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候摔在地上,闹出的动静不小,来往官员皆顿住脚步看向他,却见临安候面前站着一个紫衣男子,那人面色难看,盯着他的目光狠厉,似要将他就地处决一般。
正是君寒舟。
“本王竟不知,临安候如此爱关涉本王的家事?”君寒舟冷冷盯着临安候:“就是不知,临安候可知什么叫做……言不语己,会横遭祸事?”
临安候捂着着胸口,在地上根本起不来,君寒舟本就习武,力气自比平常人大一些,如今这一脚亦的用了力气,临安候年迈,自是吃不住。
有三两官员走到临安候身旁,将他扶起来。
君寒舟未曾阻止,只是身上气焰不减:“今日这一脚,便是给你教训,提醒临安别仗着自己年迈,便口出蜚语,若再有下次……“
他停顿一会,向临安候近了几步:“本王便不单是这一脚,而是给临安候您……送终!“
说罢,他转身走向顾萧寒,此时的顾萧寒还愣在原地,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的事情。
他心下触动,抬眼看着君寒舟:他……是在帮我出气吗?
今日这事闹得不小,加之又有众多官员在场,且又是在会朝殿门前发生的,不过一会便传进了君若萱耳中,便叫如海,宣三人去了康安殿。
殿堂严肃,君若萱坐于高位。
临安候进来时,是有人朝搀扶着的,那般模样,到像是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了一般。
他刚到殿中央便跪下了:“还请陛下,为老臣做主啊!”
他直起腰身,胸前便是一个明晃晃的脚印,于那身锦衣华袍之上,格外显眼。
君若萱看着临安候,脸色不好,临安候乃是苦主,来往朝臣便是人证,而这脚印是物证,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他便是想护着君寒舟都难。
只得脸色难看的盯着君寒舟:“堂堂王爷,竟在朝前公然挑衅朝中大臣,简直胆大妄为。”
是挑衅不是殴打,这罪可就轻了。
临安候是自然听得出弦外之音,知道君若萱想护着君寒舟,但今日之事,是他为数不多用来对付君寒舟的机会,岂会这般轻易错过?
故而装作副委屈模样,一边说着,一边涕泪横流:“陛下,宸王殿下于殿前失仪,对臣这般拳脚相向,臣往后无颜在朝中立足。”
他朝着君若萱行了一拜:“宸王如今这般行径,何曾将陛下,将我大邺律法放在眼里,还请陛下严惩啊!”
将一场打架斗殴和整个大邺联系起来,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若是当真就轻易放过君寒舟,怕是要惹得天下百姓不服了。
君若萱盯着叫住半晌,脸色越发严肃,声音低沉威严:“堂堂王爷,不顾朝纲公然挑衅朝中大臣,你可知错?”
若是君寒舟知错,这件事情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臣没错,是临安候活该。”
闻言,顾萧寒心下一慌,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认错啊!“
君若萱神情更是僵在脸上,压着脾气:“你说什么?”
君寒舟笔挺挺的站在哪里,面容一丝不苟:“臣说,臣没错。”
“你……”君若萱怒不可遏的指着君寒舟:“你简直冥顽不灵!“
眼见君若萱发怒,顾萧寒立刻跪下:“陛下,寒舟虽然行事鲁莽,误伤了侯爷,但事情皆因我而起,还请陛下……”
见他这般,君寒舟直接打断他:“我自己有罪我自己领,不用旁人替我辩驳。”
君寒舟态度强硬,莫说君若萱了,就连顾萧寒脸色都不好看,但此事确实因他而起,他不能让君寒舟受罚。
又道:“陛下,寒舟为人您比臣清楚,他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情却是都是臣的错,是臣于临安候发生口角,才让寒舟酿成大祸,还请陛下降罪于臣。”
“我就是这样的人。”君寒舟态度依旧强硬:“无需顾将军替我顶罪,罪我自己领,罚我自己受,不用你管我!”
君寒舟还确实是这个性子,毕竟他当初是打过十几位重臣的人。
闻言,顾萧寒心头亦有些火气,站起来看着君寒舟:“你这是什么话?我们是夫夫,你的事怎么就不用我管了?”
“将军还记得我们是夫夫?”似乎被顾萧寒这话戳到痛处了,君寒舟转身看他,眼中还有几分委屈:“几日未曾回家,寒舟认为,顾将军是另有喜欢,不爱浑家,还管我作甚?”
两人话题跳跃得极快,君若萱和临安候皆愣怔了半晌,尤其是君若萱,看着两人,那脸色更是变化莫测。
闻言,顾萧寒便想反驳,却被君寒舟先截断:“有罪我自己认,有罚我自己领。”
终于,君若萱听不下去了:“你可闭嘴吧!”
君寒舟这才息声,老实站着,不致一词。
君若萱:“这里是让你们来吵架的地方吗?啊?两口子闹别扭就算了,还闹得人尽皆知,也不怕别人看笑话?”
临安候也迅速回神:“陛下说的是,王爷与将军这话题未免扯远了些。”
这副模样,显然就是要让君若萱降罪君寒舟,但君若萱偏不接招,转而问顾萧寒:“顾将军刚才说,此事因你而起,作何解释?”
君寒舟却道:“是因为……”
“你闭嘴!”君若萱无情打断他,看着顾萧寒:“顾将军说。”
顾萧寒犹豫一会,他自是不能说出临安候那番话的,便只得恭敬回答:“不过是臣与临安候发生了些许口角而已。”
“只是些许口角吗?”君寒舟盯着顾萧寒脸色严肃:“临安候乃朝中股肱之臣,不懂伦理纲常便罢,竟然于大殿门前对顾将军出言不逊!”
临安候脸色难看,辩驳道:“臣不过是与将军话话家常而已。”
“你那是话家常吗?”君寒舟眼中多了几分狠厉,看着临安候:“言语之间皆是大逆不道之话,他顾萧寒的陛下亲封的萧王,是镇北将军,在你口中却被贬得一文不值,不知临安候是对顾将军不满,还是对本王不满?亦或是对陛下不满?”
临安候吓得跪在地上:“陛下明鉴,臣并无此心,不过是听闻将军与王爷不和,这才出言劝告。”
“出言劝告?”君寒舟冷笑:“顾老将军尚在,便是要劝诫晚辈,自有顾老将军,何时轮得到临安候一个外人插手?他人瓦上霜、门前雪,何时轮到别人来操心了?”
闻言,临安候脸色难看,不敢再言。
君若萱盯着三人,目光来回在顾萧寒和君寒舟之间来回徘徊,似乎在盘算什么,半晌才道:“行了,都莫吵了。”
接着他道:“不论如何,宸王出手伤人便是不对,按大邺律法……”
“按大邺律法,殴打重臣,致其重伤者,该判流放!”
君若萱话还未说完,君寒舟便接过话道,闻言顾萧寒一下就急了:“流放?!”
他立刻跪下:“陛下,万万不可啊,此事因臣而起,陛下要罚便罚臣吧!”
“你闭嘴!他君寒舟犯错,何需让你来担?”
“我与王爷乃是夫夫,自该同甘共苦,臣愿意代替宸王流放充军。”
君若萱眸子忽然亮了,却忍着笑意道:“你着什么急?都说了那是致其重伤,朕看临安候也没什么事,流放自是不必,但临安候又是朝中重臣,便着宸王仗责一百,罚奉三月吧!以儆效尤吧!”
“仗责一百?”顾萧寒担忧看了一眼君寒舟,又道:“陛下,万万不可,仗责一百是会死人的。”
他话音未落,便见君寒舟朝君若萱行礼:“臣……遵旨,认罪领罚。”
“君寒舟……”顾萧寒看他一眼,想抓他跪下,那人却已然挥袖而去:“君寒舟!”
他立马从地上起来,想追却又挺住脚步:“陛下,此事皆因臣而起,还请陛下开恩呐。”
君若萱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他面前:“顾卿起来吧,随朕一道出去看看。”
说着,他看向临安候:“至于临安候,既然受伤了,便回侯府好好休养,顺便学习一下那纲常伦理,无令,便不用出来了。”
说罢,便出门了,顾萧寒愣怔一会,迅速追上去。
……
刑台。
春三月,雨不歇,透着些许凉意。
君寒舟笔直跪于正中央,身后是两拿着刑棍的大汉,一人一棍的打在君寒舟,一旁还有监刑,数数之人。
顾萧寒随同君若萱站在高阁之上,恰好能看清这里的一切,他心绪不宁,转身向君若萱,却见他在悠哉喝茶。
“陛下,您不是最疼君寒舟了吗?此事是意外,若不是临安候对臣出言不逊,他定然不会动手的,虽法不能容,但情有可原,以后他也定然不会再犯了,陛下饶了他吧。”
君若萱放下手中茶盏:“朕虽然疼他,却也不能徇私枉法,朕叫你来,就是想让你瞧一瞧,寒舟于这朝中,到底有多不容易,如今他肯为你对别人动手,你便是他唯一的弱点……”
这话在顾萧寒心中炸开,本就愧疚的他,更加难受了。
说着,他看看向顾萧寒,脸色越发严肃:“他这顿打,是为你受的。”
是啊,这顿打是为他受的,可是……无论他再怎么生气,都舍不得动手的男人,如今却在这偌大的刑场上,被人看着打。
他君寒舟这般骄傲的人,何时受过这般委屈?
想也不想,顾萧寒转身便要下楼,却被君若萱叫住:“擅闯邢台,也是罪责。”
顾萧寒这才顿住步伐,回到原处站看,掌罚之人已然数到三十,声音洪亮,于这空旷的四周回荡。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之后每一仗,顾萧寒都在心中默默数着,瞧着君寒舟的眼眶也越发红了,君寒舟那身白色的内衬上,已经浸满了鲜血,明晃晃的,如同春日盛开的花。
越往后,顾萧寒鼻头便越酸了。
终于,那一百仗打完了,顾萧寒毫不犹豫的冲下了高阁,一路飞奔来到君寒舟身旁,将他搂在怀里。
“君……君寒舟……”
他说话声音都有些哽咽了,那人却强打着精神,未曾让自己晕死过去,抬眼看着他。
顾萧寒的眼泪险些落出来,却又没让自己哭:“我……我带你回家……”
君寒舟那般虚弱的看着他,似乎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我的家,是宸王府。”
“我知道,我带你回家,我们……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