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
服务生们路过洗手间的时候，朝里看了一眼又捂着笑赶紧跑开了。
江屿手指叩了叩隔间门板“周凛，凛哥，凛… …”
里头的门板似乎被人重重地踹了一脚。
“你要掉马桶里了吗？”
“啪——！”门打开了，周凛咬着牙瞪着眼活脱脱跟斗鸡似的，他出来后一把推开了嬉皮笑脸的人拧开水龙头洗手。
江屿跟在他屁股后面小声赔罪“好嘛，别生气了，我错了嘛。”
周凛再次恶狠狠瞪着他“不是说好随便出来吃顿饭嘛？”
“就见一见，好不好，见一下，嗯？你知道我多喜欢你，要是不这样，我不安心，总害怕你又不理我。”
江屿这混蛋又开启了撒娇模式，周凛真是受不了他这样，回回被惹生气了，江屿嘴里就会立刻抹上蜜，甜言蜜语一通往下灌。
“可是你好歹也提前跟我打个招呼啊。”周凛恼怒。
“我要是提前跟你打招呼了，你肯来吗？”
“不来。”周凛果断回答。
“那不就行了，凛哥算我求你了，人都来了，你就见一见呗，总不好说你半路跑了吧？”
周凛“………”
今天周凛从晶庭下班，江屿就已经在大门口等着了，自从那天俩人脱险，周凛答应江屿再追求一次的愿望后，对方就真的开始规规矩矩的追求模式，早上来接，晚上送回，晚饭一起吃，吃完他就回云澜睡觉，一个月下来倒也没做其他出格的事情。
江屿说今天晚上去外面吃饭，周凛自然也乐意，大热的天又上了一天班，回家实在懒得再做饭了。
结果等开车到了云澜，江屿才告诉他今天杨老爷子也来了，周凛当场就想掐死他。
江屿说重新追求一次，可周凛内心其实已经同意了跟江屿继续在一起，但是在一起归在一起，见长辈这种事他真的是压根没想过，至少现在没想。
可现在人都已经到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江屿走进云澜最好的包厢里。
“外公，我们来了。”
周凛朝包厢内沙发上坐着的杨老爷子尴尬地打了声招呼“杨先生您好。”
杨老爷子望着周凛微微颔首“小周，我们又见面了。”
“是啊。”周凛有些拘谨。
“没想到你们两个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挺好的，以后就好好过。”杨老爷子起身走到座位上。
两年前杨老爷子的开明，周凛是见识过的，不过当时他只是认为杨老爷子是心疼外孙不得已才找上他。
今天听他这么说，周凛才真正感到敬佩，感叹这位老人的豁达。
上菜的途中，杨老爷子询问了周凛家里几口人，父母做什么，又问了周凛的工作。
周凛都恭顺地一一回答了。
只是越回答他越觉得别扭，尽管他很不想承认，但是杨老爷子的语气分明就是初次见孙媳妇，尤其是一口一句“江屿这小子不太懂事，小周你以后要多担待点。”
“小屿，虽然小周比你年长，但我是了解你脾气的，你以后不能欺负人家，凡事都要相互体谅。”
江屿咧着嘴，脸上止不住的开心“放心吧外公，以后只有他欺负我的份，我绝对不会惹他生气的。”
周凛听完满头黑线，他都开始自我怀疑了，难道不是他比江屿看起来更有男人味一些吗？为什么杨老爷子就不能换个语气，比如“我们小屿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想什么呢？”江屿凑过脑袋眨了眨眼睛。
“没什么。”
菜上齐的时候，杨老爷子收到一条信息，他看完后对两个小辈说江以诚也到了。
这下周凛差点真坐不住了，连江屿的脸色都不自然起来。
江屿不悦问“他来做什么？”
杨老爷子说“他怎么也是你爸，今天这么重要的饭局，他应该来。”
见周凛神色不安，江屿桌子底下的手悄悄地拍了拍他的手背，低声安抚“别担心，我外公在，他不会对你说什么的。”
姑且就相信你一回吧。周凛心想。
没过几分钟江以诚就进包厢了，他先是对杨老爷子喊了声爸，接着看向周凛。
周凛站起身喊了声江董。
江以诚淡淡地“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当他朝周凛走近时，江屿倏地站起身拦在周凛跟前。
“你干什么？”江屿浑身都绷起了。
江以诚没理他，只是摸了摸自己的外套口袋，紧接着掏出一件东西递给周凛。
江屿和周凛同时睁大了眼睛，两个人一起怔愣住了。
因为这是一个看起来非常厚重的红包。
江以诚尽管内心一万个不乐意，但事已至此，他也不得不接受了，更何况两年前江屿的疯样历历在目，与其让儿子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那还不如坦然接受儿子跟一个男人。
只是接受归接受，他心里的坎一时半会过不去，适应不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个高腿长，身板平平的男人，无法联想他跟儿子的生活。
无法联想… …
这个叱咤商场的董事长尽量想让自己的脸色看起来正常点，毕竟有杨老爷子在前面做样，他也不能落个古板不开明的形象。
于是他板着脸瞪了江屿一眼，轻斥道“把人都带来了，也不叫你爸。”
江屿还没回过神，怔怔道“呃… …爸，您坐。”
江以诚“哼。”了声，坐到杨老爷子旁边。
不仅江屿意外，周凛更是紧张得后背都冒出一层薄汗了，他拿着红包，心里忽然就有这么一种感觉。
一种尘埃落定，将来就要跟旁边这人板上钉钉的感觉。
“这个吃不？”
“鱼好吃，我给你夹。”
“怎么不动，没胃口吗？”
“不喜欢吃肉？那给我吃… …”
周凛都来不及阻止碗里吃过半块的肉被夹走，而江屿却并不在意，低着头吃的津津有味。
边吃还边扭过头问他“怎么了？”
周凛无奈地凑过去一点，用气音悄悄说“别这样，都看着呢……”
江屿抬起头，瞧见自己外祖和亲爹都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那表情仿佛在说：果然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小周啊。”饭用到尾声时，杨老爷子忽然开口。
“哎，杨先生您说。”
杨老爷子“小屿也应该去见见你的父母了吧？”
桌上的三个人同一时间停下了手里的筷子，杨老爷子转过头问江以诚“你怎么看？”
江以诚沉吟片刻“我觉得是该上门去见见了。”
晚饭结束后，江屿开车，他握着方向盘偷偷打量旁边副驾的人，咬了下嘴唇“刚刚我外公说让我去拜访你爸妈，你怎么说呀？”
周凛表情有点丧“我不是当场说了找个时间就去嘛？”
江屿带着些怨气嘟囔道“可我怎么看你不情愿的样子呢？”
周凛“你说呢？”
江屿“怎么啊，我见不得光啊，带出去丢人啊？”
周凛表情有些难以启齿“主要是… …被我妈当场看到，而且你… …”他瞟了一眼江屿“你在我家人的眼里… …”
江屿嘴角僵了僵“印象很差吗？”
周凛用眼神默认了，于是江屿也一脸丧了。
周凛本来想着见他父母的事急不得，得循序渐进，虽然他跟周砚提起过江屿隧道救他这事，明着暗着让周砚跟父母旁敲侧击一下，但按他妈先前的态度，恐怕还是有点悬。
江屿听后同意了慢慢来，然后郁郁寡欢地回云澜睡觉去了，结果半夜的时候又跑回来，发着神经说明天天一亮就去见他父母。
“你疯了吧？”
江屿说“不行，我怕夜长梦多。”
周凛看着他将大包小包的礼品提进屋，又拉开了带过来的行李包拉链，从里头拿出几件衣服裤子，对着落地镜东挑西拣。
搞得周凛也一阵紧张“你干嘛？”
江屿一边试衣服一边回“我要明天穿的体面点，让你爸妈觉得我看起来靠谱。”
“………”
江屿终于选好了明天穿的衣服，他往沙发上一躺“今晚我就不回云澜了，咱们明天起来就走。”
第二天，江屿起的特别早，他在卫生间里捯饬了半天后，去卧室喊周凛起床。
周凛见他头发洗过了，胡子都刮得干干净净，忍不住打趣道“你搞得跟今天结婚一样。”
“差不多了。”江屿把买来的早餐摆桌上，又去拿筷子，十分忙碌的样子。
周凛给周砚打了电话，幸好这阵子他在家里，周凛带江屿回去的话，他还能在中间周旋一下。
周凛打着电话，江屿凑着耳朵一脸严肃地听着。
“小砚，你跟爸妈说了吗？”
“哥，我已经跟他们说了。”
“那爸妈有说什么吗？”
周砚回答“暂时什么都没说。”
周凛又问“那… …他们脸色看起来怎么样？”
周砚“早上我打碎了一只碗，妈到现在脸色都不太好。”
周凛“……….”
挂了电话后，江屿忙不迭问“怎么样怎么样？”
周凛回报他一个哀愁的眼神，江屿手掌捂住脸嚎叫了一声“不行了，还是你来开车吧，我腿软。”
周凛瞧他这没出息的样子，不由鄙视道“要不还是算了，别回去了？”
江屿忽然又抽回了力气，表情坚定“不行，不早点去见你父母，我以后都睡不好觉。”
“这是什么歪理？”周凛问。
江屿说“我好不容才能继续追你，我得给自己一个定心丸。”
周凛挑眉“你现在不踏实吗？”
江屿轻哼道“没名没份怎么能踏实，如果没有见过长辈，回头你再一生气又把我一脚踹了，我找谁哭去？”
周凛笑道“只要你不犯错，我就不会踹了你的。”
最终还是周凛开了几个小时的路程，而江屿全程都在副驾位上调整状态，然而好不容易调整完的状态，在车子进入小区停好下车后，打回解放前。
两个人在单元楼下拎着大包小包踟蹰不前。
“有点紧张。”江屿深呼吸一口。
周凛皱眉回道“我也是。”
……..
……..
“你妈……会打人吗？”江屿问。
周凛给了他一个坚定不移的眼神“会。那一年被她撞见打了我好几个耳光，正月里我不肯去相亲又给了我一耳光。”
江屿摸着自己的脸喃喃道“耳光，那还好，能承受。”
周凛凉飕飕地来了一句“今天要是打的话，可能就是腿了… …”
江“………”
江屿咬了咬牙“上去吧，腿也认了。”
周凛家在四楼，然而俩人从进入单元楼到进电梯再到家门口，短短的一点路又墨迹了十几分钟。
门是周砚开的，父母已经在客厅坐着了。
周砚看了眼江屿，又跟他哥对了个眼色，气氛瞬间紧张了。
“爸妈。”周凛立在茶几前小心翼翼打了招呼。
江屿把礼物放到茶几上，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叔叔好，阿姨好，弟弟好。”
却被周凛的胳膊肘撞了撞，周凛低声说“我弟比你还大。”
江屿“……..”
周砚脸部肌肉抽了抽。
也许是江屿舍身救他的事迹被周砚描绘得天花乱坠，又或许是父母已经心灰意冷放弃他了，总之气氛还算… …还算… …
周凛父母家一共三张沙发，中间一条长的，旁边两张短的。父母占据长沙发，周砚坐在对面的小沙发，周凛跟江屿两个人挺直着后背一动不敢动。
非常地安静。
甚至可以听见江屿偷偷吞咽口水的声音，周凛忍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仿佛心电感应，江屿脸上写了大大的三个字：怎么办？
周爸最终打破了诡异死寂的气氛，他看着江屿说“江… …”
江屿忙回，态度无比虔诚“叔叔，叫我小江就行。”
周爸清了清嗓子“小江，你… …”
周爸本来是想缓和下气氛的，结果完全没准备好要说什么。
“喝茶。”
“哎。”江屿慌里慌张地去捧茶几上的杯子。
接下来五个人又入定了。
周凛一直悄悄打量他妈，周妈从江屿进屋坐在客厅后再到此时此刻，全程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神色淡淡的。
周凛手心捏了把冷汗，不过万幸的是，她没有拿大棒子把人打出去，已经算是格外开恩了，那就说明事情有寰转的余地。
许久后，周妈说话了“留下来吃饭吧。”
周凛“？？？”
江屿“？？？”
除了周凛和江屿不敢置信外，连周爸和周砚都对周妈的突然开明感到吃惊。
一顿午饭就在忐忑不安的氛围中吃完了，临走时，周凛去房间找周妈。
周妈无奈长叹道“像他那种家庭娇惯出来的孩子，过了两年还回来找你也挺不容易，更何况他还肯舍命救你。要是那天没有他，我可能就少一个儿子了，人生无常，你能快乐一天就是一天吧，平安就好了。”
“妈… …”周凛感动地哽住了。
“好了。”周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后两个人好好过日子吧，小江这样的家庭出生，年纪又小肯定贪玩，你也别太跟他计较。但是也别被欺负了，要是受了委屈就跟妈讲，虽然他们家高门大户的，但我跟你爸也不是怕事的人。”
周凛回S市的途中一直在琢磨他妈的那番叮嘱，越琢磨越不对劲。
还有江屿外公的那番训导。
不是，他们凭什么会认为他是弱势的一方？？？
周凛气得狠狠瞪了眼开车的人，然而江屿从他父母家出来后整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开着车都能吹起口哨来了。
“怎么了老婆，看我干嘛，我很帅吗？”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