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比你做得好。”◎

  下山的时候,时间已经快要接近中午,但是风依旧还在吹,云念有点累,周行砚背着他,两人往回走。

  有对年轻夫妻手牵着牵手,带着孩子,和他们同行了很长一段路,那小孩一路活力四射,蹦来跳去。

  云念病恹恹地扒着周行砚肩膀,把脸埋在围巾里,不想说话。

  忽然耳边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清亮又好奇地问:“哥哥,你都这么大了,还要别人背着吗?”

  云念刚开始并没有想到这是在跟自己说话,直到一只小手扯了扯他的裤子。

  他低头望去,在周行砚的脚边找到一个还不及大腿高的小孩,正努力地仰着小脑袋,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望着他。

  云念懒洋洋的,故意恐吓道:“小不点,你这么小,还一个人乱跑,小心被坏人抓走。”

  那小孩回头望了一眼,说:“我爸爸妈妈就在后面。”接着继续追问刚才的问题:“哥哥,你为什么还要人背你呀?”

  云念理直气壮地说:“我走不动了。”

  那小孩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又问:“那你会一个人吃饭吗,你睡觉的时候敢不敢一个人?”他歪过头打量了一下周行砚,“是不是还要这个哥哥哄你才能睡着?”

  云念不满道:“我当然敢一个人睡觉,为什么需要别人哄?小不点,还不去找你爸爸妈妈。”

  周行砚放慢脚步,从口袋里拿出几颗糖,给小孩递过去,说:“哥哥他身体很差,没有人照顾的话会很难受的,哥哥他现在需要休息,不要再打扰他了,好吗?”

  小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拿着糖果跑走了。

  周行砚松了一口气,想着这下能让背上的人耳边请静下来。

  云念却对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在周行砚肩膀上砸了一下,满脸不高兴地说:“那是我的糖果。”

  周行砚倒是没想到这个,愣了一下,安慰说:“酒店房间里还有很多。”

  云念玩着两人的围巾,把上面的线都缠在一起,嘴里依旧充满怨念地小声嘀咕:“你怎么可以把我给你的东西给别人。”

  周行砚只好服软:“等下就给你买新的。”

  云念说:“立刻就买。”

  刚好两人出了墓园,临近中午,大门口外又多了不少商贩,只不过没有云小少爷要的糖果。

  距离这里最近的便利店还在另一条路上,周行砚望了一圈,估算完时间,说:“那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那边看看。”

  云念主动从他背上滑下来,正要分开,却被系在一起的围巾缠住,又跌回周行砚身上,鼻尖撞到周行砚怀里,疼得眼眶立刻就红了,眨巴着眼睛望向周行砚,仿佛快要落泪。

  周行砚在心里轻叹一声,耐心十足地解云小少爷刚刚给两人打上死结的围巾。

  云念在那揉自己发红的鼻尖,闻到随风飘来的路旁商贩售卖的食物的香气,东张西望,毫无愧疚感地催促着:“你快点呀。”

  周行砚刚刚解开绳结,一阵大风刮过来,那条重获自由的围巾就迎风飘飘扬扬,挂到不远处的一根树枝上。

  云念追着它在风里跑,来到树下,垫着脚伸长胳膊往上够,怎么也够不到。

  然后转过身,朝周行砚张开手,可怜巴巴地求助:“你快点抱我。”

  他忽然又不抗拒周行砚抱自己了。

  周行砚抱着他,担心他那柔若无骨的身子折在半空中,不敢举得太高,在云念的一再催促下,终于到了适合的高度,将那困在枝头的围巾拯救下来。

  两人闹出的动静引来一些人关注,云念还没因为这个小意外而忘记刚才失去的糖果,催促着周行砚去买。

  周行砚说:“那你就在这棵树下等我,我很快回来。”

  云念挥手赶人,然后走到一处摊位前,摊主是个留山羊胡戴墨镜的老头,摊位上写着测字算命,散发出迷信的味道,在崇尚科学的今天生意肉眼可见地惨淡。

  云念问:“你一直看着我们干什么?”

  对方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缓缓问道:“少年,你相信命运吗?”

  云念闲着也是闲着,问她:“那你算算,我还能活多久?”

  对方隔着墨镜,看向他的脸,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最后压低声音,摇头晃脑,长吁短叹道:“天机——不可泄露也。”

  云念笑了一声,说:“我就知道你是在故弄玄虚。”

  说完转身就要走。

  摊主急忙拉住他,“别走啊同学,”心一横,决定道:“这样,你再问一个,我要是还答不上来,不收你钱!”

  一边嘴里还振振有词地替自己辩解:“哪有你这个年纪的人问那种问题的,故意考我呢小家伙。”

  云念想了想,就又说道:“那你算算,我家今年什么时候会再下雪?”

  对方一听,拿出手机,露出稳操胜券的表情,查看过天气预报,说:“本地气象台消息,一周后会有大雪天气,出门请注意防滑受害。”

  接着问云念:“你家?你家在哪里啊?”

  云念抱起胳膊失望地看着他,忍不住想劝他换门生意,毕竟这个水平连云孟齐和陈叔也骗不过去。

  他同情地付给摊主这单生意的酬劳,转身去其他摊位前闲逛。

  最后回到树下,乖乖地坐在台阶上,两只手分别拿着烤玉米和烤地瓜,边啃着甜丝丝的烤玉米,边望着周行砚离开的方向。

  另一只手上的烤地瓜太烫了,他有点无处下口,就随意丢在旁边,心里想着等周行砚回来再吃。

  等来等去,却始终没等来周行砚,不由有些不耐烦,连烤玉米也一并丢了,一个人闷闷地坐着。

  他穿着讲究长相漂亮,看起来年纪也还小,却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这种地方,抱着个烤地瓜发呆,着实有些引人注目,以为是哪个不谙世事的富贵人家小孩子在外迷了路。

  在这里坐了不到几分钟,已经有几个过分热心的大爷大妈问他要不要帮忙报警了。

  所以当眼前再次出现一道拄着拐杖的身影时,云念想都没想就摇头拒绝,软乎乎地开口:“不用,谢谢,我没有迷路,我在等我哥哥。”

  抬头一看,来人不怒自威的模样有些眼熟,是上次去过云家一次的周老先生,周行砚的祖父。

  对方打量着他,声音苍老而有力地问:“你叫云念是吧?”

  云念有些意外在这里遇到周行砚的祖父,大概能猜到对方来这里的目的。

  他扭过头,毫无心理负担地睁眼说瞎话:“我不是云念。”

  老人顺着他的目光所向望过去,又说:“在这里等人吧?”

  云念嘀咕:“明知故问。”

  “那我陪你一起等吧。”

  老人自顾自地来到他身边,竟是也和他一样直接在台阶上坐下来,然后安静地注视着某个方向。

  不远处,几辆车低调而整齐地停在路旁,车身附近站着几名作保镖打扮的健硕男子,时不时地往这边看。

  云念谨慎地往旁边挪了挪,又想起来被忘记的烤地瓜,默默伸手,把自己的烤地瓜和烤玉米也挪到身边,本能地不想离这个过于威严的老头太近。

  烤出来的汁水沾到他指尖上,过高的糖分使汁水变得粘稠,他捏了捏自己变黏的手指,有些发愁,心中埋怨周行砚怎么还不回来。

  一只宽厚干燥的苍老大手伸过来,抓住他的手腕。

  他一惊,准备挣开,对方从上衣口袋里拿出湿巾,帮他把五根嫩生生的白润手指都擦干净,丢掉那块湿巾后,又取出胸口的丝绸手帕,擦干他手上的水渍。

  动作虽然很不熟练,但是充满耐心,细腻温柔。

  云念张着嘴望着他的动作,一时有些发愣。

  对方将那块不再整洁干燥的丝绸手帕重新折好,放回得体服帖的上衣口袋里,闲聊似的问:“他平时就是这么照顾你的?”

  云念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这个“他”指的是谁,下意识地点了下头。

  过了会儿又想起来,说:“但是他比你做得好。”

  周逸风若有所思地打量眼前这个孩子,一身极为细嫩的皮肉,神态坦荡而娇憨,一看就是习惯于被人捧在掌心。

  他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缓缓开口:“这么说,你很喜欢你这个多出来的哥哥?”

  云念无意识地捏着自己重新变得干爽的手指尖,对于这个问题有些不明所以,与他对视片刻,不是很想回答。

  周逸风微微蹙眉,沉声道:“还是说,他跟你一起待久了,已经喜欢上这种感觉?”

  云念越听越嫌烦,不过看在周逸风刚才帮自己擦手的份上,没有生气,好心劝道:“你不要白费力气了,他不会跟你回去的。”

  说完,就看到周逸风当着他的面接了个电话,然后淡定地站起身,转过脸来看着他,不紧不慢地说道:“等了他这么久,现在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见见他。”

  云念愣住,过了好几秒,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等了这么久都没有把周行砚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