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深不在吗?」
虞夏探头看进鉴识科,没看见人后,疑惑地耸耸肩,然后往自己的位置走去。
「夏老大,等一下。」喊住了虞夏,整晚没睡的阿柳打了个哈欠,用力伸展筋骨,然后从工作室里追了出来,「玖深早上突然不见了,我在想不知道是跑回家还是去了现场,他手机忘记带走;另外有份报告要交给你,可能满严重的……」他递出手上厚厚的资料袋。
早上他才离开去拿个表,回头人就不见了,电话也打不通。不过因为玖深常常一想到点什么就冲去现场或到处跑,所以他们也都习惯了,或许下午或过一会儿人就会回来。
「报告?」接过重量不轻的纸袋,虞夏看着眼前较少互动的鉴识人员。
「就那个……」张望了一下,直到走廊上没人之后,阿柳才靠近虞夏耳边,把昨天到今日他和玖深的发现大玫说了下。
虞夏半瞇起眼睛,「确定了吗?」
「嗯,我重复检查了几次,没有任何问题。另外,钟表店的电话地址我也记下了,对方愿意和警方配合,所以你只要直接找老板就行了。」阿柳点点数据袋,告诉他那些文件也都夹在里面,「手表里的指针和零件在正常状况下是不会沾血的,如果沾了血,代表那时候表面玻璃已经掉了。」
「我知道了,谢谢你。」
阿柳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才走回鉴识科准备下班。拿着那迭厚重的报告转头往回走,没走多远,他小队的人远远看到他立刻就冲了过来。
「阿义今天进来没?」虞夏看见有人跑过来,对方还没开口,劈头就先发问。
「咦、啊?没有,还没看到人。」警察很快想起自己的目的,边跟着虞夏继续往前的脚步边开口:「彰化那间旅馆八三七和八三九两间房间今天早取消了,我请那边派出所的同仁帮我注意,结果旅馆的阿桑今天早上告诉他有人打电话去取消,说房间不要用了。」
「可以猜到。」毕竟人都被他们拖回来了,所以听到这消息虞夏并不惊讶。
「不是,重点是在……那通电话是从我们警局附近的公用电话打的。」已经请人查过的警察连忙这样告诉他,「就在我们附近不远,不过那里是一般住家外面,没有监视录像器,也因为太早了所以没人看到是谁打的。」
「声音呢?」顿了一下,虞夏停下了步伐。
「是个男的,据说听起来满年轻的,其它的事阿桑就不知道了。对方只告诉她临时有事不过去住,要她取消掉房间……只有这样。」
虞夏点点头表示知道。
「还有一件事,你要我们去调公寓附近卖场的监视器已经调到了,那时阿义的确有去消费,这个有什么……」
「他买了啥?」打断了同僚的问题,虞夏瞪了他一眼。
「呃,衣服、裤子跟一包卫生棉……大概是这两天没什么时间回家,换洗用的吧……」话被越瞪越小声,那名警察缩缩脖子,自己消音了。
「他是要拿卫生棉当内裤吗!」
被虞夏一骂,警察才想到如果是换洗衣物,的确是缺少了这件东西。
虞夏没去管警察有多委屈,想着那天衣服拿给他穿了……他总觉得那作衣服是专程买给他的,因为他和廖义马的衣服尺寸不一样,廖义马没道理特地买自己穿不下衣服……而且,他应该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衣服会被血弄脏才对。
另外,那件多买的裤到哪里去了?
其实不太想去多想,但是那天姜正弘的确伤了犯人的脚,如果凶手真是自己人,那么为了不让他们起疑,换掉裤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不过在短短时间里,廖义马是怎么帮自己止血的?
何况那天他并不觉得对方走路有问题。
「不对……时间点有问题。」猛然想起,从他跑上楼追凶手到黎子泓追下楼,接着其它警车来援的这段时间并不长,尤其当天有很多人证明廖义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到了,那么他去买这些东西的时间是……?
「卖场的监视器画面在哪?」虞夏抓住了旁边不敢多嘴的同僚,直接发问:「上面有没有时间?」
「咦?片子还在计算机里,要等你过去看,时间当然有……不过我没记住……」有点尴尬地笑了下,警察很怕对方直接往自己招呼拳头。
「你先去看,这些东西转给黎检察官,查到时间马上打电话给我!」把整迭资料都塞进同事手里,虞夏突然想到了一件非常不对劲的事。
他觉得很有可能忽略掉了什么。
「咦?老大你……」
还来不及问发生什么事,那名警察呆呆地看着虞夏用很快的速度消失在转角。
尿急吗?
虞因猛地站起身。
「怎么了?」站在旁边的季佑胤端着装有热饮的纸杯,被他吓了一大跳。
虞因注视着医院玻璃门外,看见好几条黑影堵在入口,咧开了红色的嘴,像是在对他叫嚣,但是形体有些扭曲,很快就不见了。
「小班长,不好意思,我可能要先走了,跟你借的钱过两天我会再拿来还你,」他注意到那两个小孩似乎也怪怪的,但是说不出来哪里怪,原本半透明的身体变成整个雾黑,除了半张脸还可以辨识之外,没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是什么。
「咦?可是医生刚刚说……」
「啊,没关系,我很习惯了。」他苦笑了下,说出口后才突然惊觉原来自己已经这么悲哀了,连上医院都可以习惯,「我有事得快点离开,真的很高兴在这边遇到你。」
季佑胤把饮料杯放下,连忙摸着口袋掏出了几张找剩的红色钞票塞给他,「这个给你搭车用,老师……你要小心喔。」
不知道男孩为什么会吐出这样的话,愣愣地看了他几秒之后,虞因才收下纸钞,「好,我答应你会把欠的钱送回来给男,上学要乖喔。」
季佑胤很认真地点点头。
离开时,虞因似乎听到水声。
他不由自主地往回看,看见还站在医院里的男孩身边有个女孩,笑吟吟地对着他挥手。
没有先前见到那种怨恨,也没有任何不自然,小女孩拉着兄长的衣襬,微笑地消失在气之中。
回过头,他感觉眼睛又开始发痛。
四周的东西似乎又更清晰了些。
甩甩脑袋,他招来出租车。一搭上车,他就看见副驾驶座上的小孩转过头,半腐烂的脸出现了不知道算不算狰狞的笑容──他看起来似乎非常开心,但是随着动作,身上发黑的肉开始一点一点往下掉,像是黏不住的皮屑沾得整个前座都是。
有那么一秒虞因很想吐。
「去哪里?」看着上车的客人脸色又白又青又不说话,坐在前座的司机也觉得古怪,又突然想到最近好像有新闻报导过出租车司机被青少年莫名砍杀的案件,他放轻了声音,很怕自己也遇到这种索命乘客。
毕竟他就只是混口饭吃。
但是现在的小孩不知道在想什么,脑袋里以为杀人很帅、砍掉重练很愉快,错误的价值观之下,遭殃的却是像他们这样只想混口饭的一般人。
出事之后,死者没机会重生,却还有许多人认为一定要给加害者机会。
他不想当那种受害人。
虞因没有察觉到司机的忧虑,瞪着副驾驶座半晌之后,才报了另一间医院的名字给他,顺便扬扬自己包扎的手,表示要去做检查。
松了口气之后,司机让车子滑出车道,转动方向盘后迅速朝着目的地而去。
盯着前座不断扭动的孩子,虞因不太了解对方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剧烈变化,而另一个也突然不见了,是因为……?
「奇怪……」
在出租车行进了好一段时间后,原本偶尔才盯下跳表机的司机现在冒着满硕冷汗,频频盯着,最后终于发出了颤抖的声音:「那个、先生你要不要换搭别的车……不收你钱……」真是夭寿,怎么大白天也会碰到这种事?
「怎么了?」原来本打算稍微补眠的虞因睁开眼,很快就知道司机为什么会这样说了。
应该已经走了好大段路的出租车在转过弯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依然是那栋医院,而司机看起来也并不像绕路……
「这、这个我也……」看着一再出现的路口和不断跳表的机器,司机干脆停下车,害怕地盯着已经跳到三百多元的计费表。
已经停下的车静止不动,但诡异的是计费表还继续不断加上了新的金额,从三百三十五跳到三百四十元、接着三百四十五……刺耳的电子声在寂静的车内空间显得异常突兀。
屏住呼吸,司机吞了吞口水,原本理应听惯的电子声现在却给他极大的压力,像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他脖子,让呼吸都跟着不顺申畅了。
四周的车呼啸而过,因为出租车临时停下的地方画着红线,远远地已经可以看见有交警往这边走来。
最先打破这种诡异沉默的是轻轻的咚咚声。
像是有东西落到车顶上。
虞因和前座的司机对看了一眼,然后两个人慢慢同时向传来声响的车顶看去。
配合他们的动作,整辆车子猛地震,像有什么重物掉下来重重撞上车顶般,发出砰然巨响,神经已经绷到极点的出租车司机大叫了声,不断想扯掉安全带开门往外逃,但不知道是手软还是其它因素,车门锁怎样就是拉不开,连自动控锁也完全没用。
车顶持续传来声音,几个咚咚声后变成了有东西在上头摸索,沙沙的移动声迫近边绿。
然后,虞因看见了一张扭曲的烧焦人脸出现在他的窗边。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看清楚那些黑影的样子。
带着隐约可嗅到的焦臭气味与异样的土壤味,干裂的黑色皮肤中隐约可已经变形的暗色肌肉,炭化的部位则发出青色的光,不断落下了黑色的?幻餍级K。
似乎没有看见倒趴在窗外的东西,对于频频传来的声响感到极度惊慌的司机继续拉着车门锁,但似乎故意要与他作对,车门依旧纹风不动。
虞因瞪着窗外,那张黑色的脸整个贴上了车窗,青色的眼睛紧贴着玻璃,几乎连一点细缝都没有,敲打的力道大到车窗?出了细微的声响,接着乒地一声出现了裂痕。
司机在瞬间安静了下来,接着虞因的视线看向那道痕迹。
也几乎是在同时,车锁发出了响声,前后车门锁蓦地自动打开。
「救人喔──」一看见门锁弹开,司机根本不管车子会怎样,只想着要从他平日最习惯的生财工具中逃出。
看见那张焦掉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虞因立刻扑到前座,「不要出去!」
抓住司机那瞬间,不知道从哪来的大客车打滑,极为贴近地从车门边削过,随着司机发出的惨叫声,已经伸出去的那只脚和大开的车门直接被卷入甩来的客车和计程之间,溅出了红色的血液。
抓住了司机的身体,同样也感觉到车子被撞击的冲击力,差点跟着被拖出去的虞因用另一只受伤的手紧勾住椅子,剧痛也同时传来。
透过破碎的玻璃窗,他看见客车司机脸上有只黑色手捂着他的眼睛,在焦黑的手离开之后,司机脸上出现了惊恐和害怕。
出租车司机哀号着,脸上布满了恐慌的眼泪,反射性地不断发出不知所云的呜咽声,全身因为痛楚而不断抽搐发抖。
敲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他转过头,完好的那面车窗外站一个人,黑色的手轻轻敲着窗户,发出了叩叩叩的声音,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随着越来越多的手,整个车内充满了敲击声。
时间到了,该出来了。
原本要来开单的交警在看见车祸霎时发生后,脸上闪过几秒的惊恐,四周川流的车辆像是突然止息一样,大家都瞪着这场骤起的车祸。
附近医院连忙跑出好多穿着白衣服的人,有的拉担架、有的拿急救用具,还有一些来看熬闹的围观者。
虞因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黑色的、在发抖。
砰砰的拍窗声打断了那种规律的声音。
「笨蛋!快给我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方苡熏的脸出现在窗户外,「快点!」
用力吸了口带着黏腻血腥的空气,虞因放掉了一直大叫着不要放手的司机,拖着已经麻木没感觉的伤手打开车门。一出去,他马上被女孩抓住,然后在其它人到来之前把他塞入旁边另一辆车里。
塞了人、在女孩跳上车后,车子立刻冲出车道,甩掉想追上来的交警。
「先带上这个。」车座旁的方苡熏不知道从哪边拉出了一条红色细绳子,绑在虞因的脖子上,力道大得让他挣扎了一下,以为对方想勒杀他。等到绳子打好结后,他才发现绳子上挂着一枚不知道刻了什么东西的铜色硬币。
接着他才看清楚开车的人是滕祈,而他前面的时速表指着九十的数字且继续不断爬升,跑车用蛇行的方式不断穿过拥挤的车阵,甩开了大量的喇叭声和咒骂声。
大约过了几分钟,跑车窜进小巷里,接着转出比较没有人车的道路上。
「认识方晓海这个人吗?」方苡熏抓住了虞因的手,拔掉了上面的玻璃碎片,那是刚刚车祸时被震碎的车窗碎屑,「不是我们的亲戚,放心,只是同姓而已。」
「晓海……小海?妳问她做什么?」虞因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她。
「一太老兄打电话来,叫我们带你去找她,好像只要在她那边过了今晚就行了。」拍了拍虞因的脸两下,凑近端详的方苡熏瞇起眼,「你都没注意你最近气色很差很差吗,死相都出现了,我还以为你看得到,所以会自己注意,你要命了是吧!」
「死相?」虞因错愕了几秒,看着她。
「简单来说就是气色很不对,脸色发黑,还有你是不是可以很清楚地看见那种东西、最近常常被带到奇怪的地方?」看见对方点头后,方苡熏呼了口气「我也不太懂,但是老一辈的人说,因为你已经快被拉过去了,所以一些本来看不到的东西会变得看得很清楚,就像人快往生时也会看见一些……但是在你完全看见后,你就会跟着过去了。这种状况下你居然还一直接近他们,你是白痴吗?」
下意识地按着自己一边眼睛,虽然已经知道了大概,但虞因还是倒吸了口气。
「他们已经勾了你几次,看你的精神和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就知道了,正常人是勾不动的,所以他们会先害你,等到时机成熟,一定会来找你索命。」按着正在出血的手臂,方苡熏抽了几张卫生纸盖上,用皮带先绑起来。
「我……」
正想对女孩说点什么,前方的滕祈突然骂了句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英文,接着车子砰地一声,就像之前一样直接撞上东西,整辆车瞬间打滑到路边,撞上电线杆。
因为冲力不小,坐在前座的滕祈直接撞到车窗上,后座的虞因和方苡熏则摔得乱七八糟,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一瞬间,虞因只想到滕祈也算倒霉,没事短短几天内跑车撞了两次,维修费肯定不低。
车身完全静止后,轻轻的敲窗声又传来了。
按着被撞疼的额头,滕祈低声又骂了几句,这次虞因略略听到了,是在骂脏话,电影上常会听见的那种。
「跟来了。」驾驶和他们一样都听见了窗外的声音,甩甩头,试图让剧烈的晕眩感减低些,然后重新发动了跑车,不过车子却死死地熄了火,几次都发不起来,外面的敲击声越来越大,「在哪边?」
瞪大眼睛,只看见外面有好几条黑色影子的方苡熏吞了吞口水,「就在车外,好多……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看见那些黑色人影咧出了血色的笑,不断地敲着他们的车子,规律的声音一下一下传来,频频催促。
虞因看见的是许多有着青色眼睛的焦尸,也绷紧了全身,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等着那些东西冲进来。
「阿嬷有没有说再来要怎么办?」按着头看向后面的女孩,滕祈试着继续发动车辆。
「阿嬷只说可以戴那个护身符啦,其它的都没讲!」同样对这个状况感到有点惊慌,方苡熏拿出了手机,发现屏幕一片黑暗,根本无法拨通。
「什么阿嬷?」看他们两个一句来一句去,身为事主的虞因满头雾水。
「我们家的祖阿嬷。」方苡熏随便地回答他,看着车窗外迫近的黑影,打从心底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对付人类时,她从未有这种感觉,虽然她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冲着他们来,但是……
「先看看附近有没有庙吧。」拍了一下完全不肯合作的方向盘,滕祈这样说着:「附近应该会有土地公庙。」
「这种时候出不去啦。」方苡熏听着车窗外的声音,朝着黑影间的细缝寻找其它可能。
像是等烦了,敲击车窗的声音突然变大,过不了几秒,变成了用力拍窗的巨响,除了车窗,连车顶、车身都有撞击声,甚至锁着的门都有「人」不断往外拉。
滕祈侧着头,从脖子上取下一条跟虞因挂着的那个很像的项链转戴在方苡熏的身上。「妳先带他到附近有供奉祖先牌位或神明的住家避一避,我去联络那个方晓海过来。」
「OK,你先打电话给一太,他应该有她的联络方式。」方苡熏乔好项链的位置,然后转头看向车外,等待最好的时机往外冲。
如果是平常,虞因身上带着手机的话肯定不用这么麻烦,他连方晓海的名片都有,但是现在身上除了接受救济的几张百元钞票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似乎更黑了点的手,还有正在想办法的两个人,那一瞬间虞因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格格不入,他比局外人还要不在乎。
到底是不在乎什么,他也不太清楚,但是他明白自己可能会给其它两人带来危险……他们与此无关,是外人,但是现在却跟他一起被外面那些鬼东西包围着。
「准备──」抓住了那条发黑的手臂,注意到侧旁黑影比较少的方苡熏抱着一种要豁出去的觉悟,按着车门锁。
不过,她的计划在半秒后就被打乱了。
敲打车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接着那些东西发出了嘶吼哀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快得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根本还来不及搞清楚是怎么回事,摩托车特有的引擎声从车后传来,很快地出现在车后座的窗户边───一位女性骑士。
拿下防风眼镜,穿着牛仔外套和热裤的小海摘下了安全帽,然后直起身体,纤细的女性身形和胯下那台野狼有着极度强烈的对比。
盯着车窗里的人看了一下,像是在辨认的小海在看见虞因时扬了手打招呼,接着按下一直挂在耳上的蓝芽耳机,向一路上都没挂断的另外那端的人报告:「一太哥,找到了。」说完,通话就断线了。
她耸耸肩,跳下车,不客气地朝车窗用力拍拍。
「后座那个同学,今晚跟我去夜店睡!」想想,她似乎觉得哪边不对,又重新修正:「错了,你们三个一起睡好了,我帮你们开房间。」
虞因静静地看着女孩,然后窘了。
被带到夜店后,虞因看到了另一个认识的人。
“阿方?”虽然知道他和小海有血缘关系,不过在这边看到他,还是让人有点吃惊。
“我接到小海的电话,知道你有麻烦。”阿方把手上的手机抛给虞因,让小海领着所有人去开了个包厢,并借了些衣物给虞因换洗掉身上的血污。
大致安顿好后,几个人在有些昏暗的中型包厢里或坐或站。
“一太怎么知道我出事?”一路过来,虞因总感到冥冥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修正他的死路,那个东西很该死的又貌似是他所认识的某个人。
“你问我我怎么会知道。”把问题反丢回去,根本不晓得友人那种恐怖的第六感是从哪边长出来的阿方白了他一眼,“小海,去拿急救箱。”
女孩啧了声,不过还是乖乖地走出包厢。
方以薰把包厢的灯都打开,拍掉了不小心开到的那棵闪亮过头的七彩霓虹灯,才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来。
小海除了带回急救箱,还叫服务生切了豪华水果盘并弄了些餐点过来,一下子整间包厢里也跟着突然安静了。
“一太人呢?”虞因看着帮自己包扎的阿方,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已经几天没有看见那个神出鬼没的处理者,几乎都是别人代替他过来。
“前几天突然下南部了……好像就是买便当那天吧,突然跷课跑掉,半夜才打电话给我说他在南部那间民宿里,我吓了一跳,话说回来他有时候会这样,所以倒也没啥奇怪。”已经有点习惯的阿方用平常的语气说着,“我觉得你比较严重耶,全身是伤,干脆包成木乃伊算了。”从头到脚几乎无一幸免,之前被机车撞的伤势根本还没好,手上又来一道伤痕,接着全身上下都是大小撞伤,相当惨不忍睹。
“今天是关键,撑过去救好了。”方苡薰盯着虞因的脸并抓着他另一只发黑的手左右翻看,然后丢回去,“你的死相不是正常该死的,他今天勾不到,下次要再勾就很难了。”
“可不可以不要有下次啊……”虞因无奈地笑了笑。
“以后你就带着那个护身符吧。这么容易看到那些东西,身上应该要有保平安的东西才对,难道你从来不带吗?”滕祈摇摇头,用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眼前的大学生。
“呃……”其实本来有,虞因吞下了后面的话,没有多做解释。
“啥米死相?阿兄,你朋友要翘了吗?”小海叉着苹果,非常粗鲁地跨坐在旁边的高脚椅上,一脸好奇地直接发问,“我有认识殡葬业的,可以打折喔。”
“麻烦你闭嘴。”瞪了眼自家小妹,阿方对她挥了挥拳头。
不过正在兴头上的小海,完全无视拳头的胁迫,高脚椅转了圈,直接问方以薰,“可以看出来他快死翘了?那我啥时会挂?”指着自己的脸,她很兴奋地问着。
阿方突然有种想把自己妹妹从窗户踢出去地冲动。
方苡薰摇摇头,眯着眼睛看了发问者半响,“你的脸很亮,应该运势很好,近期死不了,可是杀气很重耶……其他我就不晓得了。不过,大概是因为这样所以好兄弟才不敢过来吧。”一进夜店她就发现了,只要是小海在的地方,就看不见任何阿飘,连猫狗看到她都会突然惊吓跳开,可见这个女孩子的威力有多大了。
摸着自己的脸,对答案似乎很满意的小海没有再多问。
“是说,一太要我在这边待到明天吗?”除了阿方之外,眼前三个人显然都是因为电话而来,虞因搔了搔脸,不了解那个人的用意。
“我接到的电话是要去医院那边带你来找方晓海,然后叫你今晚跟她在一起。”方苡薰告诉他,滕祁只是被自己拉来当车夫的。
“一太哥打电话要我照着他的指示走,然后把你们全都带回来睡一晚,阿兄的同学绝对不可以走,但是另外两个人如果不愿意,可以自行离开,但是要分开走,不能走同一条路。据说事情过后,这位虞因同学会请我吃大餐。”对先前事件满不在乎的小海,同样也说出自己接到的任务内容,“所以我打了电话给我阿兄,他就在这边了。”
虞因看着这些人,一时间不晓得该说些。
他们甚至互相毫不认识。
“我在这边等到确定虞同学真的没事吧,没有在夜店过夜的经验,也很有意思。”滕祁率先开口留下来,“不过小聿那边,你可能得过去陪他会比较好。”
方苡薰冷笑了一下,“保持联络喔。”
“我也留下好了,阿因,你伤得蛮严重,我看你先睡一觉比较好。”拍着友人的肩膀,阿方让服务生拿一些备用的枕头和毯子进来。
几个人把沙发推一推,就当成临时的卧床了。
底定之后,小海拍了拍手上灰尘,看着打算留下来露营的大人两枚,露出了相当漂亮的笑容,“小店没啥好招待的,唯有Wii一台,阿兄你跟那个先生好好培养友情吧,真的受不了我再找正妹进来陪你们。”
“……你给我滚出去上班。”还Wii咧!
“小店傍晚五点才开张。”
小海拍拍腕表,时间是正午十二点整。
看着一群打打闹闹的人,瞬间真的觉得很疲惫的虞因躺上沙发,然后慢慢地闭上眼睛。
或许,醒来之后一切就会变好。
他做了一个梦。
四周有许多像是镜子般的平面,里面黑色的剪影不断的走动,男人女人、大人小孩,各式各样不同的动作和位置,对了,就像他曾经看过的皮影戏一样,每个平面的影子都做着自己的动作。
或许那里有他认识的人在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贴在玻璃里的那个平面世界有种异常的熟悉感,像是在对他招手、要他也进去似的。望过去,他只是觉得脚步有点沉重,但是却又渴望踏进里面,像催眠般的人不断招着他,从那里传来淡淡的香气以及幼童的玩闹笑声。
他从未看过这样的地方。
但确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基于直觉及职业习惯,他向前摸索,指尖碰到冰凉的镜面,上面泛起淡淡白雾。。。他可以看见那里剪影都转过来看着他,有几个人靠过来抬起了手,慢慢碰上他的手腕――
“玖深哥,那里不行”
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一转头,看见的是裂开成一条细缝的黑暗,强烈刺眼的光芒猛的从那边射进来。
感到眼镜一痛,他下意识的退了退身体,背脊却不知撞到什么东西,碰的声痛得他龇牙咧嘴,不过很快他发现了不对劲。
四周闷热到令人窒息得空气中,有着皮革和芳香剂得气味,清凉得风随着刺眼得光线传进来,玖深立刻意识到自己被塞在一个不怎么大得空间,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在知觉慢慢恢复后,他发现自己连手脚都已经僵硬发麻,可见已经维持这种姿势有段时间了。
晕眩感和后脑得剧痛几乎也在同时袭来,但是没让他能再呻吟下去,黑影遮蔽了部分光芒,接着一只眼镜出现再细缝外。
玖深不确定对方是否注意到他已经醒了,但听到外面传来模糊一句:“还没醒。”之后,他稍微安心了一点。
接着传来得是引擎的声音,
车里,他在后车厢里面。
虽然已经清醒了,不过他的头整个疼痛,发热发胀,还不断眩晕、有呕吐感,模糊之中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好,尤其是车厢里又闷又热,一度难以换气。
玖深不是没有做过车厢尸体的案子,他还曾看过一打开全是尸水,臭到整批同僚都逃难三公尺外的状况。
但是自己被塞在里面倒是第一次,感觉还真有点新鲜。
“诶……我在高兴啥阿……”用头撞了一下车板,玖深自己忏悔了几秒,然后用晕晕的脑袋评估现在的状况。
他隐约记得自己原本是在工作室,然后阿柳去拿东西……
抬起头时,他看见廖义马站在外面朝他招手,好像是说有事想和他商量,虽然又戒心,不过心想在局里应该不会又什么大的动作,所以就隋对方走出外面的阳台……然后他后脑一痛,什么都不知道了。
被阴了。
后知后觉才想到这件事,玖深动了动,不晓得抓他的人是太有信心还是怎么样,居然没有把他捆起来,只有左手被手铐铐在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杆子上。
用另一只手稍微翻找一下,手机果然已经不再身上……应该说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不见了,被搜的干干净净。
车厢内也没有其他物品,按照记忆摸索了一下,玖深翻了几次身体,终于被他找到一个凹槽,用力扳下后,车厢盖发出了细微的响声,接着轻轻打开了,冰凉的风很快灌了进来,补充了短缺的氧气。
贪婪地多吸了几口空气后,玖深才抬高起身体,朝不断倒退的景色看去。天色已经有点微暗,外头是黄昏的光线以及有点塞车的街道。透过光线,他才看见自己的手原来是被铐在车箱盖的铁杆上,在失去意识的期间,箱盖可能被打开过几次,手腕处和手掌都有擦撞伤和瘀青,应该是抓他的人曾多次确认他的状况。
几分钟过后,他的肚子开始叫了,不过状况还好,被塞到这里应该不到一天的时间。
车子的所在地他认不出来,但是又好像看过……
确认了后车箱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可以使用的东西之后,玖深苦恼着要不要马上打开后车箱对外求救。毕竟现在车流量不少,绝对可以马上被人救出,但是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廖以马要阴他,如果是因为物证的关系,老大跟阿柳也都知道了,扣住他根本没有任何用处,把他变成箱尸也很多此一举,处理尸体不但延误时间,还会衍生其他问题。他无法理解对方的行动,如果不作声搞不好可以弄清楚,可是他也不太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好为难……
就在玖深烦恼着要怎样处理自己的处境时,他看见一只手无声无息地卡入了车箱的缝隙中。那瞬间他还以为有人要打开车箱,因而很是紧张,但几秒过后他突然想到这辆车还在行进中,车后旁都有其他车辆,不可能停在大马路上突然打开箱盖。
接着他又发现了,那只手的角度是从车下往上伸进来的。
他现在突然宁愿自己没醒过来。
这个念头在缝外出现了充满血的灰色眼睛之后,更加强烈了起来。
“就、救人喔……”