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听见声音, 低头一看。

  那睡榻上的少年果然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目光呆滞地望着他们。

  沈羿胸口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你……你醒来了?”

  他现在还记不起郭白鹭的名字,想了半天, 只能用“你”来称呼。

  虽记不住他的名字,但是心里还是有一丝印象,此少年确实是他的弟子,似乎还是年纪最小最受他疼爱的那个徒弟。

  郭白鹭瞳孔愈发清明,微微侧着身子坐起, 待看清那张俊秀的面容上缠着纱布, 才哽咽道:“师父……您怎么也受伤了……是因为救我所致的吗?”

  他的眼眶愈发泛红, 很快便落下两行泪。

  沈羿心中不忍, 伸手拍了拍他:“为师没事, 你不必担心。”

  郭白鹭哭着哭着, 就下意识地抓沈羿的腰肢。

  从以前开始他就习惯这样趴在师父的怀里啜泣, 就算现在的年纪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小,这个习惯也仍未改变。

  沈羿自然不会推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 心道此少年根骨绝佳, 性格又单纯乖巧,没想到竟会被恶人害成这样,那帮害人的畜生还真是惨无人道。

  “别怕, 为师一定会帮你报仇,医好你的双手的。”

  二人正在啜泣时, 身体忽然被身后的人不悦地扯过去环住。

  “沈羿,能抱你的人只有我一个, 对方就算是孩子也不行。”

  沈羿听闻此声, 叹了口气。

  裴擒陌的占有欲就跟画圈占领地的狗差不多,有些幼稚, 但这种孩子般的真诚也让他感觉不到有多生气。

  只是将腰上的手臂缓缓挪开道:“别闹了,你可是比人家大上十几岁,跟小孩子争这个,你也不嫌害臊。”

  郭白鹭这才发现师父身后还站着个人:“师父,这位是?”

  “这是我路上遇见的…同伴,叫裴擒陌。”

  因为道侣这种话是万万也说不出口,沈羿就只说了对方是同伴。

  郭白鹭听闻后,如晴天霹雳,瞪圆了眼睛。

  裴擒陌……裴擒陌……

  不就是那个魔君吗?!

  他开始难免想到这世上会有重名之人,但叫这个名字的,江湖中应该不多。

  应该没人想与人人喊打的魔君混为一谈吧?

  沈羿瞧见他脸色怪异,问了句:“怎么了?莫非,你们两个认识?”

  郭白鹭再次瞠目结舌。

  当年清鸿山峰顶他二人生死对决,他们这些弟子都在旁边全程围观的呀!怎么会说不认识!

  而裴擒陌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会不会暴露,抱臂从容地解释:“你师父为了救你从悬崖上坠落,摔伤了脑袋,所以忘记了一些事,你不必担心,我会帮他尽快恢复的。”

  郭白鹭如当头一棒,鼻头一酸,差点又哭出来。

  什么……师父居然会失忆!

  他以为师父只是摔伤了头,哪里想到现在失去了大部分记忆,而这个魔君知道事情的全部经过,定是心生歹念伪装成了另一副仁善的面孔,假意接近师父,有所图谋!

  见郭白鹭的眼眶越发发红,沈羿俯下身问:“你怎么了,你们真的认识?还是从前发生过什么?”

  郭白鹭:“我……”

  裴擒陌扯起了沈羿的胳膊:“从前他就知道你我二人是道侣,一时还接受不了自己的师父有断袖之癖,所以才会难受,罢了,你们二人现在的伤势都很严重,别说得太多了,回去好好休息罢。”

  沈羿心道原是因为这个,面对郭白鹭时有些尴尬,站直身子道:“关于这件事,为师恢复记忆后会与你好好解释的,你……你先别着急……为师下次再来找你。”

  沈羿以为弟子是真的接受不了断袖,便无颜在此多加停留,草草说了几句,就站起身与裴擒陌回屋。

  等他们走后,郭白鹭躺在榻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那魔君居然诓骗他与师父是道侣,道侣……他如何不明白意味着什么。

  可惜他现在双手残废没有一战之力,无法保护师父,而且,如果与师父说了这件事,师父又会相信他吗?

  ……

  长廊。

  沈羿的前脚刚踏出门,后脚便看向裴擒陌道:“对了,你可不可以帮我做件事?”

  裴擒陌饶有兴致地歪着头:“你想让我帮你什么?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若是想让我现在就帮你去给郭白鹭报仇,想都不要想。”

  他昨日才与西辽教那些人交过手,现在元气大伤,得修养调理一段时间,打不了架。

  沈羿抬起眼皮:“不是让你做这个,我是希望你帮我找来一些材料。”

  裴擒陌挑眉。

  沈羿解释道:“我想起了我曾经精通机关,会些傀儡术,所以想试着做一些东西,待会我列个纸条给你,你照着上面写的东西,试试看能不能一一帮我找来。”

  裴擒陌恍然大悟,语气戏谑:“原来是这样,只是我从不白干活,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才肯做。”

  沈羿微怔:“什么条件?”

  他看裴擒陌的眼神不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裴擒陌哈哈一笑:“这个我暂时还没想好,罢了罢了,条件就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来找你索要。”

  沈羿脸色被他戏弄得通红,转头回到自己的屋子,不再说话了。

  纸条列好后,裴擒陌从窗户挑了出去,不到两个时辰,真的将他说的那些材料全部找来。

  沈羿看着那一地需要的零碎之物,终于有些理解为何曾经的自己会被裴擒陌所吸引。

  此人不仅有本事,还有一片赤诚之心的人,一个武功高强又对他有求必应的人,他如何会不受感动。

  不过他主次分得清,没有过多将心思放在裴擒陌的身上,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先把傀儡做好,所以直到晚饭之前,他仍在捣鼓那些材料。

  裴擒陌盯着他手中的东西一点一点组合成了像“人”一样的物品,便好奇地凑到他的身边:“沈郎,我可以坐在这里看一会儿吗?”

  沈羿身体还有些本能的不喜欢别人靠近,但是却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僵硬在原地,道:“可以罢。”

  裴擒陌更加肆无忌惮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这个傀儡什么时候能动?”

  沈羿:“得到明日。”

  裴擒陌:“它现在不能动吗?”

  沈羿抬头:“你就这么想快点看?”

  裴擒陌温柔地握住他的手:“我猜这么多年,你一定没给别人看过你的技术吧,所以我呀,要当你制作的傀儡的第一个见证人。”

  沈羿被他这一番话搞得哭笑不得。

  “这个不是七岁小孩该玩的东西,等我哪天搭个小一点的人偶给你。”

  裴擒陌显然很不满,哼了一声:“走了,生你的气了。”

  说完,就真的站起身离开。

  沈羿只当他是在与自己撒娇耍脾气,就也没有起身去追,果然没过多久,裴擒陌就只身回来了。

  这次手里还带了一盆清水。

  沈羿淡淡扫了一眼,就又将注意力转移到傀儡上,正因为用脑过度有些神志不清时,腰肢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环住。

  沈羿惊愕地回头。

  裴擒陌:“你今日劳累,出了一身的汗,我帮你擦拭擦拭身体。”

  接着沈羿就感觉对方替他解了腰带,又将他的外衣褪下。

  “裴擒陌,我自己来……”

  沈羿不相信对方会在他受伤的时候直接乱来,就没来得及做太大的挣扎,等脖颈就传来湿帕子的触感时,生生被冰了一下。

  “嘶。”

  沈羿去抢那帕子,可惜话没说完,唇便被对方的手掌堵住。

  裴擒陌:“你若是不小点声的话,你的弟子可是要听见了,这两个屋子中间只隔着一堵薄薄的墙。”

  沈羿果真没有再发出声音。

  而他虽是没发出声音,裴擒陌的手中的动作却没停,每一步都像是能撩动着他的心弦,那脖颈后的湿帕子挪开后,取而代之的是裴擒陌的舌尖,顿时令他感到身体像是被一股激流划过。

  沈羿吓了一跳。

  就算曾经被裴擒陌调戏过几次,也全部都忘个精光,胸口和腰部都被人死死环着,他就像个婴儿一样蜷缩成一团,不知所措。

  裴擒陌听见他齿缝冒出几个变了味的音,忍无可忍,又俯身凑过去堵住了他的唇。

  沈羿本就感觉脑袋晕晕的,此时唇角被人肆意地扫动,眼底很快就溢出了湿热的水雾。

  在此之前,沈羿只把裴擒陌当成一个动动嘴说说的人,哪里想到对方实干这样凶猛,恨不得一口将他生吞下去。

  裴擒陌吻过他后,企图将他横抱起来。

  沈羿嘴唇上还感觉有些麻痹,此时耳边传来罪魁祸首的低语,令他整个身体都瘫软了,哪里还有抵抗的力气。

  可他还是推着对方的胸膛:“不要。”

  “为什么不要?我们以前经常这样做的,不用害怕。”裴擒陌哄骗着他。

  沈羿别过头:“我弟子会听见……而且,我还受着伤。”

  裴擒陌动作一顿:“这倒也是,容易伤到你。”

  沈羿感觉身体上的力道逐渐放松,以为对方就肯这样的放过他,便松了口气,谁知裴擒陌忽然在他耳边低低道:“你可以直接坐上来,我抱着你。”

  沈羿头皮立刻就发麻了。

  裴擒陌不满:“这你都不愿意。”

  沈羿连脖颈都泛起了淡淡的绯色,为难道:“我没有记忆了,没办法按照你的需求来,我不会。”

  裴擒陌浅浅笑道:“没关系,我教你。”

  沈羿再次感觉三观受到了猛烈的冲击,手脚都止不住地发抖。

  他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任凭对方真的将他抱起,朝睡榻的方向走去。

  沈羿不想让自己的道侣失了兴致,可是他现在真的过不去心中那道坎,就在对方将他抱起来的那一刻,他紧张地牵动了手上的丝线。

  千丝万缕牵动着那机关的每一寸,只听咔哒一声,那巨大的木傀儡忽然“站起来”,一拳砸了下来。

  这一拳不偏不倚砸中裴擒陌的肩膀,打完之后,木傀儡就身体散架倒了下去。

  沈羿也觉得情急之下防备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帮忙揉揉:“你怎么样,疼不疼?”

  裴擒陌无甚所谓地耸耸肩,挑眉道:“就跟一个八岁小孩一拳打上来的力度差不多,本座若不是考虑这是你的心血,早就直接将那傀儡打成齑粉了。”

  沈羿听了他的话,猛地抬起头道:“本座?”

  裴擒陌唇角一僵。

  糟了。

  沈羿哪是那么好糊弄的人,盯着他的目光逐渐发寒,又问了一遍:“你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会自称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