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欲成纨绔却为仙>第二十八章

  初春的杏花沾着晨露握在白生生嫩笋芽似胖嘟嘟小手指间,小小的蓝湛迈着哒哒的脚步举着那枝亲手折下的杏花,欢快的奔跑过庭院长廊,身后传来叔父蓝启仁无奈宠溺语声:

  “不可急行……,阿湛~,慢点、慢点,别摔了。”

  “我要把它给父亲。”

  娇娇的清悦似玉铃般童音,带着几许认真与欢喜回应蓝启仁:

  “母亲说父亲见了杏花会欢喜,阿湛采来杏花,父亲看了心里欢喜,病也会好的。”

  小小圆润的胖身子象欢快滚动的小藤球般远去,留下稚语童言却让蓝启仁眉目隐忧,语声带愁:

  “阿湛~,若有一日兄长……,你该怎么办?!”

  “若真有那日,有我们这么多叔叔护着,阿湛也定当平安欢喜的长大。”

  温若寒安抚的语声虽沉稳,却也带着几许愁绪,有眼睛的都能看见,兄长已然渐渐不能身起,去年冬时还犯了喘疾,虽是日日撑着精神,却也是一日不及一日,那个时辰,也只怕是早晚。

  每思及此,温若寒胸中都有种想一把火烧了莲花坞,更毁了云深不知处的戾气。

  不是兄长幼承庭训,被这见鬼的三千多条家规绑住,不得不往莲花坞相援。不是云梦江/氏子孙不成气候,同那见鬼的紫蜘蛛纠缠惹出事端,兄长也不会折损天命寿元。

  云深不知处终归是兄长与他亲人的家园,损毁不得。莲花坞却也因江枫眠对虞紫鸢的不闻不问用纸休书躲过去,徒留个半死不活的虞紫鸢还不能彻底弄死,让温若寒好生气闷。

  “若非这是兄长与我们的家,我也想烧了它。”

  蓝启仁眸色幽沉,斜睨着温若寒面上就快藏不住的恨色,以种与温若寒商量今晚吃萝卜还是莲藕般随意的语气道:

  “可我和你一样不能,不仅不能做,还得按家规条条约束自己和蓝氏子弟,这就是蓝家人的无奈。

  我们只能在合理规则中略做改变,却无法颠覆,因为那是蓝氏立身之本。

  就象当初我们小,吵着吃肉一样,兄长可以带我们下山去吃,看着我们吃,他自己却不会越雷池一步。

  再后来,便借着些许原故渐改了此例,才让涣儿他们不必日日茹素。

  仅此一例都那么难……,为让我们吃口肉都花了他好大心力,若不是、若不是……,我宁可这地方变为白地。”

  “启仁,你是蓝氏嫡传,青衡君的亲弟,这些话,日后还是埋在心里吧!”

  温若寒抬手轻拍蓝启仁的肩头,握紧后摇摇示意他收敛心绪,沉声道:

  “你是博闻广记风光霁月的蓝先生,我才是张扬跋扈肆无忌惮的温仙督,那些暴戾无道的事与想法是我的,不是你。

  若有朝你真恨极此处,纵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替你毁了它去,可好?”

  “好,我记下了。”

  蓝启仁回眸一笑,二人目光交汇,多少默契与心有灵犀尽在不言之中。

  这时,魏长泽持伞缓步而来,身上淡蓝衣裳少见的沾了几点雨迹,与他往日从容整洁的样子有少许不同,却让蓝启仁与温若寒同时心中一悸。二人几乎要同时抢出亭外,却不想斜里扑出个金光善挂在温若寒身上,气喘吁吁大叫:

  “蓝家的老头太坏了,兄长都病成那样子,他们还去逼兄长平了东平的事。东平死多少关兄长什么事,老屠不是带人去了吗?他们凭什么这样?”

  “到底什么事,让你慌成这样话都说不清了?长泽,你来说!”

  温若寒听及金光善之言,便知有事,不觉也着急起来,知晓金大宝宝是越急越乱,也懒得听他颠三倒四的述说,直接让魏长泽来讲还快些。

  ——毕竟魏长泽就是处置蓝氏对外之务,若有什么连蓝禅语也惊动的事,他自也当知。

  魏长泽是温良仁厚的性子,却不是没脾气的人,今次之事休说是金光善不忿,他都想掀桌子,因此话中也是带着三分怒气的:

  “东平城外有魇魔出现,四长老的孙子不听玄策(蓝氏内门弟子)的嘱咐冒然独身而往,结果被吞噬灵识不说,肉身也仅剩下根手指寻回。

  四长老因此联合五长老与七长老,非逼着青衡君亲自出手收伏魇魔,明明聂宗主已一力应下,带着兰陵金氏与青城越氏的修士前往,可他们……”

  “不知死活!”

  温若寒面上绽开狰狞冷笑,所立之处以他足下之地为点,似涟漪水波般迸裂无数细细裂隙,语声森寒似嗜血猛兽将择人而噬:

  “他们当真以为咱们都是死人,可以容他们欺到兄长头上?”

  不同于温若寒他们的暴怒,穹室之中那病骨难支,勉强倚坐起身的蓝禅语却语声温和,边用手轻轻拍哄缩在他怀中吓坏小兽般的蓝湛,边斜睨着跪在床前的三位白发长老,仿佛不过闲言似轻语:

  “我是快死了,而涣儿也确仅有十二还未成年,少主老奴的,确也是好欺。

  只是,几位长辈也别忘了,我蓝禅语只是快死却还没死,即便我今日便如了几位的愿,却还是能让几位随殉我的。

  启仁好拿捏,长泽脾气好,我素日也宽仁太过纵了你们,可谁要敢欺负我的儿子与兄弟们~,你们可以赌一下,蓝氏家主化为凶尸撕了几个人,会不会很好玩。”

  蓝禅语话声不急不徐,温和绵软的姑苏口音象山间温柔且无声流过青石的甘泉般清冽,却让几位长老抖得象赤足行于薄冰上旅人般无措。

  温若寒几人冲入穹室时,入目所见的便先是曾被小阿湛握在手中要送给蓝禅语,如今却落在地上凋零得一地残瓣的杏花,以及伏首跪在蓝禅语榻前抖若筛糠的三个白发长老。

  温若寒也不管那三人是何意,直接越过立在蓝禅语面前,气喘如牛却犹紧张问道:

  “兄长可无恙?”

  “我无事,只湛儿吓坏了。”

  蓝禅语怜惜的抚着小阿湛的发,将窝在自家怀中不肯离开的小身子轻轻揽紧,安抚着孩童那颗惊魂未定的心,抬目迎上温若寒关切目光展颜一笑:

  “放心,我无事。蓝氏的家主还是我,就没人可以欺到你们与湛儿他们头上,他们也不行。”

  虽是病中,亦已发成霜雪,可蓝禅语的展颜一笑依旧可令青山折腰,春风醉倒,仿佛他如今并非随时可逝的病人,依旧是年少成名,雅正端方,皎皎似月,芝兰玉树的少年青衡君。

  “兄长……”

  蓝启仁眸中隐泪,跪在榻前,将头放在蓝禅语膝上,轻语:

  ”启仁无能,居然让……”

  “不关你事,是我这家主宽仁太过,让人忘了分寸是什么。”

  蓝禅语轻叹阻止蓝启仁的自责,伸手抚过蓝启仁的面颊,平淡而不容置疑的道:

  “家主辞世,依例可以特允相殉的,如今,便有劳几位长辈。若还有意的,阿仁也不妨报上来,到时兄长一同带走,也免得地下日子无聊寂寞。”

  蓝启仁进来见三人跪在兄长榻前,便知这三人让兄长动怒出手把人定住,再听蓝禅语如此言,便知这三人命数已定,不觉面上透出几许笑来,心中暗忖:

  ‘蠢,当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惯得你们。竟然忘了,大哥曾在云深不知处中大开杀戒,那血渗之入地,兰室门前的青砖如今尚有遗迹。

  你们以为大哥如今病重可欺,便想着兴风作浪,这下老命老脸赔干净了吧?’

  蓝氏活殉,了解一下!

  相随于后的魏长泽放开扶着金光善的手,抖腕以缚仙索绑了三人拎出门去不提。

  反正依蓝氏某位先祖订下的例,家主有权在辞世时将些尾大不掉的、不尊厚颜的、害族败家玩意们活殉,也算全了蓝氏颜面,给他们最后的体面。

  三位长老原是想着蓝禅语命数将尽,借势以“大义”挤兑一番,也好为自家晚辈谋划谋划,毕竟“挟天子以令诸侯”这种事原也不少见,蓝涣还小,总得倚靠他们这些长辈才是。

  未料,话还没说几句,小蓝湛握着花枝便跑了进来,四长老借题发挥便要拿小蓝湛开刀逼蓝禅语。却未料本已油尽灯枯连坐起身都费力的蓝禅语,只挥手间便将三人丹田击破跪伏难起,连告饶移身也免了,就此定下活殉。

  这算不算是最悲摧的“偷鸡不成蚀把米”呢?!

  无论如何,活殉事出,那些云深不知处中暗暗蠢动的又都尽伏潜藏。

  也许真的是让蓝禅语素日温和表面给迷惑,居然忘了,当年这位承位时虽年少,却是踏着尸山白骨,提着滴血长剑成为家主。

  ——所谓宗族,所谓权力,揭开外面华丽面纱,内中都少不了野心与争斗,就算是世称以礼义传家,雅正为训,为仙门百家之师的姑苏蓝氏亦然。

  青灯古卷也未能困住伽蓝入世心,不过世规俗法镌刻于石,又怎平得人心野望?

  蓝禅语对这此实在太了解,才会果断出手,以免污了小阿湛的眼,他是蓝氏的的家主,亦不仅是家主,他还是小阿湛与阿涣的父,是启仁他们的兄。

  只要他蓝禅语还有一口气,就不能容许旁人欺凌他的兄弟和儿子,谁也不能。

  所以,蓝禅语递给温若寒本册子,淡淡的象在说今晨的雨淋湿了窗前的芭蕉一样:

  “若寒,你陪启仁和长泽一起,把册子上的依规矩处置了吧!我这家主啊,爱热闹。多带几个,免得下面太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