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段轻尘,谢芳树是绝不会相信虚无缥缈的湖神。
谢芳树忽然觉得,来之前,他应该好好问问段轻尘,“你没见过湖神,又怎么知道,是湖神救了你?”
“是救我的老人家,告诉我的。”
“……也是那位老人家告诉你,守灵三日祭祀之事。”
段轻尘点头,“说起来,旁人唤那位老者,正是叫郑老。”
谢芳树对段轻尘毫无防人之心实在是佩服至极,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陵亦道,“湖神庙确实有古怪,不如先找个人问问。”
谢翡心中对刚刚之事,有心想要了解更多,赞同陵亦的主意。
一入城,城门口设了关卡,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登记入城的名录。
段轻尘说明四人的来意。
青年热情地招呼,引他们入城,并告知他们,在湖神祭开始之前,一切随意。
又指着城东方向道,“湖神庙在东方位,几位公子晚上可住在湖神庙。”
谢翡问,“城中有湖神庙?为何要城外也要建一座湖神庙?”
青年道,“公子说笑了,潮海平郡并没那么大,只有东边临湖码头那儿有一个湖神庙。”
段轻尘道,“刚刚我们城外,分明看到……”
陵亦拉住他,“我们先进城再说。”
又有人入城,青年招呼其那些人。
四人走在喧嚣热闹的市集,一卖包子的老妇,吆喝,“卖包子,又大又香的肉包子,几位小郎君,要不要来几个?”
他们刚刚吃了早饭不久,并不饿。
段轻尘道,“大娘,我们不买包子,就是有点事情,想跟大娘打听一下。”
大娘一改之前的态度,驱赶他们,“不买包子,赶紧走走走,别站在我的摊子前面,耽误我做生意。”
谢翡离开落安城之前,用一片金叶子兑了碎银铜板,之前,陵亦不解。
此时谢翡买了四个包子,再问,“大娘,我们想要祭拜湖神,该往哪个方向走?”
“一直往东走,就看到咧。”
城门口的青年,并不曾骗他们。
谢芳树有心探探她,便说,在城外看到湖神庙的事。
老太太脸色一变,“青天白日,几位公子真是说笑了,那处怎么会有湖神庙,莫不是见鬼了吧。”
几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明明他们还见到了活人。
若是一个人,还可以说是见鬼。
四人都不觉得自己所见是虚假的。
谢过老妇,拿着老妇给的包子。
谢翡提议,“不如兵分两路,我和陵亦在城中,打探消息。”
谢芳树接着道,“我和轻尘去看看,那座到底存不存在的湖神庙还在不在?”
说做便做,约定在城中的湖神庙汇合。
谢翡和陵亦走了一段路,便发觉有人跟踪他们。
转身,发现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像是乞儿,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黄肌瘦。
谢翡莫名想起,曾经少年时的自己,也是这般模样,不免心生同情。
谢翡将手中的包子给她,“小姑娘,你为何跟着我们?”
女孩畏畏缩缩,不敢拿包子,轻声的道,“不要去,湖神很可怕。”
“你见过湖神?”
“牙齿很长,吃、吃人。”小女孩断断续续的道。
旁边一个路过的男人道,“小郎君不要理会她,她生来脑子不太好。”
另一路人道,“他们一家做尽坏事,湖神降罚,都死了。”
谢翡蹲下身,将包子放进小姑娘的手里。
女孩接过包子,就跑。
陵亦问路人,“你知道她家亲人是做了什么坏事,才被湖神降罚的?”
“这倒不清楚,不过湖神不会滥杀好人,他们家肯定做尽了坏事。只剩下一个小疯子,天天在街上闲逛,就知道骗吃骗喝,专门骗你们外地人。”
路人语气充满了嫌弃与厌恶。
谢翡,“不过是几个包子,就算是骗,也是我们愿意被骗。”
路人道,“哼,不识好人心。”
路人离开。
陵亦猜测,他是不是想到了自己行乞的的回忆,故而由己及人。
陵亦还想拉住一个路人问问湖神之事。
谢翡道,“问路人,不如直接问那位郑秀才。”
问了几次路,找到郑秀才的府上。
门人道,“郑秀才不在府上。”
一句话打发了他们。
郑秀才的府上,离湖神庙很近,顺路去了湖神庙。
只见络绎不绝的香客,来来往往,差一点踏破了湖神庙的门槛。
两个人进了湖神庙。
谢翡感觉到莫名的心悸,那种感觉无法形容,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陵亦感觉到他的异常,脸色发白,“你是不是不舒服?”
谢翡摇头。
陵亦拉着他出了湖神庙,见他似乎状态好上许多,“要不,我一个人进去。”
谢翡靠着墙,坐下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此处有某种东西,压制他?
陵亦进去之后,谢翡一个人在湖神庙外四处查探,不知不觉走到了湖岸码头。
青碧湖岸,一望无际,一阵清风吹皱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谢翡俯身伸手探入湖水之中。
幽浮传授给他的御纹诀,还不曾尝试。
要是这个湖神是魔修,只要不是红色魔纹,他都能感应到对方的魔纹。
码头此时空无一人。
谢翡施展魔纹,额间的魔纹显现。
一道红色流光,从他指尖迸发,隐于湖水之中。
他第一次施展,未曾控制力量,只一举,激起湖面千层浪。
他被吓了一跳。
也引起远处的人们注意。
谢翡连忙收回魔纹,没想到,湖上起了浓雾,谢翡感觉有东西在窥探着他。
雾气愈加的浓厚,遮天蔽日。
有东西从水下,剧烈撞击木质的水码头。
那东西吞噬码头,迸裂四散往上延伸,打算吞没他。
湖底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巨大的吸力,卷着他入了水。
谢翡毫无反抗之力,一入水,他便失去了意识。
跌入无尽的黑暗,直到再次醒来。
谢翡起身,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家徒四壁、一贫如洗的房间里,他摸了摸自己的衣服,已经干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你家郎君怎么这么久都没有醒?”
“呛了水,需要多睡会儿。”
“小娘子,为何又作男子装扮?”
“出行方便,故作男子装扮。”
“小娘子人美心善,与你家郎君很般配。”
“汤药煎好了,我要给他送去。落了水,就怕受了寒气。”
“唉哟,好恩爱呀。”
“也谢谢大姐收留了我们。”
“小事!”
推门进入,看到床上之人醒了,“牧流,你醒了。”说着,把碗放到一旁柜子上。
谢翡坐起来,不知身在何处,眼前之人长相神似陵亦,却叫他牧流。
陵亦穿着一身黑衣,此人身穿霜白锦衣,与他之前在庙中幻象里,看到的人一般无二。
“聆枢?”
青年松了口气,“你跌入水中,昏迷了几日,你刚刚那样看着我,我还以为你失忆了。”
“之前,我落水之前,发生了什么?”
聆枢皱眉,“真不记得了?”
谢翡扶额,“我的记忆有点混乱,记得不真切。”
聆枢凑近,狡黠的转动灵动的双眸,“我想想啊,那天晚上,你喝醉了......还唐突了我.....就像这样......”
他迅速的印下一吻,随后快速的后退。
谢翡面色绯红,断断续续道,“你、你……”
那个牧流与聆枢,原是这种关系吗?
聆枢再次凑近。
谢翡一把推开他。
聆枢变了脸,“牧流,你什么意思?”
谢翡此时的状态,像极了被轻薄之后,不情愿的模样。
谢翡抱着被角,见他手中拿着那厉害的似水非水三尺武器,不由的放低了语气,“我头有点晕,还想再睡会儿。”
聆枢听他说头晕,收起了武器,按着他躺下,变得和颜悦色,“你不谙水性,是要多休息一下。”
谢翡躺下之后,聆枢没有离开,一直坐在床角。
“你……”谢翡想着,等到他离开,自己再出去,看看此处是何处。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嗯?”
“你要一直坐在这里?”
“我在这里守着你。”
谢翡暗道,你这样坐着,我如何离开。
“刚刚在外面,我听见你们的说话了,你、我怎么会是?”
谢翡有些糊涂,难道这聆枢是女子?假扮男子?
聆枢道,“我们被追杀,不便暴露真实身份,假扮落了难的小夫妻,这主意是不是很妙?”
哦,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聆枢迟迟不离开,谢翡只好闭上眼睛,被子里面,他手腕内侧的不死鸟印记,发出橙色光芒。
冥冥之中,仿佛听到了陵亦的叫唤之声,“谢翡!”
谢翡发觉,自己脱离了牧流身体。
最后,他看到床榻之上的牧流似乎已熟睡。
床畔的聆枢,轻手轻脚的想要摸摸床上之人的脸颊,又似乎挣扎犹豫。
最后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意,摸了摸他的手,又摸了摸他的脸,脸上露出得逞之后心满意足的笑容。
端详了一会儿牧流的睡颜,便离开了屋子。
“谢翡!”
“谢翡!”
谢翡再一次醒来,床榻之前,坐着一身黑衣的陵亦。
“陵亦?”
“嗯,是我,谢翡,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谢翡起身,“我这是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
“我只记得,自己在码头,用魔纹试了一下湖中,是否有异常,之后便不记得了。”
“你之前给了包子的那个小姑娘,是她发现你跳了湖。找到了我,让我来救你。”
原来是这样。
“我们这是在哪里?”
他们所在的屋子,屋顶蛛网弥补,还有一个大破洞,四处散发着一股陈旧霉味。
陵亦之前,本想带着他住进湖神庙,湖神庙的神使也盛情相邀。
只是想到他在湖神庙中的不舒服反应,有些犹豫。
随后,跟着小姑娘,来到了她家。
“这是小姑娘环环的家。”
“他们回来了吗?”谢翡问的是段轻尘和谢芳树。
“说起来,确实有些奇怪,都过去了三个时辰,他们还没回来。”若非谢翡昏迷,陵亦早想要去找他们。
陵亦交给湖神庙神使一封信,告诉他,若是有两位公子来,请求神使交给他们。
信中陵亦设了符文禁制,唯有段轻尘可打开。
打开之后,符文便会指引他们来找自己。
谢翡疑惑顿生,“我们发现湖神庙的地方,距离城门并不远,一来一回,花不了半个时辰,怎么会这么长时间未归?”
“我也正在为此担心,依着轻尘的性子,若是有其他打算,早就符文传讯于我。除非,出了意外。”
“那我们去找他们?”
“你的身体?”
“我身体没事。”
陵亦想了想,还是带着谢翡,以防万一。
毕竟接二连三,谢翡意外频发,难道是被湖神盯上了?
门外,小姑娘坐在地上,愣神。
陵亦跟她说话,“环环,我们要出去一趟。”
环环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理会陵亦说话。
陵亦又重复了一遍。
环环这才抬起头,对着谢翡痴傻的笑,“你被湖神诅咒了,你要倒霉了。”
随后,不知道怎么一回事,抱头痛哭,似乎很害怕,“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之后,尖叫着跑出去。
陵亦已经见过她发作一次,“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她之前指着我,也说了一次。”
谢翡点头。
陵亦御剑,带着他出了潮海平郡。
飞行了一段路,心中骇然,原本湖神庙所在之处,是一片荒芜之地,不见湖神庙,也不见段轻尘和谢芳树的踪影。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谢翡诧异的道。
陵亦平静几分,“之前我们所见所闻,或许真是幻境。也不曾伤害我们,倒也无法判断,是友是敌,有何目的。”
是何目的?
谢翡心中激起层层波澜,难道那处幻境,是专门为自己所设?
他们三人都没发现异常。
唯有自己,多了一段不知出处的记忆。
之后,在码头,又多了一段不曾经历过的回忆。
难道,此处的湖神,与自己有关?
要么,如何解释,进入湖神庙后的心悸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