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下意识就觉得傅安时会搅局,于是提前开口道:“这一路回去确实不便,想必傅安时也不会阻止,对吧?”
“当然不会,”会意一笑,傅安时抢先一步抓住了夜云赫的手臂,暗暗使了劲,“不如还是我来送你吧。”
上臂传来捏骨的疼痛,夜云赫瞪了傅安时一眼,面容因为疼痛和愤怒而不自然地扭曲着。咬牙切齿地道:
“你这气场太大,吓到我家小狐狸了。”
缩在衣襟的里小家伙还很配合地低唤了一声,团着的身子微微发抖。
“还是我来吧,”许璟之见状赶紧将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傅安时拉到一旁,自己扶住了夜云赫的胳膊。
于是在前往夜云赫所在青龙峰的路上,前面是夜云赫被许璟之搀扶着,一瘸一拐装模作样的身影,后面是傅安时冷眼追随亦步亦趋的身影。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夜云赫还不死心地想邀请许璟之入内。
“亥时四刻的门禁,”傅安时站在距离两人数丈外的地方,冷冷地说了一句。
闻言,肩膀明显一抖的许璟之立刻向夜云赫告辞,转身就往傅安时身边走去。
待许璟之从身旁走过,傅安时仍旧看着那个迟迟不愿进屋,一脸怨恨地盯着自己的夜云赫。
他勾了勾唇,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容后才悠然转身,跟上了许璟之逐渐加快的步伐。
“敢跟我抢人的,你还是第一个,”夜云赫眸中有红光闪动。
原本在他脖子上装项圈的小黑蛇忽地活了过来,顺着夜云赫的身子就滑到了地面,然后一路尾随傅安时而去。
缩在怀里的胡九儿探出头来,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替傅安时和许璟之抹了把汗,但他此时也是自身难保。
说到底都怪许璟之,竟然这么轻易就把自己送给了这魔头。
胡九儿心里还在埋怨,突然就被人从温暖的怀抱里揪了出来。春日的夜风冷飕飕的,让它不禁蜷缩着打了个哆嗦。
被拎到与夜云赫视线齐平的位置,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盯着自己的夜云赫。胡九儿在那双深邃的黑眸中看到了腥红的颜色,身子不禁抖得更厉害了。
“现在我们该谈谈你的问题了,”咧开嘴,夜云赫的笑容都充满了侵略性,仿佛下一刻就要把眼前的小兽撕成血肉。
返回弟子峰的路上,傅安时默默地走在许璟之的身侧,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反倒是许璟之自己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沉默,禁不住问道:
“你为何总跟夜云赫过不去?”
夜风带着凉意,从微开的衣襟钻入,许璟之伸手拢了拢外袍,却似乎并不能真正阻挡这种侵袭。
傅安时从储物空间里拿出一件天蓝色的披风,把许璟之轻柔地包裹起来。
就在许璟之以为傅安时会像离晏那般搂过他的肩膀,或者至少并肩而行时,他又得体地拉开了距离。
低沉的嗓音响起,傅安时看着前方似乎没有尽头的弯曲山路,说道:“我只是不想看你为难。”
抓着披风的手指收紧了些,咬着下唇,这个答案让许璟之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想要问傅安时,为何要对只有数面之缘的他这般照顾。
但他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因为无论答案为何,他都可能让自己陷入更加尴尬无措的境地。
傅安时不是离晏,他不应该也不能够在他的身上去寻找离晏的影子。这样做不免太可耻了些。
两人就这般沉默着回到了住所,许璟之长舒了口气,将身上的披风还给傅安时,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不早了,璟之先去沐浴更衣吧,”接过披风收好,傅安时很自然地说道。
“沐浴?!”反倒是许璟之像只被惊吓的鸟儿,神情是不自然地惊慌。
他看了眼角落那被屏风遮挡着,却还透过缝隙若隐若现的浴桶,脸颊一红。以往都是一个人居住,倒是忘记了沐浴更衣这茬。
若是旁的男子也便罢了,但同住的是傅安时,这让许璟之觉得十分别扭。他想了想,说道:“我在练习清水诀和除尘诀,就不洗了。”
在桌旁坐下,手脚有些慌乱地拿过桌子上的茶杯。给自己斟茶掩饰尴尬时,还因为手抖把茶水洒出来一些,桌布瞬间留下了一滩水印子,沿着某个方向缓慢延伸。
“既是如此,那我便先沐浴了,”知道许璟之定然会害羞的傅安时,对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
房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就连窗户外吹过的山风似乎都在此刻停歇了。低头喝茶的许璟之能够清楚地听到脱去衣物时,布料之间摩擦的悉索声。
心脏莫名其妙地就开始加速,他越是刻意不让自己去听,那些声音仿佛就离他越近,越发清晰。
紧接着是细细的水声,哗啦啦地在房间中环绕不去。
鬼使神差地,许璟之忍不住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屏风上映着傅安时赤裸上身的影子,宽厚的肩膀,结实的轮廓,显露无遗。
透过屏风中间狭窄的缝隙,他还能看见那沾满了水珠的光洁肌肤,还有肌肉微微隆起的弧度。
一阵口干舌燥,许璟之连忙别过脸,重新低头看着手中的茶杯。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他连忙伸手去抓茶壶,想要给自己倒杯水灭灭火。
手腕禁不住颤抖,壶嘴和茶杯之间碰撞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听到响动的傅安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询问了一句。
“没什么,”许璟之反射性地放下茶壶和杯子,然后起身,“我出去走走。”
双手趴伏在浴桶的边缘,傅安时看着许璟之急匆匆开门离去,没入夜色之中,眸中的目光变得晦暗不定。
现在的许璟之与当年的阿辰在性格上还是有不少区别的。也许是过去十几年生活环境的原因,许璟之显得拘束、畏缩和自卑。
这样的许璟之也让他感到更加心疼,恨不得永远抱在臂弯中好好呵护。只可惜,许璟之总是一次又一次地推开他,甚至不惜……
思及此,傅安时痛苦地合上了眼,睫毛轻颤着,那是心中无法抑制却又难以宣泄的痛。
屋外,走出居所的许璟之,站在半山腰吹着迎面而来的山风,此刻倒是半点也不觉得寒冷了。毕竟他现在身上就跟点了把火似的,热得难受。
褪去外衣的傅安时变得更像离晏了,举手投足,身形气场,全都如此相像。
看着那结实的胸膛,许璟之脑海中浮现的,竟然是离晏闭关前,那近乎疯狂的夜晚。
双手环抱自己,许璟之闭上眼睛,死死地抓着手臂,仿佛只要这样,离晏曾经留在自己身上的温度就不会消散。
许璟之不知道离晏现在如何,也不知道他何时才会出关,更不知道待他出关后,自己又该怎样去面对他。
一股说不出的恐惧袭上心头,许璟之整个人都在发颤,他只得把自己拥抱得更紧一些。
忽地,一件披风落在他的肩上,是那件天蓝色的披风,再度把他包裹起来。
“山中夜凉,回去吧,”是傅安时沐浴完毕出来了。
点点头,许璟之没有说话,只是听话地往屋里走去,甚至没有抬头看傅安时。
进屋前,傅安时回头看了眼庭院外某处幽深的树丛,眼中闪过杀意。一股无形的气劲如利刃击射过去,却只传来了落叶枯枝被击碎的声音。
“哼,跑得还挺快,”傅安时冷哼,指尖凝聚灵力在虚空中画出数十个金色符文,分别落于屋子的四周,形成一个防御阵法。
这天夜里,许璟之做了个梦。他梦见离晏一如既往地亲吻和拥抱他,梦到了比那夜更加疯狂肆意的纠缠。
就在他以为他和离晏还会如从前那般的时候,落羽辰出现了,只是一个微笑,一个呼唤,便将离晏从他的身边带走。
无论他如何挽留、如何叫喊、如何追赶都无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离晏,不要,”在梦中呢喃的许璟之哭了,泪水在睡梦中沿着眼角滑落,在枕头上晕开一片潮湿。
被许璟之之前的梦呓与不安吸引的傅安时,走到床前遇见的便是这样一句话,一滴泪。
仿佛被谁狠狠掐住了咽喉,傅安时觉得心疼得有些难以呼吸。原来他都已经成为许璟之的梦魇了吗?即便是在睡梦中,都想要拒绝他。
迟疑了片刻,他还是俯身,将始终无法睡得安稳的许璟之拥入怀中,紧紧地。
蹙着眉头,呓语不断的人渐渐平静了下来,呼吸也变得均匀,似乎终于停止了梦魇,熟睡了过去。
前一刻还在绝望中追逐的许璟之,像是被人从痛苦的深渊里捞了出来,紧紧抱在怀中。
那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是如此地熟悉,瞬间就将他心中的不安都驱散了。他本能地伸手圈过对方的腰际,把自己埋进更深处。
前半夜的许璟之睡得很不好,焦躁不安,但后半夜却是沉沉睡去了,无比安稳。
等他再次睁开眼时,天已经大亮。窗户外的日光落在床榻上,锦缎的被褥泛着耀眼的光泽,甚至有些刺目。
许璟之下意识地摸了一把旁边的位置,空的,被褥也是冷的。
昨夜到底不过是个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