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崔二楼没想到的是, 沈羿却是丝毫没顾及那根银针,长剑直直刺入对方的胸膛。

  “嘶,你、你竟然……”

  这句话没能完整说完, 崔二楼的身体就被剑刃穿过,钉在石壁上。

  鲜血从齿缝中流出,幸亏他及时催动了自己身上的护身法内功,使剑锋偏离了一寸,才没有伤到致命的位置, 否则他现在早就成为一具尸首了。

  沈羿怎么与他想象中的不一样?本以为是个冷静的人, 私底下却这么疯!

  该不会是被那个魔君同化了?

  “匣子给我。”沈羿冷道。

  崔二楼有气无力:“你要匣子有何用?你的心肺已经被我的毒针刺入, 这上面涂的毒素一旦入体, 就无药可解。”

  这是取自万毒之地绝情草上的毒素, 哪怕是华佗在世, 也无力回天, 此针已经没入沈羿胸口一寸,不能再有得救的机会。

  能连带沈庄主一起死, 也算值了。

  “是么, 你瞧。”

  沈羿缓缓拔出银针,掀开了衣襟。

  崔二楼看清了对方衣襟内也有一个匣子,上面刚好有一个针刺进去那么大的孔。

  沈羿面无表情:“这是我装暗器用的匣子, 刚刚好就在左胸的位置,抱歉, 我并没有中毒。”

  “你……你!”

  崔二楼没能说出完整的话,就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来。

  沈羿看在眼里, 仍是未拔出剑:“现在你可以好好跟我说说, 天工阁如此重要的宝贝放置的位置,你为何会知道得那般清楚?”

  崔二楼咽下一口血沫:“谁说我清楚了, 我那是凑巧发现的。”

  沈羿:“凑巧发现哪里会如此清楚此物是个宝贝?快说实话,还有一点,你拿着这个匣子,是准备给萧柄,还是自己留着?”

  崔二楼:“要不,你猜猜看?”

  沈羿悄悄将剑拔出一寸。

  崔二楼脸色青了几分:“沈庄主,你对着我这张熟悉的脸,也能下得了如此狠手吗?”

  沈羿:“你是你,他是他,你即便是顶着裴擒陌的面容,本质也代替不了他。”

  话音落下的一刹那,地面突然开始剧烈的震动。

  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巨大的颤动几乎让他二人站不稳,插入胸腔的剑刃几乎要了崔二楼的命。

  “估计又是西辽教的人把天工阁的某处给炸了,那帮人真是……呃!”

  沈羿听崔二楼话到一半,突然这暗道内的机关像是失了控,嗖嗖弹射出数枚暗器,崔二楼的手臂当场被暗道的箭矢射中,血迹从雪白的布料渐渐蔓延而出。

  情急之下,沈羿只得先拔出剑自保,可与此同时,那胸口和手臂同时受伤的崔二楼直接从暗道口失重掉了下去。

  他无暇顾及此人,长剑翻转将眼前暗器抵挡开来,等眼前的危机解除后,才低头朝门外一看。

  崔二楼的身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糟了!

  沈羿单手背着剑正欲一跃而下,下方就传来熟悉的西辽教教主的声音。

  “还没找到萧睿吗?”

  萧柄从视野盲区负手走来,棱角分明的面容比上次分离之前多了些变化,脸颊上不知何时添了道狰狞的疤,说话也听上去冷酷了许多。

  “还没有,教主,我方才抓来几个傀儡师询问,他们都说少主进入了某个暗道,可能凶多吉少了……”身旁的下属说到一半发现教主的脸色不对,讪讪闭嘴,另一位下属道:“我们的人已经折损了大半,若是再继续找下去,恐怕损失会越来越重。”

  话音未落,又有一声音浑厚之人道:“你们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教主,我一定会帮您把少主找出来。”

  沈羿认出声音浑厚的就是曾经将自己打下山崖的阿般若,距离上一次被对方打下山崖已经过去将近半月,对方的外貌仍是那般不堪入目,古怪得很。

  萧柄看上去有些头痛,捂着自己的额头的时候,眼皮还不自觉上抬。

  这一抬,沈羿慌忙躲起来,只改成偷听,忽然听萧柄接着道:“若不是萧睿贪玩非要出去,也不会被那裴擒陌抓到,我本没那么想杀了那魔君,现在一看,是非杀不可了。”

  “教主,若遇到了那沈羿,该如何应对?”

  “杀。”萧柄淡淡地。

  “真的要杀了沈庄主吗,我们当初费劲千辛万苦,不就是要将他带回来,教我们武功吗?”

  “只有沈羿出事,才能引出裴擒陌与我对决,等沈羿一死,裴擒陌主动送上门,我会用我毕生所学亲手杀了裴擒陌,为萧睿报仇。”

  “……”沈羿听闻他的话,手指不自觉蜷缩在一起。

  萧柄真的打算杀了裴擒陌?

  而且,引出裴擒陌为什么非得杀自己不可,说不定随便抓一个天罡宗下属也能引他出来呢?

  正想到这,忽然听见萧柄高声道:“上面似乎藏了位朋友啊。”

  一把飞刀扔了上来,刚刚好擦着他的衣襟而过。

  沈羿衣袖被划破,原本的端庄气质被破坏了大半,心中暗骂了一句,只得翻身而下。

  萧柄看见挡住他去路之人,讶异道:“沈羿?真是巧啊,没想到居然在这个地方遇见你。”

  “我也觉得很巧,我本是追着崔二楼而来,不曾想他在途中忽然不见了。”沈羿手持长剑,语气平缓道,“萧教主可知道他去了哪?”

  “崔二楼?我方才命他在外面侯着,居然跑进来了吗?”萧柄转了转眼珠,“我虽不知道他人在何处,不过沈庄主找我们的崔堂主,有何贵干啊?”

  沈羿有些纳闷:萧柄竟然全然不知崔二楼进了天工阁?

  不对。

  方才崔二楼当时进入那个暗道明明是那般具有明确的目的性,绝对不会是凑巧进去,若无人指使,那只能是他自己的计划。

  莫非……崔二楼身上,有什么连萧柄都不知道的秘密?

  “沈羿,我本愿意与你在此长谈,可惜时不我待,裴擒陌将我儿抓走的事想必你也已经知道了,我不愿意将那魔头的过错安在你的头上,但是你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的起因在你。”萧柄拔出腰间长刀,“你既然来了,就让我和我的下属一起送你去见阎王罢。”

  沈羿瞥了他一眼:“现在不是你我二人对决的时候,一旦打起来,天工阁的人必定会知道我们的位置。”

  萧柄道:“的确不是时候,可若放你在我眼前溜走,那我该怎么去面对萧睿呢,我总得找个办法引来裴擒陌,替他报仇罢。”

  沈羿目光在那些西辽教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一名宗师级高手,一名一流高手,二十余二流高手。

  胜算不高。

  还是先跑了再说。

  沈羿转身,说走就走,萧柄怒不可遏的声音顿时从身后传来:“你……哪里走!”

  可不管萧柄怎么追,沈羿仍是连踏三步,就及时躲过了他的投掷过来的暗器。

  现在天工阁的人正在到处找他们,若是他们在此打在一起,很快就会被陆笙歌发觉,派人将他们一网打尽。

  有交手的时间,说不定他早就能找到崔二楼或者李浮尘了。

  他窜进某个暗道,正转角时,眼前忽然冒出了个人。

  一个道士。

  道士旁边还带着一个青年。

  沈羿与对方相互沉默了一会,最终不约而同喊出了彼此的名字。

  “李道长?”

  “沈庄主?”

  “师父!”

  沈羿万万没想到自己逃命路上会遇到李浮尘和秦不悔,先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

  萧柄果然已经追上来了——

  沈羿也不想多说,慌忙拉着李浮尘和秦不悔的手就按照对方走来的方向跑,可是李浮尘显然被他弄晕了:“沈庄主,你走这么快作甚!身后有阎王追着你不成!”

  沈羿:“先走,等走了之后我再跟你详说!”

  他们几人就这样走出去,谁知下一刻,一个大斧头突然冒出来砸在他的脚尖前方。

  沈羿隐隐蹙眉,紧接着,萧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庄主,你别想跑了,乖乖束手就擒吧!”

  李浮尘吓了一跳:“身后的人是谁啊,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秦不悔:“师父,要不我们一起合力把那些人赶走?”

  沈羿:“他们不是泛泛之辈,若是轻易就能赶走,为师也就不用拉着你们跑了!”

  可走到半路,李浮尘被身后的人纠缠烦了,沉不住气道:“是天工阁的人么,怕他们作甚,贫道来替你将人赶走!”

  说罢,就已经拔剑转身,与追在身后的萧柄的长刀交缠在了一起。

  剑影重重,刀光闪烁,二人生生过了三招,才看清彼此的面容。

  “李道长,居然是你?上次的雾气没能杀了你吗,你现在居然还来趟浑水!”萧柄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是你!崔二楼和你是一伙的?”李浮尘惊愕不已。

  若说起李浮尘,他与西辽教的渊源也是颇深,先是帮梅花剑庄赶走西辽教堂主崔二楼,后来又被崔二楼引到危峰兀立的雾中,险些丢了性命,现在又与萧柄在此对决。

  虽说这是个了结恩怨的好机会,可是沈羿不想让这两人在这里打个昏天黑地,现在他们几个一起在这满是疮痍的天工阁打架,只会引来更多陆笙歌的手下。

  “师父,我看李道长打得尽兴,不如我们去帮忙?”秦不悔在他身旁小心翼翼道。

  沈羿:“他现在尽兴,待会就要哭出声了,你要不要数数敌方来了多少人?”

  这话也传进了李浮尘的耳朵,他分心大致瞧了一眼,竟有三十余人一起持刀而来。

  若只是杂碎,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可是单凭感受,他就已经发觉那些敌人个个脚步稳健,不是寻常下属,而且那些人并没有让他们一对一决斗的打算,所有身躯一拥而上。

  这像话吗?!

  武林高手对决,哪有以多欺少的道理!

  正想抽身离开,岂料萧柄的刀缠绕住了他的剑,若要离去,只能舍弃兵器。

  性命攸关之际,一道赤刃飞来,逼退了萧柄和其余西辽教众人。

  “李道长,别打了,快跑!”

  沈羿高声说罢,就带着秦不悔飞身遁走。

  李浮尘见状,也沉着脸收下长剑跟上去:“……罢了!”

  西辽教众人自是在身后穷追不舍,可最后仍是没能追上李浮尘的脚步。

  不仅他,就连沈羿和他的徒弟也不见了。

  萧柄咬牙切齿,额头青筋暴起。

  不抓到这些人,他这辈子就无颜再面对这些手下的西辽教兄弟了!

  ……

  与此同时,漆黑的暗道内。

  沈羿与另外二人盘膝而坐,等外面的追兵彻底走后,才问:“你二人是如何相遇的,又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李浮尘:“我本是被那崔二楼骗去一处山林,那个地方到处都是悬崖陷阱,山中雾气弥漫,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逃出生天,恰巧在那时遇到了你一个梅花剑庄的弟子。”

  顿了顿,又补充解释:“是你那个三弟子,张天策。”

  沈羿听到张天策的名字,内心又不可避免地感到刺痛。

  洞内太黑,秦不悔看不出师父脸上落寞的表情,接着道:“弟子也是收到了天策的信件,说师父不告而别,小师弟也不见踪影,这才特地赶过来帮忙,谁知天策路上与李道长走散,倒让我遇见道长了。”

  李浮尘:“说来那个张天策也去找你了,不知道找到你没有?”

  沈羿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转移话题:“你们还没说是如何找来这的。”

  秦不悔抢先一步答道:“说来也奇怪,之前一直都没有打听到师父的任何消息,可就在几天前,江湖上忽然多出了天工阁将您掳走的传言,再后来,我们就一起找到这了。”

  李浮尘一拍大腿:“到了这里,我才知道居然有多方势力想要一起争夺沈庄主你,话说回来,我实在是好奇,那裴擒陌想要掳走你无非就是因为好色,可陆笙歌想要掳走沈庄主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该不会也是好色罢?”

  “……”

  沈羿从未与任何人说过自己与天工阁的渊源,这件事只有陆笙歌和裴擒陌知晓个大概,若一股脑说出去,恐怕会惹来不少的非议。

  虽说他也不是特别在乎自己的名声,但是凡事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这些秘密会在某一天被人公布出来,也最好不是现在。

  李浮尘见他不语,正要追问,忽然就在这时,他听到轰隆一声。

  是墙体碎掉的声音。

  再往前一看,竟然是暗道内的石壁被人破开,一束着高髻,身着蓝衣,相貌倾城之人从碎石中走出,直接越过被吓傻的秦不悔,直奔沈羿而去。

  男子嘴角上扬,邪魅性感,半跪在对方面前:“可算找着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