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杂物堆下,榆酥以为半槿要上去看看,但半槿停了步子,不再走了。
就抬头看着。
榆酥也就不走了。一手揽住她的肩膀,半靠在半槿身上。半槿也不动。就站在那里让她靠。
她看着那堵墙,好高好高。
出不出去的。逃不掉的。
从叔叔姨姨们说爸爸妈妈不在时,她就逃不掉了。
怕吗?肯定是有的。
哭过没有,从未。
哭不出,不敢哭。
她是谁呢,谁都不是了。
她忍不住笑了,笑的很开心。
榆酥听见笑声,直起身,转头看半槿。
伸手揉了揉半槿的脸。
“小屁孩,挺可爱的哦。”
“…太阳,你比我大不了几岁。”
哟,小屁孩逻辑很清晰哦。
“大一岁也是大,叫姐。”
半槿转头笑着盯着她。
不说话,转身走了。
榆酥追了上去,一手揽住半槿,另一只手揉了半槿的头,揉完就跑了。
半槿懵在原地,盯着榆酥的背影,抿了抿嘴,一言不发。
抬手,拨了拨被弄乱的头发。
这时候少十在她腿边蹭了蹭。
她低头,盯着少十。
良久才开口。
“少十,她幼稚。”
少十似是回应,在地上翻了个身。
半槿摇了摇头。
“她幼稚的可爱。”边说边盯着榆酥离开的方向。
半槿也向榆酥离开的方向去了。
似乎有什么变了。
走过拐角处,她看到榆酥靠在墙边等她。
榆酥走过来,心虚的摸了摸鼻子,然后低头。
快声说着:“呐,给你摸,礼尚往来。”
榆酥比半槿高半个头。
如今低着头,乖巧着。
半槿盯着太阳,扭头笑了笑。
伸出手,轻轻揉了揉。
“好了,太阳,礼尚往来了。”
太阳好乖。
榆酥感觉到小屁孩只稍微的揉了一下,她疑惑的抬头看看半槿。
“礼尚往来,随便揉,不用客气。”
半槿不看榆酥,扭头看树。
“已经够了,下次吧。”
榆酥觉得自己刚酝酿起来的感情一下没了。
“好哇,小屁孩还惦记着下次呢!让姐姐好好疼爱你一下吧。”
说完,榆酥笑着揽过半槿,又把半槿整理好才不久的头发揉乱。
半槿由着她揉,眼睛里盛满了星星。
最后榆酥收回了自己的魔爪。
半槿不愿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榆酥就拉着她去玩秋千,只有她们两个的。
榆酥让半槿坐,她推。
秋千荡啊荡,荡走了无尽的愁,清风拂过叶隙,带来了道不尽的念。
两片嫩叶落在半槿的头上。
她知道,那是道别。
一场阴阳两隔的道别。
于是啊,她哭了。
哭出了这十来天的委屈,哭尽了这七年的快乐。
她死了,死在那个雨天。
她活了,活在太阳中。
天真烂漫的她葬在了黄土下。
无父无母的她迎着清风过活。
这场哭,哭的很痛快,风,阳光拥抱了她。
世界很安静,仿佛都不愿意打扰她。
秋千慢了下来。
她哭泣的喊道:“太阳,不要停,高,高。太阳,太阳!”
榆酥没应,但秋千高了。
半槿双手死死的抓着绳子,她的哭不是放声的嚎啕大哭,她的哭是小声的,是低语的,这样啊,她哭尽了所有的过往。
哭过后,又能剩下什么,什么都没有了。
于是啊,她坐在秋千上红着眼,脸庞还挂着泪,可她啊,却是笑着的。
迎清风,唤太阳,抛过往。
秋千停了,笑也停了,泪还是湿的。
榆酥默不作声,拿出纸巾,将这些泪擦得干干净净。
榆酥知道,那是她活了。
既然活了,那死的那一位就别留了。
一并丢干净罢。
半槿声音是哑的。
“姐姐,爸爸妈妈走了,但他们会长命百岁的,对吗?”
“…嗯,会的,会的,他们会长命百岁的。”
“我们去找他们玩吧。”
半槿指着前院方向,那里有一堆小朋友。
“好。找他们玩。”
她活了,她也就不怕了。
可是以前的怕让自己再怎么活了,也不可能完全在里立的住,总是格格不入的。
她只能尽力靠在太阳身边,让自己看起来至少是正常的。
她笑,笑得刻意,笑得勉强。
榆酥有察觉,于是不动声色,拉着半槿往屋走。
半槿不明所以,但跟着太阳走。
到了房间,半槿的笑收的干干净净。
榆酥让半槿坐。
她靠在桌边,盯着半槿。
“不想笑就不笑了,看书,好不好?”
“好,什么书。”
“《小鹿斑比》怎么样?适合小朋友。”
“我要看你那本。”
半槿指着桌上的《庄子》说着。
“……你看不懂的。”
“那你呢?”
“看不懂。图个乐子。”
“太阳你不快乐吗?”
“你不也是不快乐吗?”
“……有你,我就快乐。”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的家人。”
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小屁孩竟然记得。
“那我看《小鹿斑比》哦。你看《庄子》。”
榆酥转身在柜子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把桌子上的《庄子》给了半槿。
半槿接过,眼睛却是盯着榆酥的。
“你为什么不快乐。”
榆酥看着书页,听见这个问题愣了愣。
原本的笑容没了。
她垂着眉眼,沉默着。
半槿这个角度看到的榆酥,睫毛在太阳的照耀下根根分明,太阳的光映在榆酥的脸庞上,皮肤白得透亮,像玻璃一样,破碎而美丽。
太阳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榆酥抬起头,对她笑了笑。
“小宝贝儿,你不觉得你这个问题太早熟了吗?”
“太阳,那你不是也一样吗?为什么不快乐。”太阳叫我宝贝。
“因为懂事,所以我不快乐。”
“那你可以选择不懂事啊。”
“不可以,妈妈已经很累了,我必须要懂事,必须要替她分担一些。”
“……太阳,既然你懂事不快乐,以后你不要在我这里懂事了,至少你在我这里你要快乐。”
“…行叭,小朋友,你也不要太早熟了,幼稚点,可爱。”
半槿不应,低头看书。
榆酥笑着伸手揉了半槿的头。
半槿还把头往榆酥的手心里凑了凑。
榆酥揉了一把,就把手收回去了。
手感挺好的。
11:00
榆酥揽着半槿往饭堂走。
“怎么样,看得懂吗?”
“看的懂。”看不懂。
“给我讲讲呗。”
“…叫姐,就讲……”
榆酥惊异地盯着半槿,半槿快步往前走了。
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
“…占我便宜啊,小孩!今天我就让你知道谁是姐!”
冲上去,揽过脖子,伸出魔爪,使劲对毛茸茸的脑袋作乱。
半槿不反抗,任由太阳摸。
好舒服。
吃过饭,就要睡午觉。
半槿以为自己要回昨天安排好的房间。
可是太阳拉着她进了房间,她坐在床边疑惑地歪了歪头。
榆酥似是察觉到她的疑惑,勾了勾唇。
边梳头发边说。
“今天早上我去找了妈妈,说你怕生,让你以后跟我一个房间。没有提前给你说,你不介意吧。”
半槿摇了摇头。
又怕榆酥没看到。
“不介意,我喜欢跟你睡。”你身上很暖和。跟你睡,我很安全。
“那睡吧。”
半槿爬上床,盖好被子,盯着榆酥。
榆酥上了床,盖上被子。半槿就缩进榆酥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榆酥抱住她,闭上眼睛,得出了一个结论。
不爱说话,粘人包。小屁孩。
日子在所有的打闹中流逝着。
树上的叶子,迎着风,朝着阳,颜色一日一日的深了。
鸟儿都是成双成对。有了家。
那天下午,半槿和榆酥在树下荡秋千,有一个孩子跑过来,说妈妈让所有孩子去前院。
榆酥知道是什么事,沉默着,转头对半槿笑了笑。
“走吧。”
拉着半槿往前院走了。
前院,有一堆孩子。
榆酥让半槿去跟那堆孩子玩。
“太阳,你呢?”
“我…我去上厕所,等会就过来。”
“那你快点来找我哦,我等你。”
“好。”
半槿去了孩子堆。
榆酥看了一眼,回头走了。
她回了房间。
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
窗帘之间的缝透进来光,有点刺眼。
可榆酥不准备拉。
就趴在桌子上,盯着那道光,从开始的刺眼到最后的没有。
夜幕低垂,一股窒息感包围着榆酥。闷的喘不过气,她抬手拂了拂心口,盯着夜幕,慢慢地笑了。
门被打开了,她笑着转头。
是半槿,半槿端着饭站在门口盯着她。
身后的黑暗似乎要吞没她。
榆酥把头搁在胳膊上,对着她笑。
头发垂下来,遮挡住几分视线,她看不清半槿的脸了。
“进来。”
让我看看你。
半槿进来,关上门。
把饭放在桌上。
“你没来找我。”
边说边把榆酥的头发撩到耳后。
榆酥看得清她了,她还是笑着。
漫不经心地说:“我累了,找不动了,找不动了。”
“吃饭。”
半槿拿过筷子塞到榆酥手里。
榆酥支起身子,端过饭,一口一口,吃起来了。
“谢谢我们小宝贝儿啦。”
榆酥慢吞吞的吃着饭,眼睛一瞟,看见半槿手上还拿着一朵白色的花。
半槿抬手把花给她。
榆酥把玩着玩,低头嗅嗅。
“谁给的呀。”
“阿姨给的。太阳。花送你。”
耳朵红了。
榆酥笑了笑,一手把玩,一只手用来吃饭。
眼底是无尽落莫。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