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
03457听到师兄这么问，有些恍然。
印象中，师兄从来不会征询别人意见。
他是一个很强势的人，强势到只信奉自己的观点，到现在都不肯承认，当年自己也是有错的。
现在03457觉得余临有些话说的很有道理。
有的人你跟他好好说话是没用的，你得伸出手，把他所有的刺都拔下来，再插到他自己身上，这样他就突然有了跟你沟通的能力。
余临：“你权限不够，找解斯年来跟我说。”
03457静静等待着。
他以为师兄会用龌龊的手段来逼问，就像他这些年来执行的任何一次任务一样。
又或者是不理会他们，把余临当成个疯子赶回去，继续忙自己的工作。
但是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用平常的语气解释，没那么耐心，但也不至于脸太臭。
“他还在跟太阳城的人周旋，大概要两天之后才能回来。”
余临冷笑：“怎么扬言要亲手抓到凶手的人，现在却一头钻进别的事情里去了？”
解斯年不理会他这话：“过程也不是那么重要，你可以直接告诉我结论。”
余临答应得挺快。
“好。结论就是，单凭你们根本抓不到他。”
余临将手环露出来，举给他看：“最好在天亮之前就把这东西给我摘了，否则你们真的会后悔。”
05325这下却真有了一丝怒意：“后悔？”
余临却拉着03457，摆明了不想再多解释：“你不知道的事太多了，他不该把你掺和进来。”
回到住处，余临第一件事就是像跳河一样张开四肢，扑上床铺温暖的怀抱。
03457没回自己的房间，就在客厅坐着。
余临抓紧时间休养生息，躺了几秒之后才听到动静。
他翻滚起身，停在门口，靠到房间的门框上，装模作样往外咳了两声。
03457应声去看，顺手将徽章放到桌子上。尽管动作轻缓，但还是在接触的一瞬间，与玻璃碰撞发出铛的一声。
环境太过安静，没出任何意外，余临视线下移，注意到这个举动。
“怎么了？”
他问，走到03457身边坐下。
03457的声音中隐隐揣着不安。
“……你不要了吗？”
好像是那个在父母离婚的时候，想哭不敢哭的可怜爱情结晶。
但他这句话只有一个人称代词在，这个人称代词还是主语。
余临在一瞬间脱口而出：“要，怎么会不要。”
他一手拉03457一手拿徽章，啪嗒一声扣在他掌心里。
“放在你这里比较安全，放我这里，迟早还会被解斯年拿走。”
他确认03457的神色变化，确定接下来无需再多说。
“你师兄……”
余临便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说道说道他们两个之间这种关系。虽然有些不妥，但他实在看不下去03457被卖还要替人数钱了。
只是话刚到嘴边，就被03457给看的什么话都不会说了。
他问：“你看上去怎么这么委屈？”
03457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如实回答：“我不会再替他说好话了。”
余临一想，好极了，说到一件事上来了。
“嗯。”他点头，拿出一副有耐心的老好人模样。
“没事的。”
当别人对你敞开心扉，这个时候最好是做一个倾听者。
去承认他，去耐心听他说完。余临是这样想的。
03457说：“原来他会好好说话。”
这下倒是给余临逗得笑出声来。
03457看上去更加惆怅。
手指不断将徽章翻过来翻过去，如果他真的是一条长着长尾巴的牧羊犬，现在尾巴也已经缩成一个圈了。
笑归笑，该给的想法老好人也得给一下。
余临：“其实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总是一副亏欠他很多，所以要庇护他的样子。”
03457闻言摇头：“现在我知道那不是亏欠，那是怜悯。”
余临猜想：“你觉得他可怜？”
03457强调：“很可怜。”
余临想了想，倒觉得这才是正确答案。
就算03457意识不到强者和弱者的区别，这种怜悯也依旧存在。
存在于骨子里，很轻易就能被两者之间的差距传递出去。
余临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师兄这么看不惯他了。
在地下训练场时，兴许他就已经意识到03457想帮他。
05325这种人，永远都不敢承认自己的弱小，就拼命用强势的外表掩盖住内心的自卑。
任何想要对他伸出援手的人，不光会被他推开，还会被他冷嘲热讽一番。
说白了就是一只刺还没长硬，就想着扎死身边所有人的刺猬。
“我觉得他没有你勇敢。”余临说。
03457眼睛亮了亮。
余临：“你愿意坦然面对自己所有优点、缺点，愿意去承认过错，去改正。你知道怎样照顾别人的情绪，告诉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会力排众议，让你前辈的名声不受玷污，而他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
03457听得入神，差点忘记自己手里还拿着东西。
他低头看向滚在腿上的东西，正好与八爪鱼四目相对。
这时他隐约听到一个声音，来自内心深处，一直在怂恿他说些什么东西。
说些什么东西？
他也不清楚，他本身不是表达欲很强的人，只是习惯性在余临面前，将关于自己的一切都坦言说出。
他在很多人面前都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唯独在余临面前是一个透明化却不透明的人。
“可我想不明白，有时候我又觉得这是我自己的错。”
余临：“你是指你师兄跟前辈闹翻？”
03457点头。
谢成一开始并不愿意带走03457，余临知道他这话什么意思。
在外人乃至他师兄看来，05325才是那个附属品，这大概就是他后来拼命练习、并在训练当中差点杀掉03457的原因。
只有他自己不明白，不明白自己才是谢成真正寄予众望的。
因为他从未被别人正眼看过，只不过是地下训练场最低贱的一只爬虫，如果没有谢成，连档案都留不下来。
03457说：“前辈也有错，如果师兄才是他真正在意的那个人，他就应该早点把话说清楚。沟通不能解决所有问问题，但起码要试着去沟通。”
余临点头，是这个理。
他思绪飘忽，在想他和03457现在这样，算不算是在沟通。
虽然论的是别人的问题。
余临：“你的师兄想要得到谢成的认可，所以才会越长越歪。”
03457不明白他口中的“越长越歪”具体是什么意思，但也能猜得差不多。
如果前辈一开始就将这件事告诉他，得到认可的05325或许不会那么偏激。
在遇到前辈之前的师兄，除了逃跑，大概就没有别的念头了，而逃跑也是因为不堪监管者施暴。
谢成确实不该出现。
03457：“前辈也有错，前辈错的最多。”
“他不应该依照自己的印象，给一个人贴上标签，让他按照自己贴的标签生活。他没把师兄当成人看，他和组织里的人一样，把他当做是工具。”
余临一滞，表示很对不住你。
一开始，他也抱着这种想法与03457一起行动。
“但工具不知道自己被贴了标签，他知道自己是斧头，却被要求做锤子才会做的事，他把自己磨练得越来越像锤子。”
余临说：“所以你的前辈放弃他了？”
003457：“这是最错误的事。”
余临：“嗯？”
03457：“如果一个工匠对某个工具寄予众望，他该带着这个斧头去劈开废弃的木材，而不是用斧头去打螺丝钉，失手砸到自己之后把斧头丢掉。”
余临眼尾带笑：“第一次听到你说这么多话。”
03457捏着徽章，仿佛捏了一个护身符。
“所以我也有错。”
他重新回归到这个观点上来。
余临入戏很快：“错在哪了？”
03457回想起他与师兄在前辈面前的第一次训练，想起差点丢掉的半条命，想起前辈照顾他时，那同样很难看的脸色。
“我是知情人，但我什么都没有说。”
余临放下二郎腿，换了条腿继续翘。
03457：“我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但直到师兄离开，都没能在他面前说清这些。”
余临：“为什么？”
他很少对03457的话追根究底，或者是越界打听点什么，但遵从03457的观点，他们之间也需要有话直说。
03457：“我害怕。”
余临十分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指捏了捏。“害怕被送回去？”
03457没有正面回应，但答案显而易见：
“杀手在自相残杀中长大，在极为恶劣的任务环境中，为了果腹，他们会联合杀掉最弱的人。”
“我不想成为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余临实打实地认为：“这倒是可以感谢一下谢成，在一堆畜生当中，他还算是个人。”
谢成是组织创始者的儿子，而那些杀手从未有过人权。
或许这就是03457与Z组织格格不入的原因，谢成会用人类的方式来教他。
在人群中长大，和在兽群中长大，当然天差地别。
03457现在掌心里躺着已经被焐热的徽章，两根手指被余临握住，便不动了。
“我没比师兄好多少。”
视线落脚点在余临并没有分去过多注意力的手上，不知为何，03457那某个空落落的地方突然饱满起来。
这一刻，他有很多话想要说，却碍于条条框框无法说出：
“我有同样无法坦然承认，不可告人的想法。”
余临望着他，神色微变，指尖也跟着抽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v握伍十听取03の秘密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