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第120章 章一百二十:血吻/“你的记忆在代替我保护你。”

  血光,惨叫。

  宋庭誉浑身是血,因为中蛊的缘故而瘫软无力。

  梁惘在狰狞的摧残中,脸上的面罩被拉扯着脱落,露出了年轻俊美又疯狂的容貌。

  宋庭誉感觉疼痛难忍,眼前晃动一瞬,一名女子的身影便骤然挡在了自己的身前。女子的身上是不同于邢遮尽一样的乌木沉香,这份乌木沉香更加温和,更加柔软。

  混杂在隐忍颤抖的惨叫声里,都染上了血的味道。

  ……那是,八年前的记忆。

  八年前,在宋庭誉失魂落魄、和邢遮尽表白心意的那一天,在冬猎开始的前两个月……这一段空白的记忆,于今日的梦魇中被填满。

  当年宋庭誉魂不守舍、跌落于敌方的陷阱,原来并不是因为邢遮尽对他的拒绝——而是亲眼见证了清妃护他而死的过程。

  这一场惨绝人寰的虐杀,将他整个人都击溃,让他的身体产生了自我保护意识,将这个过程遗忘。

  此情此地,宋庭誉看着血糊糊的人,眼泪疯了似的涌出来。

  “夫人……”

  他浑身寒凉,脸上煞白一片,喉间像含沙般难以启齿。

  程长诉就站在他的面前。

  “誉儿,都长这么大啦?”她温和的眼睛被血污沾满,缓和了好几息,才温温柔柔地看向宋庭誉。

  她笑着,即便身上全被血点燃。

  宋庭誉感受到对方摸上了自己的头。

  他跪立在程长诉的面前,脊梁被压地喘不过来气,想说什么话,程长诉的身影却越来越淡,最后的最后,他只看见对方站起身,一变往日温婉的打扮,穿上了俏皮活泼的衣物。

  她欢快地跑离了黑暗之中,消失在了梦境的光亮里。

  光点随之泯灭彻底,寒凉铺天盖地,一下子将宋庭誉全都压垮。

  好冷。

  宋庭誉想求程长诉不要走,可是喉咙里已经发不出来了声音。

  好冷、又好累。

  曾经数次濒死的熟悉感浮上了心头,宋庭誉身体疲惫不堪,就要彻底坠落了。

  然而在下一刻,一股大力却将他浑身包裹了住。

  很熟悉的味道——那是乌木沉香,不同于程长诉的温和,是冷冽、沉稳的乌木沉香。

  身体在快速地回暖,一双大手忽地从上方探来,抓住了他的手指。

  耳边是一遍又一遍的呼唤。

  “阿誉……”

  “阿誉……”

  宋庭誉在满地疮痍之中睁开了眼睛。

  入目模糊一片,低哑深沉的嗓音却还在耳畔间回响,带着细微的颤抖,还有滚滚热气。

  邢遮尽抱着他的手臂都在抖,眼睛早已红透。

  宋庭誉还没有完全恢复神志,在这清醒和混沌的过渡之间,连带着触感都是模糊的,唯有胸膛的热量清晰无异,源源不断。

  好……熟悉。

  恍惚里,一股奔腾而来的记忆浮上心头——将宋庭誉激得混沌少了几分,他没有踌躇,便哑声启唇。

  “邢遮尽……”

  邢遮尽不停喊他的声音顿了下来,下一瞬便将他抱得更紧。

  “阿誉,我在,我在这里……!”

  宋庭誉收紧了手。

  “我、见过你。”没有烛光的太医院里,静的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他艰难着嗓子,却只说出这么一句无头无尾之话。

  邢遮尽一时间没有领会出他的意思。

  “在草地上。”宋庭誉眼底的迷茫转变为异样的悸动,他旋即接声,“还有黄沙上、树丛间、帐篷里……城府、房屋——在边关中,任何一个、我曾经身受重伤濒死过的地方。”

  邢遮尽的身体蓦然僵住了。

  这一刻里,脑中千思百转,大脑尚未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自发地做出变动——在他松开人,妄图要逃离这个地方时,怀中却传来了一阵低哑的呜咽。

  

  “……阿誉?你别哭啊……”他骤然慌了神,站到一半的身体又回归到了原处。

  大塍沉稳的裕王殿下身上布满了无措。

  ——宋庭誉从前便有说过,自己铜墙铁壁,流血不流泪,特别是在邢遮尽的面前,他总有说不上来的倔强和傲气——只是这一次,他失了智,万千悲恸难以压制,唯有痛哭流涕可以舒缓两分。

  他、全都记起来了。

  所有,邢遮尽默默忍受、默默付出的记忆,他全部都记了起来。

  ……当年他风刀血雨里过去,在战场上不要命地去厮杀,自以为背后空无一人,原来全部都是不经谬论——

  而这一切虚幻的记忆都在他刚才重伤醒来的瞬间里清晰。

  草地、黄沙、树丛、帐篷……

  他对邢遮尽唤醒自己感到熟悉的理由,是因为从前自己每一次重伤濒死时,都是邢遮尽一遍遍地抱着他在耳边厮磨。

  邢遮尽从没有缺席过自己人生中的每一场宴会。

  而他,却恨了对方整整八年。

  “对不起……对不起……”宋庭誉张唇喘息着,经年的磋磨过去,在此刻重新变回当初那个十六岁的少年。

  “是我害死了清妃娘娘,她是为了救我才遭受了那些……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邢遮尽脸上浮现出痛苦和压抑。

  “凶手是梁惘,不是你。”

  “你是受害者,你从来都不应该是遭人唾弃的一方。”

  他的声音微抖,却无比坚定。

  “可我不该忘记……”宋庭誉抓着剧痛的头,泪水决堤夺眶,“邢遮尽,哥……八年、整整八年……我每一日都在恨你,我恨你对我无情,恨你践踏我的真心——可到头来,原来全部都是我愚钝痴顽,我忘了,我怎么能忘了呢……?”

  少年被迫老成的思想,沉重隐忍的爱意,混杂着母亲的性命……

  邢遮尽说得对,宋庭誉从来都不是凶手,可他的母亲却真真切切因护他而死。

  这八年里,即便他清楚并且一遍遍地告知自己,错的不是宋庭誉,可往后每一次看见对方的面孔时,他总能想起那个血气漫天的巷角——

  他怪的从来都不是宋庭誉,而是他自己。

  这是一道足以将他纠缠到死的心结。

  昏暗的月光倾洒到窗边,映过宋庭誉脸上晶莹的泪珠。

  “阿誉……你没有错的。”

  邢遮尽在下一刻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张唇。

  所有的阴霾和晦暗,爱恨情仇……撕扯粉碎,淹没到了情浓之巅的血吻中。

  你的记忆在代替我保护你,所以你选择了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