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耽美小说>欲成纨绔却为仙>第八章

  蓝湛未曾料及,自家将辞时,唯一在畔的居然是与魏无羡有些芥蒂的聂怀桑,他对怀桑并无恶意,反而感其救回魏无羡之举,虽是觉得冒昧了些,却终是仗着方才相扶之谊开口:

  “魏婴他、记性不太好,若有得罪……”

  “我若计较,他岂能活到今日。”

  聂怀桑星眸轻垂,似万千光华尽敛于眸后的平淡,斜睨有些赧然靠在自家肩头的蓝湛,反掌间纤白指尖上拈着粒糖莲子,轻塞入蓝湛唇中。

  清甜而带着淡淡血气的莲子入唇,让蓝湛有些混沌的神思也恢复些许清明,入耳间是怀桑那阅尽千帆后,万事不入心怀的凉淡语声:

  “你真以为世间有不记仇怨的人么?魏无羡当日跌落山崖时,神识尽碎如齑粉,可周身怨气成煞,我若放任不理,当时不夜天城上便再不能有一活物,即使是你亦然。

  不净世自初代老祖起便手握净怨之术,否则修成的刀灵又如何会如此的喜欢与邪祟争斗?

  所以,净怨济世,也是我聂氏子弟刻在骨头上的职责。

  魏无羡因江厌离之故,不仅厌了自己,更恶了这世间,他又是天生的鬼道良才,他化鬼怨,其威你当可想之。

  而江/氏,虽说明面上说是游侠出身,实则,江/氏先祖,乃是鬼修,也因此,魏无羡在修习江家心法后,才能进步神速,连江/氏少主江澄也不及多矣。

  也正因此,我当时心力专注为魏无羡净怨聚魂,以至不曾防备金光善对大哥暗下毒手,待及觉查,为时已晚。

  故,心绪大震之下,净化不全,魏无羡对江厌离的执念又颇深,恼将起来便将其执念斩之打散……,才会令得如今这魏无羡、有些没脑子。”

  蓝湛眨了眨眼,扬眸看了看聂怀桑似有些窘意的脸,忽觉自家有些想笑,他也的确轻轻笑开来,明净如水,清澄若流泉,带着融雪微净渗入人心底。

  蓝湛口中含的糖莲子糖壳化开,莲子清香中透出丝微苦,熟悉得刻入神魂的味道记忆,让他的眼神忽地一亮,向少来寡言的他居然用种撒娇似的语气,向怀桑请求:

  “还有吗?我想吃。”

  “吃吧,反正,我们还有时间。”

  聂怀桑淡笑如水,掌中多出包糖莲子,他侧目看着自家握着避尘的手掌,掌心的血顺着雪亮剑刃流入阵眼消失的速度,语声平淡如在言他人之事般:

  “如今,只看大哥他们的了。

  那江澄也真是疯魔了,折磨死那么多鬼修,其中多为无辜少年,还敢在莲花坞炼血招魂魏无羡。

  结果,把我不及净化,仅仅打散的魏无羡的恶怨执念招了出来,才会令得天地生劫。

  若非这里头有我三分因果,他云梦就是全灭不留,又与我何干?”

  “魏婴他、他只是……,放不下而已。”

  蓝湛有些不知该如何为魏无羡解释,毕竟,两拆祭刀堂,魏无羡大大咧咧没当回事,蓝湛却知,冒犯他人祖茔,乃是生死之仇,为世不容的重罪,想来若非聂怀桑还念及魏无羡没脑子是让他切多,才未当时就翻脸。

  “放不下?就他那脑子,放不放得下,又如何?”

  聂怀桑向天个大白眼,抬手边给蓝湛塞糖莲子,边吐槽:

  “他一定对你说过,是我让人挑拨莫家人欺凌莫玄羽,才逼得莫玄羽献舍的对吧?!

  他也不想想,我用挑拨么?凡俗世人之恶,比之仙门更甚,对于自家曾经仰望,如今却可俯视者,何用谁挑拨?便可任意挥洒自家心底阴暗,肆意欺辱,他之所见,不过泛泛。

  我之所以在他复生后时隐左右,并不是要引导什么,而是防着他心底之恶未净,会生出变故罢了。

  其实,引导他进行追查的,一直都是那群世家少年,除了你蓝氏的与金凌他们外,其他人,可个个都与我聂氏有关。

  否则,你以为怎会如此巧合处处相逢,又如此信得及他魏无羡?

  夷陵老祖的名头,可臭得紧呢!”

  蓝湛眨眨眼,他能说怀桑对魏无羡的嫌弃太过明显了么?

  只不过,如今他二人已是西山夕落,纵是嫌弃又如何?只当未见罢了!

  蓝湛难得小孩气的专心吃糖,到让怀桑笑了出来:

  “我自家多事切个傻缺出来,却又来抱怨什么?罢了,且歇会子,就不知是大哥他们先事了赶来,还是我们……,只看天意吧!”

  天意?

  天意如刀,何人可料?!

  莲花坞内,“魏无羡”在聂明玦与蓝曦臣双尊合围之下,亦是悍然无畏以鬼笛陈情召来厉鬼怨煞为战,其战力比之当初射日之征时还高上几分。

  而江澄与江/氏门人子弟尽为所驱,也亏得到莲花坞的不是聂氏子弟,便是与之有关者,个个所修之道皆为阴邪之克,才免于难。

  聂空被传送至莲花坞时,正是“魏无羡”召唤出世之所忌的血煞之魂来的时候。

  血煞之魂,乃指被生生折磨而亡,怨气冲天的无辜之魂,因其无辜,天道也怜之,允其滞留人世为己复仇。

  故,其凶戾非寻常可敌。

  纵是匆匆赶往金麟台平了事端的金光瑶,带着魏无羡与温宁及金凌赶回相助,也难敌“魏无羡”拘来的这群血煞之魂。

  魏无羡怎么也不曾料到,他这魔道祖师会栽在自己手上,连温宁这力可开山,徒手裂铁的凶尸,也让这群血煞之魂揍得全无还手之力。

  更离谱的是,随着他与“魏无羡”相对的时长,他手中的陈情居然渐渐淡化归于虚无不见,而“魏无羡”手中陈情却完全凝实,就连“魏无羡”也渐消青白面色,更形似生人。

  金光瑶何等伶俐?旁人尚无觉时,他已查其异,抬腿一脚便将魏无羡给踢入厅外撞入哭唧唧叫“舅舅”的金凌怀中,喝道:

  “此乃夷陵老祖神魂,魏公子若不想发疯连阿凌也杀了,就别近前,助了他的威力。”

  魏无羡到想反驳,可是却反驳无力,因出厅外后陈情又在他手中握,连金凌带了灵犬仙子来,也没让他回神。

  聂空恰是此时出现“魏无羡”身后,手中蝉语似自有思,不待其落地,便带着他刺落“魏无羡”头顶。

  三尊但见聂空平空出现,手中似有炎阳刺目,向着“魏无羡”头顶而落,只得一击之间,原本合三尊之力尚棘手的“魏无羡”,便如阳春雪融般,随着不甘厉叫化为烟灭。

  此时莲花坞中怨骨亦尽,刀灵之阵也随之立起,应和岐山主阵,五阵合一带动天下百余小阵齐动,净怨之力涕荡天地。

  三尊来不及同摇摇晃晃终于摆脱妖灵恢复神志的江澄计较,便随聂空以传送符立赴岐山。

  此时,天地似也无声,大地寂寂无语,空荡荡的四野,唯有法阵转运之光泛着亮,聂怀桑一手扶剑,一手揽着蓝湛,垂眸轻闭,神色宁谧似仅小憩一般。

  蓝湛亦靠在怀桑肩头,自来清冷的玉白脸上却带丝浅笑,就连那刺穿胸膛的白骨也未显狰狞,反有几许安详在,仿佛不过是玩累后睡在父亲怀中孩童似的平静。

  聂明玦从未曾料,自家会有亲见怀桑辞世之时,刹那间,巨大的悲伤压倒他,似巨峰压顶,令那从来挺直不曲的脊梁弯下,跌倒于地。

  金光瑶的悲痛也不逊聂明玦,那一刻,他耳畔似听到怀桑那清亮得仿佛山间最欢快明澈流泉般声音,如潮涌般对自家包围而来:

  ‘阿瑶哥,快走,大哥要抓我练刀,我不想去,你陪我捉鸟好不好?’

  ‘阿瑶哥,大统领脾气坏,我帮告诉大哥罚他,你别生气,气坏了是自己的。’

  ‘阿瑶哥,大哥脾气不好,他只是大过刚直,见不得世间污浊,并非有心针对你,若你真觉待不下去便往云深不知处投曦臣哥就是。绝不可往兰陵去,那绝非好去处,只会毁了你。’

  ‘……三哥,金麟台非久留地,如果愿意,不净世大门永远为你而开!’

  ‘三哥,金宗主为你指的这门婚,你可真心欢喜?若是……,好歹大哥是你义兄,拒绝桩亲事的能力,还是有的。’

  ‘三哥,我可怎么办……,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你不帮我,我就死给你看,呜……’

  金光瑶不知何时泪落满面,他怔忡着向阵中怀桑伸出手去,却觉眼前朦胧一遍,似被水光模糊,口中低喃:

  “怀桑,阿瑶哥来了……”

  “忘机……”

  蓝曦臣瘫坐在地上,只觉整个人象被抽去神魂般飘忽无力,他们兄弟自小相依,忘机体谅自家这兄长的不易,努力成长,努力为自家分忧,小小年纪已得“含光君”称号,虽为世所羡,却又谁知其苦?

  不及弱冠的含光君,人前从容清冷,似可担承一切重任,谁又知那月华雪练的衣裳下所受的伤痛?

  冷泉水寒,纵有疗伤之效,又有谁知,非是伤重,纵是蓝曦臣也不愿借其疗伤?

  只因其水虽有灵效,在疗伤时,也会令得伤痛加剧,非有大毅力不得忍。

  而忘机,却是这样一年一年熬过来的。

  也因此,蓝曦臣才会怜惜自家弟弟的孤清,想找个活泼且谈得上话的与之结交,所以才挑了个叽叽喳喳的魏无羡,结果……

  三尊心痛如绞间,聂空手中蝉语已夺掌而出,与避尘合二为一没入阵眼消灭。

  同时,便见聂怀桑与蓝湛如同水中倒影般,随着阵光尽敛而随风消失无痕,终仅让他们的兄长见其一面而已。

  随之赶来的众家主与魏无羡尽皆愕然,金光瑶双目充血,泪落如雨,目光凶厉似恶狼般狠狠瞪着江澄,声嘶力竭大喝:

  “江澄、江晚吟,怀桑与你何怨?天下与你何仇?你竟做下如此之恶来,令怀桑与含光君舍生。

  你怎配为人?怎配活在这世上?”

  霸下铮铮鸣自出鞘,裂冰无风而呜咽,恨生浮自现。

  三尊之恨,其恨可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