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事儿。

  陆谨言转了下指间的钥匙扣,无谓的折过身:“跟上。”

  谢清许跟在他身后,一路进了里面。

  输了密码,房门打开,陆谨言没开灯,径直上了二楼,又走到一扇门前。

  眼看他要直接走进去又合上门,仿佛把他这个名义上的结婚对象忘了个干干净净,谢清许轻咳一声,开口:“陆先生,我睡哪儿?”

  陆谨言抓着门把手的身形一顿,好像终于想起他来。

  回眸低头打量了两眼,面无表情道:“二楼客房很多,你自己随意挑一间。”

  话落,就关上了门。

  一股风猝不及防的袭来,那扇门差点砸在鼻尖,谢清许后退两步,回神。

  从进来之后就开始紧张,后悔跟陆谨言说出那句话,想着如果陆谨言要跟他同睡一屋他就出外面找个酒店睡,直到此刻,紧张感终于消散。

  谢清许没乱跑,也没走远,只推开隔壁的门查看,确认这是一间客房后,他走进去。

  明早八点的早课,在七点半之前得赶回学校,临睡前,又定了早六点的闹钟。

  翌日,早六点,闹钟准时响起。

  谢清许睁眼,窗纱遮了窗外尚未大亮的天光,房间里一片昏暗。

  没有赖床的习惯,揉了揉眼睛,起床。

  想着隔壁就是陆谨言,这个点或许他还没醒,谢清许放轻了动作洗漱,又放轻动作下楼。

  踩下最后一层台阶,却看到半开放式厨房的中岛台那儿,陆谨言已经端着一杯咖啡站那儿。

  微微怔了一下,谢清许跟陆谨言打招呼:“陆先生早上好。”

  陆谨言抿了口咖啡,应的敷衍:“好。”

  察觉对方并不是很想跟他说话,谢清许也没再多言,说了声再见,就往出走。

  走至门口,又想起什么,思忖几秒,到底回了头:“对了陆先生,昨晚,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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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老太太这关,阮曼云陆延邵那边也暂时偃旗息鼓,乱了一两年的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

  一整个星期,陆谨言都心无旁骛的泡在工作里,忙到几乎忘了今夕何夕。

  直至收到老太太的电话:“你爸妈那边也帮你解决了,你倒连老宅都不回了?”

  自打老太太病后,陆谨言惦记着老太太身体,基本每周都会回老宅一趟,眼下听着老太太打趣的话,一看日子,果不其然,今天已经是周六。

  快一周没回去了。

  停下手头的事,陆谨言靠进椅背,表情放松下来:“正准备回,一会儿就回。”

  “别,没想看你,想看清许。”

  “……”

  挂断电话,陆谨言给谢清许去了电话。

  谢清许正在回宿舍的路上,边走边接通:“喂,陆先生。”

  电话那端一贯命令的口吻:“明天回老宅,还是晚六点学校门口等着。”

  正要应声,谢清许忽然想到,上回就是因为这个点儿去,回来的时候错过了门禁,只能住陆谨言那儿。

  或许,是否能请求陆谨言稍微将时间提前一点?

  迟疑两秒,谢清许正要出声,电话那端传来嘟嘟声,陆谨言已经挂了电话。

  算了,在这段关系里,他好像并没有提什么请求的资格。

  想了片刻,谢清许到底没再打回去。

  翌日晚六点,谢清许准时坐进车里。

  合上车门时,却隐约察觉不远处好像有谁无声在注视着这边。

  手一顿,透过车门缝隙往外看去。

  什么都没看到。

  只是他的错觉吗?

  “怎么了谢先生?”前面传来姜明成询问的声音。

  谢清许摇了摇头,关上车门:“没什么,走吧。”

  车子一路疾驰,停在老宅。

  下了车,谢清许习惯性的伸手去挽陆谨言手臂,抬手却扑了空。

  陆谨言率先迈了步朝前走去:“以后回老宅不用演戏了。”

  谢清许收回手,脑袋里思绪转了一个来回,试探性出声:“奶奶,都知道了吗?”

  陆谨言随意应了声。

  谢清许跟在他身后,几秒,又追问:“那称呼呢?”

  陆谨言琢磨两秒:“称呼不用变。”

  陆先生未免太疏离。

  “好。”谢清许安静应声,跟着陆谨言走进前厅。

  虽然老太太已经知道两人到底怎么一回事,但对谢清许同上回来依旧别无二致。

  一顿饭吃的比上回轻松了不少,某个瞬间,谢清许甚至恍惚间察觉到了一股久违的家的感觉。

  饭后,两人又陪着老太太在园子里散步消食,直至老太太觉得累了,方才告辞离开。

  临行前,老太太嘱咐两人没事多回老宅看看。

  谢清许应的乖巧。

  往车库走,瞧着谢清许面上罕见的淡淡笑意,陆谨言闲散出声:“挺开心?”

  愣了下,谢清许敛了面上笑意:“没,只是觉得,奶奶很好。”

  陆谨言看着他面上的诚恳,又想起上回他送老太太上楼,小心细致,全程都盯着老太太脚下,半晌,眼神闪了闪。

  车子在盘山公路安静行驶,到一半,忽然几滴雨砸在车窗上。

  谢清许正看着窗外出神,被这动静惊了一下,回神,才意识到下雨了,还不小,一阵功夫,密密的雨点就噼里啪啦砸开来。

  挡风玻璃上很快布了一层水迹,车速减下来。

  谢清许垂眸拿出手机看时间,今晚离开的时候时间还尚早,按着陆谨言之前的车速,本来应该够他在门禁前赶回宿舍的,但现在……

  他蹙眉看着已经模糊成一片的车窗,这雨来的真不凑巧。

  听着哗哗的雨声一路回到市区,谢清许再看时间,果然,已经来不及。

  这回,也没等他出声,陆谨言直接把他带回了兰江水榭。

  照旧跟上回一样,他住陆谨言隔壁。

  既来之则安之,索性也只是隔壁。

  外面雨声沉沉,躺下后,没多久,谢清许就睡着。

  再睁眼,是被惊醒的。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雷电交加。

  谢清许缩在被子里,再睡不着,睁着眼睛往外看,一道扭曲的闪电贯穿整个天空,将眼前的一切照的煞白,紧接着,雷声重重的响起来,像是要把人耳膜震破。

  几个来回,谢清许僵着身子,浑身出了一层冷汗。

  逃避的不敢再看,他闭上眼,眼前却不时晃过交错的光影,时明时暗。

  在时明时暗的光影中,他好像又看到那道瘦小的身影,小小的一团,窝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没有吃的,没有水,只有栅栏外交错的电闪雷鸣,像是要将整个世界毁灭。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要见妈妈,妈妈……

  孱弱无力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去,那道小小的身影一下一下的拍着冷冷的门板,可哪怕他哭到声音沙哑,拍到手掌都流了血,都没人来。

  窗外只有可怖的闪电雷鸣不停的闪过,砸下,像是要带走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那一年,他六岁。

  记得那晚他生了病,感冒发烧,六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难受到躺着床上只知道哭。

  谢国扬醉醺醺从外面回来,一脑袋栽在床上,却被哭声扰的睡不着。

  于是发了疯,冲到卧室对着六岁的他拳打脚踢,叶淑音从外面跑进来拦住,却被发了疯的谢国扬打的半死。

  地面,床上,到处都是血迹,叶淑音趴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怕极了,在谢国扬终于打够回屋时,挣扎着起来想要跑到邻居家求救,却被谢国扬发现,扔进了地下室。

  没水没饭没电,又冷又饿又难受,可他更怕的,是见不到叶淑音。

  于是拼了命的喊叫,拼了命的拍门。

  可没人来放他出去,整整两天,到后来,外面开始下起雨,闪电一道一道劈过,雷声一道道砸下,他绝望的滑坐在门边,缓缓闭上眼,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妈妈。

  自那以后,他怕极了下雨天的电闪雷鸣。

  他永远记得,那样的一个晚上,他差点失去自己的母亲。

  长大后,这场噩梦随着时间的推移终于不那么可怕,可电闪雷鸣的雨天,他依旧不敢一个人独处。

  谢清许紧紧将自己裹在被子里,呼吸却越来越重,浑身都不受控制的慢慢抖起来。

  不知扛了多久,神经都快绷断,最后一丝强忍的理智终于决堤,谢清许颤了颤微湿的眼睫,强撑着下了床。

  出了门,站在隔壁门口,他扶着墙,喘几口气,终于,抬手扣上那扇门。

  三声后,里面传来一道冷淡低哑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不悦:“干什么?”

  谢清许推开门,形容狼狈的站在门口:“对不起陆先生,能让我……在你这儿待一会儿吗?”

  “一会儿,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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