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收拾的差不多,已经是十一点,两人动身去安绥区别墅。

  到门前,谢清许忽然记起上回阮曼云陆延邵瞧见他这张脸时的异样。

  原来一切早有征召。

  可笑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好在,虽然发现的有些晚,但不算太晚,现在彻底把这场婚姻当成是一场交易也不迟。

  梳理好情绪,倒没了上回的紧张,门打开,谢清许安静跟在陆谨言身后进了屋。

  没了上次的尴尬气氛,虽然看过来的视线不免探究,但总归是吃了一顿尚算平和的午餐。

  期间谢清许如常同陆谨言相处,跟在老太太那儿没什么区别。

  吃过饭,四人挪步到沙发上。

  陆家吃饭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刚刚饭桌上一片安静,都没怎么说话,这会儿喝着茶,阮曼云和陆延邵才开始询问谢清许一些事情。

  这场景有些像普通家庭儿子第一回带对象回家,但又不全然像,他和陆谨言关系到底特殊,阮曼云和陆延邵尚未完全摸清,问的问题也是挑着问,生怕刺到雷区暴露什么。

  所有的话题也都点到为止,不会太深入。

  早在很久之前为这次会面准备的话也一句没用上。

  算得上,是一场轻松的对话。

  只是字里行间多少充斥着一些说不清的诡异。

  气氛也多少是有些微妙,所以并没有持续很久,前后不过半个小时,这场会面便到此打住。

  阮曼云陆延邵回了房,陆谨言扫了一眼窗外格外明媚的天气,难得生出几分闲情逸致:“出去陪我消会儿食。”

  谢清许跟在他身后出了院子。

  这处院子比起老太太那处,少了几分古色古香,多了几分浪漫气息。

  连院子里种的花,颜色都要再绚烂上几分。

  沿路走着,经过一片玫瑰花从,陆谨言停下脚步。

  是片白玫瑰花从,阮曼云喜欢,陆延邵便找了朋友从国外移植回来,很名贵的品种,需得精心打理。

  也确实当得起精心打理,这会儿开的正好的白玫瑰层层叠叠的绽放着,花蕊处漫着淡淡的粉,到花瓣尖儿,颜色渐淡,有种无可比拟的纯白干净的美感。

  摇曳在风里,让人的心口仿佛都跟着摇曳。

  垂眸扫了半晌,陆谨言弯腰,掐了一朵,别在了谢清许耳后。

  原本只是觉得谢清许跟这白玫瑰有些像,这么一瞧,却又觉得,人比花娇。

  尤其是谢清许眼睫微抬,眼底带了一点茫然看过来时,懵懂干净的比花还纯白上几分。

  陆谨言一瞬不瞬的盯着看了半晌,抬手拨弄了一下谢清许额发,嗓音微哑:“好看。”

  楼上,窗前,阮曼云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瞧着这一幕,有些疑惑的看向陆延邵:“妈不是说小谢对谨言是真心的吗?”

  “我怎么瞧着,倒像是这臭小子栽了?”

  -

  又过一周。

  周五晚,盛蔚资本。

  姜明成进了总裁办公室,将一杯咖啡放在陆谨言面前,又顺势汇报几样事情。

  陆谨言全程头也不抬的听着,等他汇报完,才抬起头来,却是说了件毫不相干的事:“一会儿去学校把谢清许接到我住处。”

  姜明成没料到会是这么一件事,怔了一瞬,才应声。

  应是应了,不过等出了办公室,都没回过神来。

  他这位心思难测的顶头上司今天这唱的是哪出?

  平时向来都是谢清许自己过去,今天居然破天荒要他去接?

  一路纳闷着下了楼,启程前,给谢清许去了电话。

  电话那端,谢清许也意外了一瞬。

  半小时后,双方碰面。

  坐进车里,谢清许就没再琢磨这事,注意力转移到了另一件事上。

  这一周以来他都在想,要不要给陆谨言过生日,毕竟这事怎么看,都像是他在向陆谨言示好,万一陆谨言会错意,以为他在动不该动的心思……

  只是一个人一年就这么一回生日,明明知道却又不陪着过,怎么都说不过去。

  算了,就当是感谢陆谨言帮叶淑音渡过难关。

  车子行驶到一半,看着窗外,谢清许定了主意:“姜秘书,麻烦停下车。”

  恰好是家大型超市。

  谢清许独自一人进去,采购了不少东西,又折回身来。

  车子继续往兰江水榭驶去。

  把谢清许放下,姜明成回公司。

  谢清许拎着一堆东西回了房间,就开始着手准备。

  每年到这天陆谨言情绪都算不上好,当年就是他生日这天,夏锦驰一声不吭出的国,所以自那之后他再没过过生日。

  在公司心不在焉的加了会儿班,到晚七点,想着家里有人等着,也不算太冷清,这才拎了钥匙,回家。

  进门时,暖黄的灯光下,果不其然,一道身影在那儿忙碌着。

  心底那点儿郁结奇迹般的散了几分,陆谨言扯了领带,朝着厨房那边走去。

  谢清许恰好端着最后一道菜出来:“陆先生,你回来了?”

  陆谨言垂眸,在桌上正中间看到一个蛋糕。

  扯着领带的手顿住,他抬眸看向谢清许:“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日?”

  “奶奶告诉我的。”

  估计是老太太心疼他好些年不过生日,希望能借着谢清许打破这个僵局。

  只是,凭谢清许,还做不到。

  陆谨言将领带整个扯下来,又解了一颗纽扣,在桌前坐下,眼底一片有些沉郁的浓黑:“我不过生日。”

  谢清许端着碗筷的手指顿住,半晌,重新将碗筷放至陆谨言面前:“好,那我们吃饭吧。”

  一顿沉默的晚餐,吃完谢清许收拾。

  陆谨言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支烟,偏头透过烟雾瞧着谢清许在厨房里面来回穿梭。

  某个瞬间,隐约看到流理台上剩余的一块面包胚和一点装在裱花袋里的奶油。

  有洗碗机,收拾起来不算麻烦。

  很快,谢清许折回身来,准备将一口未动的蛋糕收回冰箱。

  陆谨言忽然出声:“这蛋糕,你做的?”

  谢清许双手捧着蛋糕,微微恍神:“嗯,不太好看,我回头自己……”

  “吃”还未说完,隔着白色的烟雾,陆谨言的声音再度传来,有点闷:“我尝一口。”

  说实话,连陆谨言此刻都摸不清自己的心理。

  夏锦驰刚走那几年,老太太阮曼云和陆延邵轮番要给他过生日,桌上的蛋糕精致又昂贵,可他偏偏一点胃口都没。

  眼下,时隔多年,对着这么一个丑的几乎没法看的只有一层的小蛋糕,却陡然生出一股想尝一口的念头。

  谢清许在愣了数秒后,眼底带着头顶一层浅光看过来:“要……许愿吗?”

  左右蛋糕也准备吃了,不差这么一步。

  对上那双漾着几点光的漆黑眼底,半刻后,陆谨言掐了手里的烟:“随意。”

  一般陆谨言说随意,那就是允了。

  谢清许点了下头,回里面找准备好的蜡烛打火机,点燃后,又关了灯,方才回到桌前,唱起生日快乐歌。

  说起来,这也是他时隔几年再经历这种场景。

  自从叶淑音病后,已经好几年,没有过这样的时候了。

  安静温和的嗓音在房间里响起,陆谨言扯了下唇角,觉得谢清许认真的几乎有些好笑。

  顷刻后,隔着火光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睛,唇角弧度却又慢慢回落。

  不知想了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想,只是火光跳跃间,陆谨言低下头去,莫名其妙的半阖了眼。

  其实不知道许什么。

  许夏锦驰回来?

  可夏锦驰早就回不来了。

  那……许谢清许有朝一日能取代夏锦驰呢?

  歌声结束,蜡烛燃到尾端,抬眼时,陆谨言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将荒唐的念头压下,他尝了一口蛋糕,在有些腻人的甜味里,忽然觉得一股没由来的烦躁涌上来。

  没再吃,他起身去了影音室,翻了一部老片来看。

  等谢清许捧着礼物想要在十二点之前送出去时,才发现,找不到陆谨言了。

  废了些周章,本来都打算睡了,三楼,隐约听到一间房里好像传来什么动静。

  循着声音过去,推开门,才发现,陆谨言坐在空旷的房间里,独自一人看电影。

  是一部上英语课时英语老师给放过的老片子——《这个杀手不太冷》

  听到门口传来“吱呀”声,陆谨言回眸,就看到谢清许站在门口。

  大概是酒意慢慢涌上来,有些微醺,陆谨言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过来陪我喝一杯。”

  谢清许走过去,在陆谨言旁边的沙发里坐下。

  沙发陷下去,两人衣料贴在一起,陆谨言递过一杯酒来。

  谢清许接过:“我不会喝……”

  “随便喝两口。”

  谢清许轻抿一口,红酒味儿在舌尖散开,微苦。

  没再继续喝第二口,他仰头,看向眼前散着光的荧幕。

  又过五分钟,画面推进到玛蒂尔达鼻尖流血的画面,里昂递给她一块儿白色手帕。

  陆谨言的声音忽然重叠着,和画面里的一起传过来:“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是?”

  谢清许反应了下,才意识到陆谨言是在问他。

  一瞬间,昏暗的房间里,他像是被拉回到小时候。

  脑海里画面一帧帧闪过,就如同眼前的电影镜头。

  从小时候一路至现在。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许端了酒杯,连着喝了两口,才嗓音干涩道:“越长大,越痛苦。”

  就像是小时候,他总觉得已经足够痛苦,可命运总能在他以为自己已经在谷底的时候,让他坠入更深的谷底。

  陆谨言偏头看过来。

  是个截然不同的回答。

  当年他和夏锦驰一起看这部电影,看到这里,他也这么问了一句,当时夏锦驰的回答是,当然不会,生活总会越来越好。

  这一刻,看着那张总是安静内敛的侧脸,陆谨言忽然无比清晰的,将夏锦驰和谢清许分开来。

  也是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谢清许只是谢清许,永远不可能变成夏锦驰。

  不存在谢清许取代夏锦驰,他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如果这段婚姻非要有一个结果,要么,他和谢清许重归于人海,要么,他真正爱上谢清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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