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黑暗之后,风晏睁开了眼睛,他动了动手指,感觉到温热,偏头看去,倒在自己身边的凌然也醒了过来。
他环顾四周,屋内横着数十个修士的身体,须臾他们也悠悠转醒。
握住那上古神兵的刘长老抬起头,那神兵在所有人的目光里化作尘烟,消散在空气中。
风晏顿时明白了,那神兵应当是肃雍仙尊或者沈澈的兵器,记录了他们的生平,在他们同归之后,带着记忆落到了秘境最深层。
现在尘封千年的真相被揭开,那神兵完成了它的使命,便安心去寻主人了。
真没想到一千两百年前的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的。
无论是沈澈和肃雍仙尊,还是千年前的他和凌然,都想要追查修真界爆发心魔的真正原因,但他们都失败了。
风晏握紧了凌然的手,默默地想着:这次,他们会成功么?
不管未来如何,他们总归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比如吸取气运的大阵,最初是由潜星门长老朱陶做出来的。
恢复记忆后,他和凌然都默契的对当年之事只字不提,现在也该好好复盘一下,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更有用的线索。
修士们醒了以后,先是看见刘长老手上那上古神兵消失,再是缓过劲来,便开始窃窃私语。
“我怎么感觉好像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一千两百年钱的事情?但是具体的就记不清了。”
“你也做梦了?那个肃雍……”
“嘘!不可说!”
如今,当年发生的事依旧是修真界的禁忌,所以有人提到肃雍仙尊的名号后,很快便被警告了。
可是疑问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不可能再拔除了。
前面的刘长老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沉默片刻便起身道:“只是镜花水月的一场梦罢了,向来是秘境故作玄虚,我们走。”
风晏听到凌然的嗤笑:“倒真会找理由。”
接着凌然问:“阿晏,你还记得么?”
风晏点头道:“自然,但是听那些修为较低的修士所言,他们只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梦,而且印象模糊,记忆不清。”
凌然拉着他站起身来,跟在刘长老身后往外走,“就是不知道这个刘长老记得多少了。他这个元婴后期放在千年前,实难成为总部长老啊。”
风晏并没有因此轻看这位长老。
千年前不说化神遍地走,中等以上的宗门几乎都有一位以上化神期大能坐镇,而天才遍布的四大宗门和执法盟总部,大乘期也不算少见。
后来那些所谓的天才都陆续凋零,如果不能飞升,修为又无法寸进的话,什么境界都抵不过岁月的流逝。
他和凌然,也卡在大乘初期很久了。
在他们走出院子的瞬间,这座院落像那把神兵一样化为了尘埃,看不到丝毫踪迹。
就像是沈澈和肃雍仙尊,曾经的风晏和凌然一样。
后世根本看不到一丁点关于他们的只字片语,由四大宗门和执法盟一同书写的修真界正史,一向如此。
粉饰太平罢了。
而后世同样没多少人知道朱陶,恐怕也是因为肃雍仙尊他们的事,既然肃雍成为了禁忌,那么镇压肃雍的英雄,即便在当时人人敬仰,写在记载里后,仍然会因为肃雍,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执法盟副宗主。
这可真是成也肃雍,败也肃雍。
就算费尽心机让肃雍仙尊成为修真界的罪人,自己也没落到一点好处,他创造吸取灵力的法阵,也没有飞升。
执法盟副宗主若是飞升,必定是要昭告天下普天同庆的,但显然,沈澈和肃雍仙尊死后这一千多年里,修真界未有一人飞升过。
这样的人,又真的配得上飞升成仙么?
朱陶这一生究竟是图什么?
他要是活到现在,会不会被气死?
“阿晏,你在想什么?”
在凌然的声音里,风晏逐渐回神。
海底不再像之前那样黑暗,众人都看到了来自头顶的细碎的微光,便跟着两位长老向上走,回到了雪原的冰面上。
此处已是问天机的尽头,一路无所收获的众人听从了两位长老的建议,掉头走出冰原后,重新选择一个方向再次出发。
风晏回头望了一眼和梦中没有区别的冰天雪地,看向了凌然。
他说:“我在想,千年前,你离开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然微微一愣,尽管他也觉得是时候该和风晏讨论一下当初那些事情的疑点,但风晏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他略感惊讶。
他自然明白风晏所说的“离开之后”,是说他们在山洞分道扬镳之后。
“之后,我找时间又去了一次那个山洞,发现梁长老也不过是替人办事,那幕后黑手应该是抓住了他的把柄,才让他不得不听命于对方。而且为了不被蹲点,他们每次带人去做实验,中间相隔的日期都是不固定的。”
风晏思索道:“与我所查到的相差无几。”
凌然点点头,接着说:“那些罪犯要么是被判处重刑,根本没有活路;要么是心魔已深,早晚要死;要么是身受重伤,不用药吊着马上就会见祖宗。”
“总之,都是突然死了也不会被怀疑是非自然死亡的一些人。而且他们的修为都在元婴以上,修为低的还不要。”
“我曾想着跟上去看看,但里面有镇灵法阵和镇灵石,当时这些东西还没有在修真界出现过,我只听你提起过几句,但你也没说过这东西威力如何,我怕暴露自身,便没有深入查探。”
风晏联系到方才附身沈澈知道的一些事,与凌然四目相对道:“执法盟总部的副宗主,从未有请辞的先例,朱陶当时已不在执法盟,只可能是已经死了。”
“但他死后,大阵还在继续,说明有人继承了这吸取气运的‘事业’。我在意的是,化神中期的修士,活个两百年总是不成问题的,他为什么死得如此之早?”
“莫非是继承他事业的那人杀了他?”凌然摸着下巴,“能干出吸取气运这种事的人,在得知有这个东西存在的时候,就已经无法容忍要和别人共享了吧?”
他啧啧两声,又讲回之前的事:“后来我听闻你被诬陷勾结魔修,施以鞭刑,气得发昏……想去看你,但那时总部戒严,别说我,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总部里大部分人都没有你我修为高,可架不住他们手段多。”
“没过几天,执法盟突然对外宣布,你勾结魔修背叛执法盟,人证物证俱在,已是确凿事实,要择日公开行刑。”
风晏皱眉道:“什么?那时我虽被总部监管,但事务还是由我亲自处理,执法盟就算不可理喻,也没有到朝令夕改的程度。”
凌然看着他苦笑:“我当时也猜到,总部可能是以此为饵,引我上钩,可是……”
“那毕竟是你,我不能不去。”
因为是风晏,所以明知前方是为他精心设计的陷阱,是龙潭虎穴,是非常有可能不能活着回来的深渊,他也要去。
风晏一时语塞,“你……”
他又有什么立场说凌然愚笨呢?
换做是他,他也会去,就像知道劫法场不可回头,九死一生,他还是做了。
凌然一向不会让两人之间的氛围变得沉重,他捏了捏风晏的腰,“我为你跳陷阱,你为我劫法场,咱俩啊,半斤八两。”
“说起来,当初小书童读那话本的时候,我说,执法盟总部的法场,不是什么人都能劫的。谁成想我们还真干过这种事。”
风晏无奈地笑笑。
那仙尊和魔尊的话本也不知都是谁写的,竟把他们二人的故事讲了个大概,除去一些细节,大方向上倒是一点都没有错。
谁又能想到,之前看话本时一句无心的玩笑话,竟然是千年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我也不是真的傻,明知道总部是故意放出消息,就为了钓我,还不做任何准备。”
凌然笑得狡黠,“去之前我就吩咐了十几个魔修,若是三日后我没有回来,就把信送到所有执法盟总部高层手里,信里写了我们调查发现的梁长老和山洞实验这些事。若是我死了,可拆开信封,将上面所有内容誊抄上千份,发往天下所有宗门和执法盟的分司。”
“此外我还吩咐他们,若是这些信件,最终被执法盟认定为谣言,那便把实验所在的那个山洞,连同山体地下,全都炸平。”
“这样,即便我死了,梁长老也没什么好果子吃,那山洞更是不能再做实验,执法盟对罪犯的看管也会更加严格。幕后之人就算没被调查出来,他想再找个地方,再找修士来做实验,也是难上加难了。”
风晏垂眸笑了,“我亦是如此。”
“我们分开后,我又去河晏村大阵那里查探了数次,在发觉局势不对后,便在那里设下了能摧毁整个阵法的符咒。若我连续一个月没有去收回符咒,那它们就会毁掉大阵。如此大的阵法,重建需要花费数十年。”
“被梁长老告发勾结魔修之前,我也托了人,若是我因此身亡,我查到的一切都会以信件的方式传回春和山,也传到宗主的案前。之所以没有传信其他高层,是因为我认为当时的高层里,唯一可信的,只有宗主。他是个合格的宗主。”
即便他和凌然都死在由宗主下令的、无穷无尽的追杀里。
风晏想到此处,叹了口气:“只可惜我们当时提早准备的一切,还是没能阻止那幕后之人。春和山也在不久之后消失,失去了四大宗门的地位,被潇湘山取而代之。”
“不知是否是因为我寄出的那些信件,让他们成为了新的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