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少爷已经不修仙了，我如今修魔。”
周梓晨说得漫不经心，掌柜却被吓得倒退了三步，满脸不可置信道：“不修仙了？”
“嗯。”
“修魔？”
“嗯。”
周梓晨活动着手腕关节，勾唇而笑：“所以，你若是不还钱，会有何后果，我可不敢保证。”
经营着城中最大的酒楼，如今这个掌柜过得自然无比滋润，却不肯主动还钱，分明是觉得自己好说话。本着吃什么都不能吃亏的人生信条，周梓晨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掌柜。
结果可想而知，次日一早，周梓晨就拿着一叠银票，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庄子内，刚推门进去，便瞧见虚墨白正在院中打坐。
生怕扰了师尊清修，周梓晨思索片刻，蹑手蹑脚地坐到了对面。
“受伤了？”
虚墨白缓缓睁开眼，扫过一眼身前的周梓晨，却未见一处伤口。可自己五感敏锐，入魔后感知力是更甚——自家徒弟回来时，身上分明带着几分未散的血腥气。
闻言，周梓晨心中暗暗心惊：早在昨日傍晚他便拿到了欠债的银两。今早想离开时，却察觉被人跟踪了，过后才知是掌柜安排的人，想要半道截下这笔银两。周梓晨自不会留手，只是他没想到，师尊连眼睛都没睁，就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之处。
若是撒谎，又能瞒得过师尊吗？
他并未多想，当即决定破财消灾，将一叠银票放在虚墨白面前道：“师尊，徒儿已经安排了木匠下午来翻新院子，剩下这些银两你就收下——”
他的话未说完，银票就已不见了踪迹。虚墨白声色未动，唯独袖口鼓起了一个弧度，显然是有银票藏在了里头。
坏了，师尊好像比之前更贪财了……
虚墨白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转移周梓晨的注意：“为师已给你师伯传了信。你且记住，往后你我与流云城再无半分瓜葛了。”
“那我们还能再回流云城一趟吗？”
周梓晨的这句问话倒是让虚墨白神色微变，不解道：“为何还要回去？”
那株灵犀莲还在流云城的逐月阁中。
想到这，周梓晨的心怦怦乱跳起来，他后悔当初没试一试灵犀莲。现今总觉得，这东西迟早有天会派得上用场，尤其是在玉佩救了师尊一命之后。
那日之事，周梓晨没能向虚墨白坦白。
他本想深埋在心底的，毕竟修魔之人，总不算是道德高尚之辈，纵然撒谎成性，杀人如麻，也算得上正常。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有私心在身上。
然而他的爱恨嗔痴，如今连他自己都琢磨不透，更不别说在师尊面前提起了。
所以他无法回答虚墨白的问题，只能沉默相对。
所幸虚墨白并非强求答案之人，只再度开口道：“你若是想回去，需等些日子，待风波过后，为师同你一起回去。”
看在数千年师兄弟的情面上，游云子应该不至于将二人拦在流云城外。
晌午过后，依照周梓晨所言，翻新院子的木匠们就来到了庄子。
谁知这帮木匠一见要翻修的是这座院子，个个跟火烧屁股似的，头也不回，甚至连工具都来不及捡就全跑了。
周梓晨试着追了几步，竟没有追上！
无可奈何的周梓晨刚回到院中，还没开口解释来龙去脉，便见师尊摆着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放宽心，为魔者自然不会受人尊敬，他们会被吓跑也在情理之中，你得早日适应。”
“不是。”周梓晨憋屈地连连摆手，“师尊有所不知，我已经给过他们钱了！”
果不其然，虚墨白脸色的变化只在一瞬间。
一炷香后，一袭黑袍，双眸泛红的虚墨白已端坐在木匠铺内饮茶了，几个木匠蜷缩在房间的一处角落瑟瑟发抖。
“爷，小的们把钱退给你们成不成，活我们真的干不了，那处庄子谁也不敢动啊。”
“为何不敢？”周梓晨垂眸盯着说话之人纳闷道：“那庄子又没主人，退一万步说，即便有，也和你们没什么关系吧？”
木匠们瞥了眼一言不发的虚墨白，颤着声音说道：“公子，你们刚来此处不清楚，这庄子以前被叫做太清庄。从前些年开始，庄上凡是成年的男子，无一例外都会在成年后的第二日失踪，即便是家里人轮着看守一夜，也仍旧留不住他们。久而久之，那庄子便废弃了，只有些老人住在外围，如今那庄子已改叫无男庄了。”
“你们二位若是还未及冠，也趁早离开吧。”木匠苦口婆心地劝道：“庄子里面至少五年没来过外人了，晦气得很，银子我现在就退给你们，你们赶紧走吧。”
说罢，不顾二人的反应，为首的木匠将一沓银票塞到周梓晨手中，又缩回原处瑟瑟发抖。
他不明白，为何这两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要在庄子里定居，那可是间著名的凶宅啊！
天下凶宅多因怨灵而起，所以虚墨白并不在意庄内的怨灵究竟为何物，如今听木匠们这般说，与他猜测的倒还有所出入。
看来，不将庄中怨灵一事彻查清楚，他们是不会帮忙修缮院子了。
虚墨白无意与他们多费唇舌，起身接过周梓晨手中的银票冷言道：“若庄子中的怨灵诅咒被破除了，你们可愿帮我们修缮院子？”
为首的木匠并不相信眼前二人有此等本事，当下拍板道：“那是自然，别说是帮你们修缮了，就算你们不给银子也行啊！”
“那就一言为定。”
说罢，不顾几个木匠怀疑的眼神，虚墨白领着周梓晨离开了铺子，再度往庄子去了。
只不过，今日他们尚且没有走到半山腰，便看到了一股冲天的妖气萦绕在庄子附近。木匠们所言非虚，无男庄确实被某些东西缠上了。
周梓晨看着眼前乌泱泱的黑气，有些后怕地问了句：“师尊，难不成真有妖物盘踞在此吗？”
“嗯。”虚墨白赞同点头，“山间有灵气，男者有阳气，若需辅以二者方能修炼的妖物，盘踞在此也实属正常，你且随为师去看看吧。”
周梓晨自然没有意见，两人一路疾行，很快就到了妖气最为浓烈之处——一处山洞。那山洞四处昏暗不见阳光，一眼望去也看不到究竟通往何处。
周梓晨站在洞口徘徊了片刻，到底没有勇气直接进去。这种乌漆嘛黑，一眼看不到头的地方，谁知道里面会有什么鬼东西？
虚墨白见他这幅踌躇不前的模样，不禁心生一念打趣道：“怕了？”
“不怕。”不知为何，经历过之前种种劫难后，周梓晨愈加无法接受师尊说他胆小了。
如今他是怕也要硬着头皮上了。说着周梓晨从怀中掏出个火折子，吹亮后试探性地朝着洞内探了探。
结果还没走出两步，又察觉到背后竟出现了一道更为强烈的光芒。
他诧异地回头望去，就看到师尊捧着一颗夜明珠，正满脸笑容地望着自己。
周梓晨一时凝噎：“……师尊，你不是说，夜明珠都是蛟龙口含所得吗？你怎么还直接捧在手上了？”
虚墨白：“为师的随口玩笑，你还真信了？”
周梓晨：……
一颗夜明珠的光芒本该照亮整个洞穴的，可如今情况明显不如他们所愿，且不说附近仍旧漆黑一片，光是浓重的妖气，已经足以令周梓晨感觉不适了。
虽说妖魔之间分界并不鲜明，可周梓晨毕竟是血肉之躯，如今修为又低，若是此处的妖物修炼需要男子，周梓晨不失为一方好养料。
放在以前，虚墨白大抵已将周梓晨当做诱饵去引蛇出洞了。
而现下，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周梓晨的手臂，沉声道：“我们先回去。”
“师尊不继续往前走了？”周梓晨如蒙大赦，却仍旧嘴硬地询问虚墨白的意见。
虚墨白微微点头，“此处妖气浓厚，此妖必是凶恶多端之辈，暂且从长计议吧。”
既然周梓晨承受不住此处的妖气，那即便是自己有心护他，也难保他安然无恙。
弱肉强食，乃众生法则。
妖物不是自己对手，定会将周梓晨当做目标。
虚墨白的话不容置喙，二人便原路折返，回到庄子中，却见他们的院子被周遭居住的老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周梓晨拨开人群问道：“你们为何都聚在这里？可是有事需要找我师尊帮忙？”
他好声好气地询问，谁知几个老太太半点道理不讲，恶狠狠地骂过几句就要上前对周梓晨动手。
本着不打老人与女子的原则，周梓晨除了抬手抵挡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却也免不了被人群挤得踉跄了几下。
周梓晨自小就被众星捧月着长大，何曾受过这种围攻与谩骂？他刚想出言呵斥就被虚墨白提着后领给拎了起来，随后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地站到了墙堰上。
立在墙堰上的虚墨白垂眸俯视着地上的众人，面容清冷，气质一如谪仙降世，眸中却带着如冰霜般的寒意。
众人下意识地扭头避开其锋芒，却挡不住虚墨白的声音在他们耳边响起。
“何故挡路？”
众人一时无敢作答，半晌后才有人压着嗓音说道：“你们不该住在此处！你们会惹怒山神的，到时他会再度降罪于庄子。”
山神？
虚墨白想到今日洞穴中的妖物，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