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存真看段落还算知好歹,给了台阶知道下,于是转着伞也给段落遮挡了一些,问他“下雨了,后面的白桦林还去吗。”

  “去啊,都来了干嘛不去,我看这雨下不了多久。”段落脸皮很厚地往里挤了挤,碰到季存真的手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季存真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段落心里大叫不好,对方大概率也是个弯的,自己之后还是得谨言慎行,不能让对方落些非分之想。

  季存真看着漫天的乌云,总担心这雨还会下。他倒霉的事和人遇到的多,但少有像段落这么麻烦的。他暗想着接下来的景点,哪个都不再自作多情陪他进了,惹事生非的人就活该孤独。

  两人各怀心思地躲了一阵雨,待下小了一点之后,就继续向更深处的白桦林进发。段落淋着小雨走在前面,季存真打伞走在后面,远远看去,就是两位毫无干系的游客。

  想要观赏白桦林还得过一架桥。刚下完雨,河水涨的很高,就在桥下几公分的位置,季存真担忧雨再下一些,两人回程可能会变得困难。

  但段落不觉得,他这会儿仍感觉飘飘然。不管他住在南方的清水市还是平元县,都没有这样大型的天然氧吧。

  他把手机递给季存真说,“帮我和磅礴的浑水合个影。”

  季存真不太情愿地接过手机。他看段落嘴角一撇,眉毛一扬,一副看淡人间的高人样貌。他靠坐在桥栏上,姿态随意。身后是遮天蔽日的乌云和广阔而匆忙的河水,段落站在画面里确实有一种不屑于风暴的恣意。

  就在季存真都不得不感叹,这个人确实长的还可以的时候,段落摆着看似洒脱的动作低声道,“快抓拍,要低调自然的帅,不能做作,我要发朋友圈的。”

  季存真闻言再看段落,就好比看到卫生等级为c的外卖小作坊。是那种把包装整出花,他都不会吃的店。

  段落拍完照要过手机,对照片仔细看了看,不禁暗暗感叹同类的审美。确实把自己拍得肩宽腿长,还一副遗世独立的模样。

  他给季存真比了大拇指道,“你挺有艺术细胞的。”

  季存真摇摇头,好像被称赞过太多次无所谓地说,“喜欢摄影。”

  两人过了桥,终于走到了白桦林。

  林间有两条路,一条人多,一条没人。段落问季存真走哪条。

  季存真也没来过湿地腹地,他仰头看标识写着白桦林方向,就说,“路标显示的这条路。”他指着没有人的那条路说。

  这时候天上又掉下来几滴雨,段落并没有在意,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水珠说,“那就听你的,但我猜两边应该都能看到白桦林。”

  季存真没理他,只是把伞打得更低了一点,他听到伞面上的敲击声愈发密集,还是建议说,“雨好像越来越大了。”

  段落没有回头依然冒着雨往树林深处走,他摇摇手说,“你不是有伞,怕什么啊。”

  季存真只能无言跟进。

  暴雨是在他们走到白桦林园区的入口时倾泻下来的。

  白桦树树干的浅白色和上面密密麻麻的黑眼,都被突如其来的雨水打成了潮湿的灰。雨幕渐渐的密集到看不清树叶的形状,只剩满目模糊的绿和雨帘的白。

  季存真把背包背到侧面护着,把雨伞打的更低,提高了一些声音问前方被淋的睁不开眼的段落说,“还走吗?回去吧!”又说,“伞可以一起打啊。”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前面高高的身影折回脚步,而后自己的伞柄被人接过去,伞也被举高了很多。段落皱着眉说,“能一起打你早说啊。”

  季存真莫名其妙道,“我没不带你打啊。”

  段落在狼狈的遭遇之下,不再坚守那套“与同类保持距离,否则会被爱上”的歪理了,他把伞往季存真的方向偏了偏,但由于身高差的缘故,季存真靠外的那侧肩头还是全淋湿了,他看起来有些冷和可怜。但比起段落的落汤鸡程度是小巫见大巫,所以段落全当没看到。

  这一阵的雨太大,两人只是挪动几步,都会更加潮湿几分。掌伞的段落干脆停住回程的步伐,找了个两人都勉强遮住的角度,抵抗大雨的围困。

  段落微微颔首,与季存真面对面站着,季存真的头顶刚好到他的鼻尖。段落非常害怕嘴唇会靠上他的发丝,所以尽量维护着两人间微妙的距离。

  他看着微微低头似乎有些羞涩的季存真,开始满脑子胡思乱想,最后顿悟出古代男人全部都是社牛的结论。才拜过堂,红盖头掀开还是陌生人,就得立马洞房花烛夜,这要多强大的沟通能力啊。自己只是和季存真共撑一把伞都这么尴尬了,要是桐床共枕...那画面他简直不敢想象。

  面对不合他口味的季存真,段落倒是把自己约陌生床半时张口就来的“宝贝”忘了个一干二净。

  季存真可不知道段落这么封建,自己低个头都能被误会。他体质不算好,又怕冷,就离段落近了一点,而且靠的越近,自己的背包就不会淋雨,也不会坏了他的单反相机。

  他其实还有些担心房车内层的窗户没关,回去后渗水又要忙碌,所以一忧心,不自觉又往伞里靠了靠。

  段落惶恐地撑着伞,季存真的鼻息一远一近地呼在他脖颈间,伞外那杂乱的雨声就像敲在了他的心上,一下重一下轻的,弄得人好生慌张。

  雨过了最猛烈的几分钟开始转小,段落的伞也打的完全偏向了季存真那一边,自己由于单方面的躲避,背上早就湿透了。

  雨势小了一些两人就开始艰难地挪动,移动到来时拍照的桥边时,几乎就完全停了。

  段落骂着娘从伞下走出来,像狗洗完澡一样甩甩头说,“老子真的就无语。”

  季存真这时才看到他全身都湿地厉害,特别是后背已经能拧出水来,他生出一些没必要的歉疚说,“谢谢你打伞啊。”

  “别了,好好玩一趟又遇上雨,真晦气。”段落皱着眉把自己的t恤扭到变形,烦躁地说。

  季存真闻言,方才突生的愧疚就像骤停的雨,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道不是你一心要往白桦林跑,不然现在在湿地亭子里赏雨也不算坏事。

  他收起伞,看着桥下快漫上来的河水说,“要淹了。”又说,“快回去换衣服吧。”

  段落别无选择地点点头,跟着季存真回程。他们又坐上观光车,段落依然坐在靠边吹风的位置,只是由于有人先上来,季存真没有再挨着他,他觉得有些庆幸。

  车子飞快地向出口行驶,湿地虽然没有了刚来时的蓝天白云,但被完整地冲洗了一遍。山脊的线条完完全全地露出来,像是水墨画里的皴笔。天灰而远,像是毛笔侧锋沾了淡墨晕染开去。

  来时有多热烈,离开就有多冷清。

  季存真在后座撑着脑袋想着,又偷偷看了前面的段落一眼。

  段落这一天过得很漫长。他回到房车没有先换衣服,而是从包里拿出药盒,吃了一颗碳酸锂。他喝水吞药的时候季存真问他,“感冒药吗?”

  段落看了看药盒,不置可否地说,“算是吧。”

  季存真点点头没有多问,从房车车厢里拿了一件t恤,回到驾驶室换了。

  他换衣服的时候没有关后车厢的窗,所以段落看到了他瘦而黑的身材。段落想也不是有意看到的,就很无耻地多看了一会儿。

  他发现季师傅后背左肩的位置有一串纹身数字和几个字母,跟据段落多年的经验猜测,无非是男友生日或者父母生日这样的普通图案。但他还是没忍住嘴贱问了一句,“季师傅你还有纹身啊,纹的什么啊。”

  季存真刚穿戴整齐,知道换衣服没关窗被人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他也被雨水弄得有点糊涂,就直接说道,“是经纬度的坐标。”

  段落闻言生出一些好奇心,他边换衣服边问,“哪里的坐标啊。”

  季存真转过头本想回答他,但看段落赤着上身,脸一下就涨红了起来。他赶紧转身回去,又瞥了几眼车内后视镜说,“是...满洲里的坐标。”

  段落知他看到了,没说什么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不在乎地问道,“满洲里哪里的坐标啊。”

  季存真支支吾吾地说,“是我高中的坐标。”他等段落穿好了才回过头补充说,“本来想洗掉,但洗了一次太痛了,就算了。”

  “哦。”段落闻言点点头,他看出季存真在见过自己的身材后,有了一点聊天的想法。但他偏不想让他的色心得逞,他根本看不上这样的。

  于是段落懒懒地说,“知道了,你开车吧。我睡了,到蒙古包时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