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第31章 章三十一:这么着急把我丢下

  霜雪落河山,凛冬已至。

  既定冬猎的这天清晨,薛界从门外赶来,转了一弯,便见宋庭誉早早下榻,一身白金的绫织狩衣,站在庭院前的腊梅下,高马尾长墨发束在后头,瓷白与艳红相称,仿若天山雪玉般。

  薛界垂了垂眼皮,稍稍迟凝一息,随即上前。

  “将军。”

  宋庭誉被打断思绪,才发觉手指已拈上了花瓣,颤动一下,又收回。

  他的脸色好上许多,却还是透着若有若无的病态。

  “邢遮尽出来了么?”

  距离那一夜的荒唐,已经过去了四日,昏迷之际,落入耳中的话还在脑海中徘徊,在宋庭誉醒后的第二天,他便撑着起身去找邢遮尽,却只换来对方的闭门不见。

  “您想找王爷单独会话须抓紧时间,属下见他行步履匆匆,约莫没有等您一起的意思。”

  以薛界的资质,模样俊美,文武双全,倘若不是生不逢时,必然不会只当个将军心腹。

  这些年,宋庭誉虽然从来没有明面说过自己的过去,他却早在蛛丝马迹里猜测出了许多。

  “好。”宋庭誉听罢,微微压了眉,继而跟随着他行至府门,果见邢遮尽已翻身上马,一声令下,就要离开,赶忙三步上前,趁着门前侍卫疏忽灵巧闪到了骏马前。

  这是被单方面躲避的四日里,双方第一次正式会面。

  “王爷这么着急就把我丢下了?”他薄凉一笑。

  左边的缰绳猛地被人拽了一道,紧跟着一个身影翻身上前,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间里,倏而勒住了马匹。

  宋庭誉武艺高超,驯马之能炉火纯青,骏马被勒地长鸣一声,刹时停住了马蹄,庞大的队伍被毫无预兆地阻停,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聚集到了宋庭誉的身上。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本该是场很震撼的拦截,后者眼底的狠厉还没有收起,却忽然感到腰腹无力,这平日里对他而言轻易的动作,此刻却受身体虚弱的限制,手上的缰绳一松,就要坠落在地。

  ……怎么忘了这一茬。

  宋庭誉微微蹙起眉,在电光火石间,已把口齿咬紧,预备待会儿摔的怎般疼痛,也不在邢遮尽的面前闷哼出声。

  然而一只手却倏而伸过他的腰间,稍稍发力,坠落的人便天旋地转,被扯进了一人怀中。

  邢遮尽也同样蹙着眉,眼底已经从刚开始的诧异,到严肃和一闪而过的担忧。

  “……你还是要来。”邢遮尽一把把人揽住,随即翻身下马,待他站得平稳后,又第一时间与他拉开了距离。

  宋庭誉将这些微小的举动全部看在了眼里,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分明几日之前,对两人的接触避之不及的还是他宋庭誉,现在却换成了邢遮尽。

  “该说的话我已说过,你知道的,只要我想,谁也拦不住。”宋庭誉冷着声音,撩起的凤眸坚决果断。

  邢遮尽与他短暂地对视了一秒,紧跟着像是碰到了什么刺人的东西,下意识地偏了头,几息后嗤笑了一声。

  “孤王只是怕你死在猎场上了。”他冷声冷气,带着嘲讽和事不关己的态度。

  宋庭誉却固执地盯着他的面容,妄图从这副印入心底的面孔上看出什么破绽,但遗憾地什么都没有看见。

  唯有一种预感。

  邢遮尽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瞒着他。

  晚宴那日,他昏迷前一刻里,邢遮尽冲他扯出的笑,在接下来的几日里狠狠充斥在了脑海中,甚至取代了先前无数的噩梦。

  往后的好几次梦里,他都双目赤红地质问邢遮尽,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这笑又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只有我一个?什么又叫没有亲过其他人?

  那先前质问他爽婚时遇到的貌美女子又是怎么一回事?……倘若邢遮尽进浮妄楼不是为了温柔乡,那这里面,又有什么吸引他的线索?

  宋庭誉每一次从床榻上苏醒的前兆里,眼前都会一闪而过一个画面——

  画面里,他的身体被绳索束缚着,混着血的水一遍遍扑向自己的面孔,拿着水的人手握着尖刀,慢慢地向自己靠近。

  宋庭誉拼命地想睁开眼,用被血水糊着的凤目去看向身前,目眦欲裂,却只能看见圈在那人手上、铜钱样式的绳饰,再多余的事物,一件也看不清楚。

  等他满身大汗地醒过来时,脑中便如同爆炸般疼痛,无数的疑点和问题交织在一起,他向来清晰的头脑变得混沌不堪,只要一想到这些,便疼得不像话。

  人……铜钱……邢遮尽……

  邢遮、尽。

  到底有什么,被他忽略了?

  裕王府外,邢遮尽终于转过头,深深看了他许久,桃花眼里沁出一点异光,似乎是无奈,只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变成了轻嘲。

  “也罢。”他凉声,长腿一扫上了马,桃花眼半低着示意一眼:“到时候跟好我,孤王可不想再给你收一回尸。”

  宋庭誉看向他的视线示意处,依言上了马车,坐定后,又觉得邢遮尽的话有些好笑。

  冬猎比的就是猎物谁多谁少,两个人一起走必然会折了一半的成果,邢遮尽叫自己跟着他,是在担心什么?

  他闭了闭眼,想起八年之前,自己就是在冬雪中,面对雪狐迷了眼,加之不日前,他与邢遮尽捅破窗户纸后对方的疏远,导致雪狐一个错步,便将心神不宁的自己引到了山崖边。

  那以后,宋庭誉直直昏迷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他都记不太清了,醒来之后一言不发,只疯了似的去找邢遮尽。

  可结果就是回拒,避让,阻隔门外……

  他在雨夹雪之下,撑着久病初愈的身体,站在裕王府前一天一夜,到最后人都成了一座冰雕,对方却连看都不高兴看他一眼。

  怎么回去的不太清楚,只知道那以后又发了几天几夜的高烧。这一烧,直接把他最后对邢遮尽的情意也烧死了。

  马车里,宋庭誉忍不住嗤嗤一笑——多尔虽然忌惮大塍护国之将,到底不敢明面动手。

  那么冬猎上最大的隐患,不就是他邢遮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