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敲门声不合时宜地传来,节奏轻缓,像是在刻意压着调子。
余临借机逃脱,两人的脸上都染上了一丝慌乱的神情。
“我去开门。”
对于某些精神有点割裂的群体来说,个体本身就是很矛盾的存在。
想死是真的会很想死,死不了也是真的死不了。
喜欢是喜欢,要说厌男也不假。
就和03457在被谢成带走之后,再也不愿意回到Z组织总部一样,余临也不想再回忆起初次来到太阳城时,那些不美好的回忆。
当年那段记忆又确实存在,永远无法被清除。
甚至有时午夜梦回,还能看到袁志那张令人作呕的嘴脸。
他只能将这段记忆单独摘出来,放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平日里会提防着相关片段流出,有时候却也防不胜防。
比如在初次见到解斯年时,他的言行,着实是令余临膈应了好长时间。
他从未认真思考过他和03457的关系。
要说疑惑也是有的,比如为什么这个杀手和他见到的其他人都不一样,只想着对自己好,自己说什么都信。
哪怕最后坦白是欺骗,也都轻易原谅,没说过一句要离开的话。
按照03457的思维方式,他大概会原谅所有开口道歉的人。
他的脑子很直,直到认为沟通真的能解决很多问题。
因为做错了事情道歉也好,两个人闲来无事,单纯坐下来聊聊天也好,都被他当做是沟通。
可能对于03457来说,只要会交流,就不会出现问题,而他也不想看到有任何问题出现。
尤其是在他们两个人身上。
但余临暂时无法像他那样,做到真正能够说出自己的心声。
03457的心是打开的,只要他想,随时都能将许多人放进去。
有他的师兄,有谢成,还有现在的余淋。
可余临的心是封闭的,锁在一个保险柜中,柜子外套了个铁盒子,盒子上还挂着三把锁。
一把是Z组织锁上的,钥匙在大火中熔断。一把是45锁上的,也跟着他一同灰飞烟灭。
还有一把属于多恩格,现在这把锁已经生了锈,随时都可以撬下来。
飞塔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正如多恩格。
03457的出现让这种复杂的感情转移,是他慢慢将这把锁锈蚀。
余临给了他权限,让他能够自由地摘下这把锁,但又对对方的努力视若无睹。
他从未敢主动去摘下这把锁,所以任由03457待在身边,不管做出什么事,都装作一副稀松平常的模样。
他一边期待着有人能砸烂这些东西,再次将他的心拿出来,可真当那人出现在身边,并且做出了最后一步的准备,他又退缩了。
保险箱里锁着的就是那段记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像03457一样,做好了将这些东西展现给别人的准备。
出现在门口的是解斯年,他并不自知的救火行为,让余临对他的好感度提高了那么一丁点。
累计在这些天互不干扰的生活下,大概就是30%的好感。努力努力,可以冲及格。
如释重负之余,是对他的出现感到意外:“呦。”
余临拖了个过分刻薄的声调,问道:“刚才您的好朋友还说,您要三天后才能回来呢,怎么现在就来找我了?”
不知是有意忽视,还是确实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解斯年直接切入了正题。
“如果你说的那位朋友是05的话,他刚刚告诉我,你有事要找我。”
余临没有给他让进屋里的意思,回头浅浅看了一眼03457,跨门跨出了越过边界线的架势,面对解斯年更是像看到了敌人。
他轻轻合上门,不顾解斯年的反应,便大步往前走:“出去说。”
解斯年不知道他要鼓捣什么,但今天发生的事倒是有所耳闻,心中有所猜测,便跟着他走了。
余临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说凶手是谢成你信吗?”
面部瘫痪如解斯年,也一副不知当信不当信的表情。
但毕竟是解斯年,几秒之后还是收了自己的情绪。
“可他已经死了,被他养大的狗咬死了。”
余临轻哼:“你们真的有人见过谢成吗?”
解斯年:“如果单说一颗头的话,那还算是见过。”
不光见过,还目睹了这颗头被拎回来丢在地上,又被踢来踢去,最后扔到盛满化学试剂的玻璃箱中泡的场景。
最后那个玻璃箱被运到总部技术大楼,清理好之后,跟别的标本没什么不同。
兴许哪一天,杀手的解剖课程上就会出现这颗头颅。
但解斯年更倾向于,这颗脑袋永远被展示在陈列柜中,当做是一个教训。
直到里里特消失的那一天。
余临:“我没兴趣听你开地狱玩笑,如果你没像一号那样双目失明的话,就应该能看出来,我现在很严肃。”
解斯年又一次为余临带来的消息感到吃惊。
“双目失明?”
这条信息从未出现在任何报告中,为了抓到余临,解斯年甚至摸清了当年事故的来龙去脉,还知道45并不是太阳城派来的间谍。
杀死他的真正凶手是内阁,那时候的内阁就想要将Z组织完全化为傀儡。
正巧那段时间太阳城觊觎里里特的技术,眼馋到蠢蠢欲动,而一号病重的小道消息又传到了总理耳中,这才有了那场事故。
这件事要想调查清楚,其实也不难,所以解斯年从未跟余临提起过。
依照余临的能力,想要知道这些也并易如反掌。
现在听到这个,倒是自己孤陋寡闻了。
余临道:“不然你以为内阁为什么敢栽赃陷害给45,轻易对抗Z组织的二把手?”
解斯年对这些事兴致很高:“什么时候的事情?”
余临:“谢成带走034547之前。”
解斯年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如果这时候一号就已经失明,那当年将头颅扔进自己房间中的,会不会就已经是另一个人了?
传言说谢成那时就沉默寡言,经常以古怪的面具示人,那些面具大多又大多都是老旦的扮相。几乎从他同批次杀手开始,大家都不叫他的名字,也不愿意叫他的编号。
“老东西”这个不雅的词汇,成为了他的专属。
余临:“所以45才突然有了那么大的权利,一号本来的目标是我,这个我不多解释。但培养一个小孩,要花费的人力物力你根本无法想象。而内阁那群人什么德行,他也都知道。”
“从那时起,组织内所有杀手的调动权,基本上都已经交到他手上。”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余临捏了捏发疼的额头。
“从那以后45就一直带着我,白天处理事务,但基本上没回过总部。晚上的时候,就继续他的实验。”
解斯年看得明白:“和你有关的实验?”
余临烦躁起来:“不是和我有关,是他妈的就在我身上做实验,你那么厚一本资料都看哪去了?”
解斯年平静地盯着他,不说一句话。
余临几秒后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但主动和一个不信任的人揭开自己的伤疤,确实不是轻易能够做出的决定。
他呼出一口气:“总之,那时候回到一号身边的就已经不是谢成了,是另一名杀手,编号多少来着?”
最后一句话,更像是刻意在转移话题,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解斯年报出一个编号来,并且提出了自己的猜测:
“自那以后,‘谢成’就断了和一号的联系,由于没几个人见过这个冒牌货,直到他成了叛徒,被完整割下头颅,都没有人发现破绽。”
余临点头:“一号远比你知道的死得早,45一个人撑着Z组织,撑了有两年左右。”
这不由得引起听众一阵唏嘘。
解斯年问:“真正的谢成流窜在外,在得知自己多年的好友被当做叛徒清除之后,便坐不住了?”
余临:“也不全是。”
他挽起袖子,将那看上去脆弱单薄,实际上比导致03457被宰的纪念品还要结实的手环举给解斯年看。
“我直说结论,他现在还在这里,杀手一旦找到自己的任务目标,最晚执行期限是在天亮之前。”
“如果来者真的是谢成,就连03457都完全无法保障我的生命安全,能抓到他并且谁杀了他的只有我。”
图穷匕见,解斯年忽然转过来弯了。
“你想要我给你解开?”
余临:“如果你不愿意,剩下的话我也不多说什么了。”
解斯年没有犹豫:“不可能。”
为了防止余临再油腔滑调,他还特地补充了一句:“你死了对我来说影响不大,能不能抓到凶手也没什么关系。”
他摊了摊手掌:“里里特迟早要没的。”
余临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一句话来反驳他。
头一次使花招吃了瘪,愤愤收手,也只得冷笑一声。
“那剩下的东西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他转身便要离开,就听到身后传来“啧”的一声。
余临稍有停顿,瞥了一眼解斯年,将最后一句话说尽:“如果你不想死在里里特消失之前的话,那你可要小心了。”
“他的目标不止是那些实验员,也不止是我,这里的所有人都是他的猎物。”
他说的这些不像是假话,而前面的几大段听上去也货真价实。
但解斯年还是仔细甄别了一番,似乎是在做一场没有意义的挣扎。
余临握了握手环,做出最后的总结,也是忠告。
“如果他因为这个,没能达成最终目的的话,你的下场会比我惨。”
余临这番话真心实意,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地方。
他本来有机会控制局势,让事情不那么糟糕,但解斯年这怎么都不配合的态度,实在是令他火大。
他重重踹开门,心情郁闷到了极点。
踢的时候觉得这门锁得太紧了些,踢完之后,就在一旁找到了不知道往哪躲的03457。
余临有些无奈。
不给你听自然有一定道理,偷听就偷听吧,怎么这么不熟练?
他装模作样地问:“你要回去吗?”
03457点头如捣蒜。
余临就给他让出一条路:“那明天见。”
03457便不动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余临确认解斯年已经滚蛋,这下心情好了很多,轻手轻脚关门。
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
“这件事你不能管,是我们的私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