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小说>古代言情>被宿敌推下断崖以后>第28章 章二十八:没人把他当回事

  凤目合上的那一刻,就注定压下了许多厚重,在这方寸之间,交杂着沙哑、浑浊、初衷和赤诚……诸般融汇成一处,最后涂鸦成一副单薄的大衣。

  陡然掀开衣物,才发觉六年时光过去,原先一直护在身后的人,已经成了许多人的保护伞。

  “你……”邢遮尽皱着眉,定定盯着他,舌尖抵在上颚,半晌后,他一拂袖子沉下声:“你太不把自己当回事!”

  宋庭誉倦怠地睁开眼,不禁有些想笑:这话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人说了,每次听到,心中还是会生起几分嘲弄。

  “邢遮尽,”他忍不住喊了他一声:“我爹娘早死,天生地养,这辈子遇到了多少人,有几个是想让我好过的?也就到了边关打打仗,有了几个百姓感恩庇护,把他们划出去,我在谁的心里又有分量?”

  “——没人把我当回事,我自己娇贵个屁呢。”

  他说完,低低咳嗽起来,似乎不想再理会对方,撑着力又远离了床沿几分。

  窗外的月光寂寥,惨淡,好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湿湿哒哒地滴落下来,一不小心就弄得面目全非。

  邢遮尽站在他的身侧,看着他傲霜病骨,久久不能说出话,眼前蒙着一层雾,轻易就能戳开,又断裂指骨也戳不开来。

  “有人的。”末了,他沉声说了一句,低低哑哑,转瞬淹没在滴泪的月色里。

  宋庭誉微微蹙眉,没有听清他的话。

  凝滞的氛围忽然被远处的嘈杂打破,屋外竹升的阻拦声断断续续地传到耳边,屋内的二人皆被扰了思绪,不约而同地看向房门。

  “擅闯裕王府,那是死罪!”竹升面对眼前黑色劲装,面容冷峻,比自己足足高了一头的男人说道。

  “我要见将军。”被阻拦的人连多余的眼神都不愿给他,径直向着房屋走去。

  男子的声音深沉熟悉,宋庭誉指尖动了动,听出了来人,他下意识地看了邢遮尽一眼,只见后者微蹙眉峰,已起身向着门走去。

  最后一处隔绝消逝的一瞬,两位九尺男儿冷漠的视线相触,激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硝烟。

  那黑衣男子同他势均力敌地对视几息,目光一晃,看见他衣物上的金丝纹饰,终是垂首低声:“裕王殿下。”

  “王爷,他说他是王妃的手下,硬是要闯进来,我怎么说也拦不住……!”竹升看见邢遮尽,顿时找到了靠山,连忙脱口。

  然而还不待对方有所回应,屋内一道沙哑的声音率先发出。

  “……薛界么?”

  对邢遮尽行礼的人听见宋庭誉的声音,立时抬首,在裕王身形的空隙间,窥见宋庭誉一身薄衣,脸色苍白地靠在床背,顿时蹙起眉,直起腰身就凑了过去。

  “将军,您……”他的视线落到宋庭誉的药汤上,余光触及门口的二人,想说的话又及时咽了下去。

  宋庭誉中毒的事情没有几人知晓,一直以来,他们都十分地机警。

  “是我,属下来晚了。”薛界退后一些,抱拳躬身。

  薛界是这些年里,宋庭誉军营上最为信赖的人。当初婚书下来,宋庭誉情急赶回京都,留下的摊子便是他一手收拾,因而再赶回王都时,便晚了好些时日。

  邢遮尽站在门口,轻佻迷离的桃花眼在此刻晦暗莫深,冷凉盯着突然出现的薛界。

  宋庭誉在确见来人的身份后,数日来黯淡的目光竟然亮了一些,凤目里隐隐闪过雀跃,甚至连绷紧的身体,也在不觉间松弛了一些。

  “不是你的过错,”他摇了摇头,转而严肃:“边关现在战况如何?”

  薛界方有些舒展的眉再次蹙上:“不好。圣旨加急临场后,士气大跌,燊郦兵趁此压了数里……我走之前,他们正守在关边,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果然与他们猜想的没错。

  宋庭誉听到这个消息后,忍不住头晕目眩,险些又昏了过去,薛界眼疾手快地上前扶住了他。

  身后,邢遮尽盯着薛界按在宋庭誉肩上的掌心,眼神冷得几乎要结冰。

  “您的身体……”

  “老毛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宋庭誉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示意他不必多作担忧,随后端来药碗,想要把残留汤药喝完,也不知是虚弱还是怎么的,手一直在颤抖,拿了几次勺都被晃得掉了下来。

  “我来吧。”薛界蹙着眉,伸手去接碗勺,宋庭誉迟凝了一下,便松开由他拿过。

  在邢遮尽面前千防万躲,就差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的人,如此轻易便叫另一名男子亲手喂上了药。

  邢遮尽再也忍不住,两步上前便夺过汤药,目光阴沉地在二人间扫了一阵。

  “你干什么?”宋庭誉被唇边的汤药带动飞溅,几滴落在了脸上,不悦地抬头看他。

  邢遮尽却没有理会,只冷冷面向薛界:“裕王妃的床榻,是他人可以随意坐上的么?”

  薛界也被突然来的动作拂愣一瞬,随即抬眼,感受到对方若有若无的压迫,却没和他人般作低。

  “卑职确实没有资格。”薛界起身半垂眼:“只是我一路从边关赶回王都,路上也听闻许多流言,如果那是准确的话……宋将军既是一人拜的高堂,也能算是裕王府的王妃么?”

  邢遮尽冷着的脸出现一丝崩坏,与他带有敌意的眼神相触,一时间海面之下,掀起了万般波澜。

  宋庭誉察觉到空气中凝滞的氛围,微散出的愠气淡了些,抬手轻轻拉了一下薛界的衣袖。

  薛界在给他出头,宋庭誉当然知晓,只是他现在形单影只,自己都护不住,真惹得邢遮尽生气了,又怎么能保得住他人?

  “行了,”他哑着声音,从邢遮尽手中颤颤巍巍地夺过碗,一口气把药全部闷了下去,因为太急,饮完后,又闷闷咳了两声,“我倦了,你们都下去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薛界担忧地看向他,还欲再说什么,却被宋庭誉暗中的一瞥打断,几息后,他拜别邢遮尽,转身出了门。

  竹升痴痴愣愣地看着屋中几人,总觉得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又半晌后,宋庭誉还没有听见邢遮尽走出的声音,半带疑惑地睁眼,就见对方眸子晦暗,沉寂地盯着自己。

  “……你怎么还不走?”

  他受不了这种审视猎物的目光,准确来说,他受不了邢遮尽认真看着自己的目光。

  那会让他无法正常地考量很多事。

  屋内烛光摇曳,终于,身侧的人动了动,低压的声音落下来。

  “再等一段时间。”

  宋庭誉蹙起眉,撩起眼皮,听不懂这句无头无尾的话。

  然而邢遮尽却不说话了,举止间好似压着千斤万两,又如同流水春风般轻和。

  他吹灭了蜡烛,黑暗一瞬降临,很快把他短暂出现的失常消磨地一干二净,让宋庭誉甚至有种感觉,刚才的话是自己幻听了。

  果然,下一刻,不远处轻挑凉薄的声音重新响起。

  “王妃该好好管管手下人的嘴了,有一句话叫寄人篱下……不过刚才那名小士兵说的对,孤王在成婚的时候,确实对不住你——所以,你想要什么补偿吗?”

  尾音落下的一瞬间,邢遮尽衣摆晃动,欺身压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