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陆谨言窝在书房办公,夏锦驰忽然从门外走进来。

  将手里一杯水放在陆谨言手边,夏锦驰自然而然走至他身后:“在忙什么?”

  “没什么,最近刚接手的一个案子。”

  “和丰的那个案子吗?”

  陆谨言有些意外的抬起头来:“你怎么知道?”

  “有听说。”眼睛从电脑屏幕掠过,在和陆谨言对上视线的一瞬,夏锦驰轻描淡写的转移了话题,目光落在桌面的那张合照上:“这张照片你还留着?”

  这张照片就像是一个见证,见证了他们十六七岁时意气奋发的少年时光,也见证了年少时他曾藏在心口未能说出的遗憾。

  夏锦驰离开的这数十年间,陆谨言曾无数次的看着这张照片,无数次的想着如果有朝一日夏锦驰再回来,他一定要借着这张照片重新捡回过去那段时光,将当年未来得及说出口的那些,通通讲给夏锦驰听一遍。

  现在夏锦驰终于看到这张照片了,他等了很多年的事情就在眼前。

  可他却好像,没那么想要找回失去的那些东西了。

  陆谨言看着这张合照,心底莫名乱成一团,脑海里就像是无数根线缠在一起,他站在中间,却不知该朝着那个方向前进一步,抑或是后退。

  “嗯。”半晌,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陆谨言反问:“对了,你还没找到合适的住处吗?”

  夏锦驰没料到陆谨言会就这么将话题岔开,愣了下才应道:“还没,我人生地不熟,对江城的住房不是很了解,还在找。”

  “那我让姜秘书帮你看看。”

  夏锦驰还未应声,陆谨言手边的手机倒先响起来。

  陆谨言垂下眼皮:“我先接个电话。”

  夏锦驰点点头。

  陆谨言也没避着他,坐在椅子里接通电话。

  电话那端姜明成很快开口:“今晚和丰有个慈善晚会,递了邀请函过来,陆总您要参加吗?”

  和丰最近有个医疗方面的案子,利润很大,如果能拿下这个案子,盛蔚将一跃成为这行的龙头老大。

  陆谨言面色沉稳:“去。”

  “那这场慈善晚会要求带舞伴,您看您是……”

  夏锦驰站的近,陆谨言跟姜明成的通话基本听了个七七八八,这会儿眼底略过一道暗光,直接开了口:“谨言哥哥,你需要舞伴的话,能带我去吗?”

  左右只是个舞伴,也懒得再找他人。

  陆谨言琢磨两秒,回话:“舞伴的事你不用再操心,有件别的事。”

  “您说。”

  “帮忙看套房。”说着,陆谨言看向身侧的夏锦驰:“对房子,你有什么要求?”

  “不用太大,我独居,普普通通的就好。”

  夏锦驰声音也不小,这回不等陆谨言开口,姜明成就答道:“好。”

  -

  下午两人就窝在书房度过。

  夏锦驰虽然没像年少时一样拿一本故事书看,却还跟年少时一样,习惯边看边问些什么。

  看到一页,他微微蹙眉:“谨言哥哥,这个风险率怎么算?”

  陆谨言却恍了神,没应声。

  夏锦驰抬起头来:“谨言哥哥?”

  陆谨言猛然回神:“什么?”

  夏锦驰摇摇头,顿了顿,才低眉问道:“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吵到,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好像更加习惯同另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看书,他只是,突然又想到谢清许。

  将脑海里不合时宜的那张脸赶出去,陆谨言敛了情绪,淡淡道:“没,你刚刚问我什么?”

  “我好像弄懂了,没事了。”

  夏锦驰若有所思的收回视线,自这之后,再没开口。

  各自忙碌,时间飞逝,转瞬外面已经是夕阳西下。

  姜明成开了车过来,两人换上西装,收拾妥当,出发去往慈善晚会。

  -

  自打合作谈成,又过几天,谢清许都没收到松靖嘉的电话。

  就在他以为这位松总是忘了这回事打算就这么出尔反尔时,周末傍晚,终于接到他的电话。

  电话那端通知他去往环城国际五楼。

  谢清许请了夜班的假,挂断电话就动身,到时松靖嘉那位秘书已经在等候。

  谢清许被领着换了一身合体的西装,又做了造型,这才坐车到了松氏。

  车子停在松氏楼下,松靖嘉从里面走出,车门前,待看到谢清许,眼底闪过一道玩味,方才坐进车里:“果然是人靠西装马靠鞍,这么一看,我倒知道陆谨言为什么会选中你了。”

  不明白这位松总为什么屡屡提及陆谨言,谢清许压下心口不适,安静垂眸:“松总说笑了。”

  松靖嘉在他边上落座,闻言笑了声:“知道今晚去哪儿吗?”

  距离似乎有些近,一股香水味迎面扑来,些许浓郁,谢清许不动声色稍稍挪开:“不知道。”

  “是个好地方。”松靖嘉目光从他侧脸掠过,眼底隐隐溢出一丝兴奋:“应该会有不小的惊喜。”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话,谢清许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微微蹙了眉,他没搭话,扭头看向窗外。

  半小时后,车子在一处低调奢华的酒店外停下,有侍应生很快迎上来。

  谢清许跟在松靖嘉身后下车,瞧见不少以前只在杂志上见过的面孔陆陆续续走入大厅。

  看来是个大场合。

  没见过这种场合,多少是有些紧张,谢清许下意识抿紧了唇。

  松靖嘉回过头来,手臂微微屈起,示意他挽上。

  当初陆谨言也要求他做过同样的事,他当时有几分局促,却没抵触到这种地步,半晌都没动作。

  “你是我带来的人,该怎么做心里要有数。”松靖嘉轻飘飘落下一句:“除非,你想终止合作。”

  旁边有人相携走过,或男女一对,或男男一对,顿了几秒,谢清许压下心底抵触,虚虚扣住。

  松靖嘉嗤笑一声,带着他进去。

  宴会厅金碧辉煌,水晶灯将厅内照的熠熠生辉,台上摆了展品,周围是各种酒水小食,旁边一支乐队在奏着悠扬的乐曲,周身人头攒动,衣香鬓影,好不热闹。

  松靖嘉环顾一圈,似乎没找到想要找的人,便带着他朝着今晚宴会的主办方,和丰的董事长付盛林走过去。

  谢清许只能端了一杯香槟跟着他应酬。

  又过十分钟,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谢清许下意识回头看过去,却被周围人影遮住,什么都没看清。

  他收回视线,继续耐着性子听着边上一群人阿谀奉承。

  听至一半,却察觉身后人自发散了开来,仿佛,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过来了。

  谢清许抬眸,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不等他回神,手腕忽然落下一股凉意,陆谨言蓦的扣住了他的手腕,再下一秒,谢清许听到他冷到到极致的嗓音:“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周围人都有些好奇的看过来。

  那么多道目光,那么多窃窃私语的声音,谢清许却好像陷入了一个无声的世界。

  眼前的一切都像笼罩了一层纱,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却什么都听不清。

  他愣在那里,久久不能回神,视线里只有陆谨言那张许久未见的脸,和站在他身侧的,那个他只在合照里见过的男生。

  不知过了多久,他另一只手手腕被人握住,然后又用力一扯,痛意传来的瞬间,谢清许后背撞上一具胸膛,带着有些浓郁的香水味,刺鼻到让人有些眩晕。

  眩晕里,他听到松靖嘉似乎格外愉悦的声音:“呦,这不是陆总吗?看来,你跟我的舞伴似乎……认识?”

  明面上说是舞伴,但到场的人其实都心照不宣,带来的人岂会是舞伴那么简单,要么是自己的爱人,要么,是床\\伴。

  纯粹的关系在这里简直少之又少。

  于是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在四人身上来回梭巡,猜测着彼此的关系。

  谢清许终于在数道仿佛观赏什么好戏一般的视线中回神,目光掠过陆谨言身侧的人,思及自己和陆谨言的关系,片刻,从陆谨言手中挣脱,低下头去,极力平静道:“一切已经结束,陆先生,请自重。”

  没成想会在这里看到谢清许,他一直以为,这些日子的偶尔记起,不过是因为习惯,直至隔着人群看到谢清许握着一杯酒跟在松靖嘉身侧应酬,陆谨言才意识到,不是因为习惯。

  如果因为习惯,他不会在那一瞬间心底泛起万丈波涛。

  如果因为习惯,他不会在听到谢清许说出“陆先生,请自重”的这一刻险些失态,差点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带着谢清许离开。

  一片虚无的手落在空气里攥了又攥,被夏锦驰扯住手臂,陆谨言才慢慢找回理智。

  目光再度从谢清许面上扫过,陆谨言喉间滚了又滚,轻晃手中酒杯,擦着谢清许上前一步,朝眼前的人微微颔首:“付总。”

  周围一帮人见陆谨言上前敬酒,也都先后从刚刚的一出好戏中回神,想起自己今晚此行的目的,纷纷涌上前来,继续谄媚巴结,生怕落了下风,连口汤都喝不着。

  经历了刚刚那一出,又被人挤来挤去,谢清许心口闷的几乎快要喘不上气来,从松靖嘉手里挣开,他低声道:“我去趟洗手间。”

  人群中间,陆谨言同付盛林交谈,和丰的案子他抱了必然要拿下的心态。

  只是明知是这么重要的案子,却怎么都有些心不在焉。

  余光瞥见一道身影逆着人群出去,再没法四平八稳的交谈下去,眼见着付盛林要抛出橄榄枝,陆谨言后撤一步:“抱歉,我去趟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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