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在眼前的伪装终于崩碎晃动,邢遮尽额角的冷汗源源不断地低落,手臂也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栗。
“……不是……”他下意识地想去抚摸宋庭誉的脸,对方却意外讨好地偏首,在他的掌心中烙下一个吻。
邢遮尽又如同触电般,把手收回来。
“没事,我这就岔开了,随你怎么办……”宋庭誉迷离的眼中带笑,凤尾湿红,整个人好似东拼西凑,残缺不堪。
手下的腿又开始动,他抚上自己的胸膛,自发地去碰下方。
邢遮尽彻底乱住了气息,倏而翻身,从他的身上坐起。
带动的冷气吹拂过裸露的皮肤,宋庭誉狠狠战栗了一下,床褥旋即盖上身体,严严实实,不留缝隙。
邢遮尽背过了身。
“是我越界了。”他哑声说。
“我和他们,还是不一样的,对吧?”宋庭誉听到这话,几乎要忍不住嘲弄出声,扯着一个笑容:“要不然,你怎么对他们信手拈来,对我却这般抗拒呢?”
他说得轻巧毫不在意,眼角的泪却欺骗不了真情。
薄衣之下,邢遮尽颤抖的身体隐藏在黑夜中,背对着人的面容看不清神色。屋外禽鸟一声凄厉的啼叫,整个恶鬼笼罩的王都都跟着晃了晃。
“是不一样。”终于,沉哑声混着干涩出口。
回应在意料之中,却还是有如千斤之重。宋庭誉脱力,感受到越来越模糊的意识,即将要完全消散之际,忽然听见那道沉哑声再次传来。
“阿誉……我没有亲过其他人。”
模糊的视线中,背对自己的人在惨白月光下转过身,露出一个透着凄凉的笑。
宋庭誉的胸口猛然起伏一瞬,眼底是泪水消磨不尽的诧异,只是身体的疲惫让他再控制不住地维持神志。
最后一丝意识消失,只听见对方残留的一句话。
寂风上枝头,吹不尽人愁。
“我也只有你一个而已。”
宋庭誉彻底闭上了眼睛。
……
房屋中,空气重新恢复寂静,邢遮尽撑着房门,双目猩红地看着榻上熟睡的人,好久之后,喉间才抑制不住地闷哼一声。
冷汗早在不觉中浸了全身,桃花眼里闪过异样,他收回视线,略带急迫地关上门。
裕王寝室与这间屋子隔了一条长廊,邢遮尽迈着步子,径直向着室中赶去,即将要到达寝室时,看见了从转口处出来的竹升。
“王爷?您出来啦!”
竹升跟了他许多年,性情又直率,也惯得纵容,因而很多时候,少了主仆间该有的礼仪,邢遮尽与他而言,更像一个兄长。
方才薛界给他的气还窝在心中,如今看见邢遮尽,眼底闪过惊喜,已迫不及待要大肆数落那厮一番。
只是下一刻,邢遮尽的声音出乎意料。
“把刚才那个士兵找回来,安排一间房,离衍安近一点的……”
竹升猛然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迈着短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王爷在说什么?给那家伙安排一个房间……还要靠着王妃?!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邢遮尽,一时竟捉摸不透对方在想什么,然而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一丝不对。
邢遮尽的步履很急,隐隐带着趔趄,好像在忍受什么一样。
仿佛在印证他的猜想,寝室终于到了眼前,裕王殿下推门而入,随后便直直瘫倒在地。
“王爷!”竹升失声叫道。
“把门关起来……”邢遮尽抽出一只手示意嘘声,另一手死死按着心口,垂落的黑发挑到脖颈间,在惨白月光下,可以看见他暴起的青筋。
竹升强忍着惊吓,哆嗦地去关门,房门砰的一声关起,将外头的所有嘈杂眼线全部隔绝。
邢遮尽终于咳了一声,涌动在喉间的腥甜应声而下,滩在了青石地面上。
竹升快要吓坏了,想喊他,又意识到他的顾忌,憋的双目通红,泪水顷刻盈满了眼眶。
“别哭。”邢遮尽皱眉哑声,粘稠的汗水贴合在脸侧,“屏风后的第二层抽屉,有一个红色瓷瓶……”
他颤着声音开口,竹升又把眼水憋回去,一步一晃地去翻抽屉,果在最角落里,发现了红瓶。
“拿来了,我拿来了!”
邢遮尽接过瓶子,倒出一粒药,喉结滚动一圈,咽到一半,又猛然偏头,再一口血呕出唇间,竹升这下彻底晃了,泪水说什么也忍不住。
邢遮尽却只是停了一下,随后晦暗着眼神,一次不知倒了多少药,全部放进了口中。
“王爷,您……您不能……”没有什么药能让他这样多吃的,竹升再眼拙也看出不对,手舞足蹈地在他面前晃,却又不敢真的阻止。
终于,邢遮尽脖上的青筋渐渐消散,抓着心口的手也虚脱般地松了些。
竹升便在那惯常冷厉的眼中,诧异地窥见几缕失神和茫然。
痛楚缓和,力气也随之消散,他忙在主子倒地的前一刻把人接住。
“没事了,”邢遮尽蹙着眉,受不得他这般委屈地哭泣,“扶我到床上就行了。”
宋庭誉哭得时候,他会心疼,旁人哭,大塍那位没良心的裕王殿下,却只会觉得烦躁。
竹升磕磕绊绊地撑着人,把他放在了榻边,又为他脱靴,提腿……邢遮尽早已在这过程中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他被撑上床时是侧背着人,一番忙活下来,凌乱的衣衫不免裸露出了几寸皮肤。
竹升站起身时,便正将那肌肤收入眼底,瞳孔倏而缩了一瞬,紧跟着露出惶恐的神情。
他从未越过界,这次却哆嗦着手,慢慢碰上邢遮尽的腰侧,将那虚掩在上方的衣物又掀了一块。
终于,异态完全显露眼前。
邢遮尽后腰上,一掌余长的疤痕如初伤般新鲜,凹陷下的旧疤仿若躯干,在它的周围蔓延出黑色的花纹。
随着竹升的动作,一路延伸、一路延伸……
掀动衣物的手终于被石化,再无法上移,飘忽的目光最后停留处,是花纹的尽头——
那是,邢遮尽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