，抱在手里面还颇具分量，在这样的寒冬里简直就和暖水袋没什么两样，它倒也乖巧，一路上压根没怎么叫唤，只在启程的时候嗅了嗅何惊年的味道便就又直接睡了过去，直到到了家门口，爷爷接连把三轮车上的东西放在地上，再是烧了炕后对何惊年叮嘱：“娃儿，这些东西你自己拎回家里，然后把房门锁好，爷爷去镇里还别人三轮车。”
何惊年从小到大都算得上是独立懂事的好小孩，在说了句“注意安全”过后就让爷爷离开了，他先把猫安置在了炕上，再自己独自一个人开始往屋里拎东西。
来回也不过是十几分钟，他的后背就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怕又生病，何惊年连忙钻进了屋里的炕上。
炕底下的炭火偶尔会发出几道噼里啪啦的响声，和外面的低温相比，这被窝别提有多暖和，不消一会儿他便就也窜上了一阵困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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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喵。”
“喵。”
在半梦半醒之间，何惊年被猫叫声从睡梦里唤醒。
外面已经天光大亮，炕下的柴火也早已熄灭，被窝里就剩下了人睡着的那股余热还未散去，等何惊年稍微反应了片刻后，他才注意到昨天那护士给他的小猫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钻到了床底下，正对着连接着厨房的大门不断喵喵叫着。
何惊年以为是这猫饿了肚子，但也套着外套坐起身，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凑到了厨房门口。
结果还没拉开大门，何惊年就敏锐地注意到了地面上人行走过的冰渣子。
有人进来了？
这人生大半年中的动荡让何惊年在遇上这些事情的时候都变得格外敏感，特别是在上次被逼迫跳下水以后，他更觉得这村子里的其他人简直就是洪水猛兽，要是一个不小心，就会骑到自己脑袋上作威作福。
想到这里，何惊年已经从房间的角落里抄起了一根比他人还要高些的晾衣叉。
“嘶。”站在何惊年面前的猫前背已经完全拱了起来，从嗓子里还不断挤出接近于是威胁的声音。
“谁在那里？”何惊年壮着胆子朝虚掩的厨房门喊了句。
无人回应。
房间里的寂静让何惊年感觉心脏砰砰直跳，他举着手里的晾衣杆，再壮胆似地大喊出声，如同将士冲锋一般闯入到了厨房里。
砰咚。
“啊！”
锅碗瓢盆砸落在地面上接连发出不断的闷响，夹杂在这其间的还有不同于人类频率的惊恐尖叫声。
这动静倒让何惊年一愣，把脑袋探过晾衣叉睁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满头红发，皮肤苍白，浑身上下就穿了件爷爷衬衫的卡莱尔，这吃惊还没过劲，何惊年就先把视线放在了卡莱尔身下——那双人类的腿上。
“是你？！”何惊年惊呼出声，视线又不断在卡莱尔的身上反复流连。
在何惊年的反复确认之下，他很肯定现在看见变出人类双腿的人鱼并非是他的幻想，在染发尚没有普及的时候，卡莱尔一头火红如同绸缎的发色实在是过于耀眼，再加上精致的面庞以及符合所有人类比例的四肢，何惊年实在不得不感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卡莱尔整条人鱼都缩在了壁橱与案台中间的空隙部位，他环抱着双腿，旁边是落了一地的锅碗瓢盆，显然是被刚才的猫叫给吓得蹦上去的。
在见到何惊年到来，火红发色、第一次拥有双腿的人鱼冲何惊年露出了个焦急的求救眼神，只差是没有直接开口指着猫说把它带走。
“你怕它？”面对这条父母带回来的人鱼，何惊年并没有多少害怕，他试探性走上前，尽可能散发着自己身上的善意，在发现卡莱尔确实害怕三花猫的时候，蹲下身直接就把小猫给抱在了怀里抚摸，“…………你现在，到底是人还是……鱼？”
这试探性的问题才出口，何惊年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人鱼人鱼，当然是半人半鱼。
可……
何惊年又把视线落在卡莱尔的身上扫了一遍，现在的卡莱尔身上已经完全失去了人鱼的特征，有的只是人类的双腿以及——同等的外部器官。
“原来你是男生啊。”
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何惊年脑子里突然间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这实在是不怪他，当初何耀光与李湘年女士把卡莱尔带回来的时候，祂还只有一只鱼尾巴，再加上那张脸实在是长得过于漂亮，富有欺骗性，以及长发飘飘，何惊年总在潜意识里认为卡莱尔大概是一个女生，一条雌鱼。
就好像是听懂了何惊年的话，卡莱尔的耳尖开始微微泛红，简直就要和那头红发融成同一个颜色。
特别是在红色发丝垂落在眼前的时候，卡莱尔就已经抿着唇泫然欲泣，把那根垂落在眼前的发丝捋向了脑后。
…………还怪漂亮的。
在镇子里读书的时候，何惊年也见过很多漂亮的女生，都说小孩不懂得情情爱爱，其实他早见到才上初中的男女生就在校门口亲嘴，但那些被称作是众人心里最美女生的学生，却没有一个能比得上现在在何惊年面前连句完整人话都说不出来的卡莱尔。
不过到底小孩的心思还是纯真，何惊年将猫往自己身后一抛，再是做了个驱赶的动作：“去去去，我稍后给你拿饭出来吃。”
“喵喵。”那猫倒通人性，听懂后就窝到尚且还有一丝余温的炕洞口趴着睡觉去了。
在何惊年正准备让卡莱尔从那油腻腻的夹缝间下来的时候，他身后传来了大门被打开的声音。
“娃儿，爷爷回来了，睡醒没有？昨晚下大雪路给封了，一时半会儿没赶回来，家里没人来吧？”
在爷爷走进大门的一瞬间，何惊年看见刚才才卸下一点防备，正要探身体向前的卡莱尔脸上顿时又多了几分警觉，才伸出的手脚也在须臾之间就缩了回去。
【作者有话说】：今天上横幅啦，发个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