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魁从会议室出来已经是下午5点了。

  他没有想到会开这么长时间,所以他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休息室找路遇癸。可他打开休息室的大门,路遇癸并不在里面,何魁心里一惊,赶紧拨打了杨昊的电话。杨昊平时工作与刑一来往最多,说实话何魁很难相信别人,不过杨昊为人他清楚,所以他请杨昊帮忙盯着路遇癸,杨昊很乐意帮忙。

  其实杨昊对路遇癸也很好奇,想借此机会多和他接触一下。

  “喂?杨昊,你们在哪?”何魁的声音很明显是慌张的,杨昊还是第一次听何魁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他甚至怀疑这个声音是别人模仿何魁合成的。

  “你开完会了?你往窗户下面看看。”杨昊很淡定的答道。

  何魁走到窗边向楼下看去,他只见杨昊推着路遇癸站在楼下的院子里,杨昊看上去心情不错,他甚至还对楼上的何魁招手。至于路遇癸则微笑着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何魁着急的模样。

  “...等我。”何魁默默吐出两个字后挂断电话。

  杨昊收回手机准备带路遇癸回去,他这人话有点多,尤其喜欢碎碎念,他自顾自的嘀咕着,“何警官最近越来越像个人了。”

  “他原来在你心里不是人吗?”路遇癸笑容更深了些。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越来越有人情味了。虽说他原本每天就忙得脚不沾地,那时候的他比起人更像个行尸走肉,你再看他现在,忙并快乐着。”杨昊回忆起以前的何魁,尤其是一年前他失去最后一个家人后,他表现的实在是太过可怕了,可怕到他没日没夜的消耗自己的身体工作,最后被强制责令在家休息。即便如此他也就休息了三天而已。

  杨昊一直认为人都是有极限的,但这个说法在何魁身上显然不适用,如果没人管他,他恐怕能一直让自己忙碌下去,直到把自己的生命全部消耗光。记得何魁刚复工时刑一的人需要时时刻刻盯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

  “他为什么会那样?”路遇癸的问题一出口,杨昊便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这是何警官家的私事我不方便说。”

  “我猜是失去亲人了对吗?”

  “... ...。”

  杨昊的沉默代替了回答,路遇癸并没有为自己猜对而沾沾自喜,他回忆起何魁清冷的家,再加上管书南不经意间说出一直在照顾何魁的生活,他就已经明白了一切。

  有亲人是什么感觉呢?亲人离世又是什么感觉?路遇癸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情感,但他本能的感到胸口有些沉痛。

  两人说话间何魁已经从楼上下来了,他朝杨昊和路遇癸的方向走去,杨昊望着何魁匆忙的步伐,抿嘴悄声道,“给你提个醒吧。”

  “什么?”路遇癸抬头看着他。

  “不要轻易揣摩别人的内心,该装傻的时候就要装傻,即便你的猜测都是正确的。”

  这是提醒也是警告,路遇癸知道杨昊是什么意思,所以他不再回答。

  ... ...

  开车回家的路上,路遇癸一直沉默着,直到何魁将车停在商业街外面,路遇癸才有些疑惑道,“这是你家。”

  “有什么问题?”

  “我...还可以在你家住吗?”

  何魁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平静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随后故作无事的继续动作道,“上面给你申请的临时住所还没到位,先委屈你一下。”

  “我不是不想,我是说你,不麻烦你吗?”路遇癸离开公安局前一直抱有一丝侥幸的心理,他不希望何魁把他送到不知名的地方,他还希望回到何魁家,没有想到何魁真的带他回去了。

  “我有照顾植物人的经验,所以我比较合适。”

  “那你把我留到医院不就行了吗?”

  “你现在的身体可以不用住院,不需要占用医院的床位。”何魁的解释令路遇癸找不到任何纰漏,他强压着心中的喜悦,在何魁的帮助下下了车。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晚上的商业街比以往更加热闹一些,周围店铺的生意看起来都十分不错,这样张灯结彩的地方给了路遇癸很大的安全感。何魁出现在街上,周边店铺的人只要看见了他就纷纷冲他打招呼,何魁都一一回应着,何魁看上去像喜欢独处的人,但是却很适应这样的环境。

  当两人路过一家老旧的钟表店时,何魁停下脚步,“你等一等。”

  路遇癸还没来得及开口,何魁就已经撇下自己走到钟表店前将店铺门口的拉灯打开。随着橙黄色的灯光亮起,钟表店的大门“嘎啦”被打开,一位头发花白带着笨重老花镜的老人探出头来。

  “你回来了何警官。”

  “嗯,最近身体怎么样?未来天气还会更冷一些,您的腿没事吧。”

  老人赶紧招招手,脸上的笑容根本就收不住,“感谢你的关心,这几天街里街坊的都提醒我让我把暖炉打开,所以我的腿没有什么大碍,如果真出事了恐怕还要麻烦你。”

  “我的电话您不是留着吗?随时给我打电话。”何魁对待老人格外有耐心。这家钟表店的爷爷老伴过世早,孩子都在外面工作,所以他一个人住在店里。他的腿有很严重的风湿病,只要天气一凉就会疼得彻夜难眠。前年何魁下晚班时路过此处听见老人在屋子里面呜咽,所以把老人给背到医院带他看了腿。

  钟表店外的门灯老人经常忘记开,这也让何魁一直以为这家店铺早就废弃了,要不是那天偶然路过,何魁估计现在也不知道老人的情况。从那之后何魁就养成了习惯,只要是他晚上路过看见钟表铺门口的灯没开就会帮老人开启,一来可以让旁人知道钟表铺是有人的,二来他也能知道老人身体情况。

  “真的谢谢你何警官,你比我儿子对我还好啊。”老人拉着何魁的手向他表示感谢,路遇癸心想何魁这样的三好青年谁会不喜欢呢?自己能碰到何魁也是概率问题,说明自己运气很好。

  “这位是...?”老人注意到旁边的路遇癸,他看见路遇癸坐在轮椅上,腿上还盖了一条厚厚的毯子,认为这个孩子腿脚和自己一样不利索。

  “您好,我叫路遇癸,因为某些原因现在住在何警官家。”路遇癸转着轮椅过来打招呼,他虽然是坐着的,但他上半身却挺的笔,他向陌生人问好的时候神情看上去特别正经,活像一个商务人士和别人交换名片那样。

  难道他出事故之前是做销售的吗?但是他那一头发色也不像是做业务的人。何魁推测着路遇癸的的职业,比起销售他这副外貌更像是模特之类的,不过如果是经常上电视的人,突然出事故变成植物人还失踪了一年,怎么说也会引起社会轰动。

  “哦...,原来是这样。”老人很快明白了路遇癸的来历。

  何魁家里有一个植物人,这件事在这条商业街可不是秘密,所有人都看过何魁受到采访的那条视频,因此他们才更敬佩何魁能帮助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再加上路遇癸是突然凭空出现在何魁家的,只有可能是那个植物人苏醒了。

  “对了,我有个好东西。”老人看着路遇癸的脸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转身走进屋子,不一会儿拿出一只长方形的盒子出来。

  他把盒子打开,里面躺了一块棕色皮质表带的手表,手表表盘颜色偏黄,金属指针很有年代感,“我看这孩子手腕纤细,这个应该能带上。”

  老人说着就拉起路遇癸的手准备给他戴手表,何魁见状立马拦下,“不用麻烦您了。”

  老人以为何魁认为自己在推销,便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这表是我家孩子小时候的不要钱,我就是一直舍不得扔而已。我说想送给邻居家的小孩,但是现在小孩都带什么电子手表,所以这表一直在我这里放着,每个来这里修表的人我都让他们试试,但是因为是孩子戴的表带短,没有一个人能带上。你说送给女士吧,这款表又是男款的女士戴不合适,你让小路试试,如果带不上就当我没说。”

  见老人这么执拗,何魁犹豫着将手松开,老人趁机把表给路遇癸带上,没有想到正好合适,“你看看,和我想的一样,我这表只赠有缘人,你就带着吧。”

  “这样不好,我不能从您这里收任何东西。”何魁很正经的道。

  “我这表又不是给你的,我说只赠有缘人,你和这表没有缘呀。你让小路说,要还是不要。”

  老人与何魁的目光同时看向路遇癸,路遇癸顿时有些紧张,他们两个一个示意自己收下,一个使眼色让自己拒绝,一时间路遇癸不知道该听哪个人的才好。为了防止回去之后何魁教训自己,他只能抬起手腕想着拒绝,可当他细细观察这只表时发现这只表独特的年代感还挺符合他的口味,他将表放在耳边,指针“嘀嗒”的声音令他内心平静。如果他是来修表的,碰见这只表不管能不能带上肯定都会买回家。也就仅仅这看了几眼的功夫,路遇癸立马改变了主意。

  “这表我收下了。”

  “你怎么...。”何魁不满的话语刚出口,路遇癸就立马打断。

  “当然我也不会白要的,等到我以后工作了一定会把这只表的钱给您。”

  “好好,收下吧。”老人不再多说什么,他认为路遇癸的这个约定只是口头说一下,他本意就没想着收钱。

  何魁叹了口气,他看路遇癸难得高兴的样子也不想扫他的兴,改天他过来把钱付了吧。

  “这孩子真懂事,说起来我今天也碰见个听话的小孩。”老人很满意路遇癸喜欢这只表,他不自觉的话也多了起来。

  “什么样的。”

  “好像是个学生吧,我看他棉袄里面穿的校服。”

  “学生?他什么时候来的?”何魁出于职业习惯什么多想都问两句。

  “我刚睡完午觉,可能两三点左右吧。”

  “今天又不是周末,那个时间学生应该在学校上课吧,他是怎么跑出来的。”

  “这...我还真不知道,不过他看着家境挺好的,拿过来让我修的那块表价值得上万。你也知道我这家店除了周边的街坊,其他没人知道,那学生我看着挺面生的,也不知道怎么找过来的。”

  “他除了修表以外没有干其他事吗?”

  “没有,我给他说修表的时间会有点长,但是他很听话的坐在椅子上等我修,我们中间还闲聊了两句。对了,我记得他好像问过...警察家在哪里住。”

  何魁与路遇癸皆是一愣,两人都开始警惕起来,但是为了不让老人发现何魁继续道,“他找警察怎么不去公安局?”

  “何警官你是不知道,其实经常有人来这里问你在哪住,都是陌生人,可能是想找你帮忙吧。”

  “但是也没有外人来找过我。”

  “那是因为我们都没有告诉过他们,警察的住址怎么能随便暴露呢。”

  “那您的意思是那个学生也是来找我的?”

  “这附近的警察就你一位。放心吧,我可没有给那学生说,”老人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指向不远处一栋布满爬墙虎的楼,“那栋楼的人早都已经搬空了,我们一般都说你在那里住。”

  何魁点点头,“感谢您的配合,以后再碰到这种事情请及时给我说。...您还记得那个学生长什么样子吗?也许是我朋友家的孩子。”

  “长什么样子不太清楚,他戴着口罩,不过眉眼还挺清秀的,你别说,和小路还有几分相似。他穿的校服是深蓝加白色,我记得好像是怀海市一中的吧,离这里还挺远的呢。”

  “怀海市一中...。”路遇癸喃喃重复着,似乎想起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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